第十五章:胡克党的大本营

  李根一声怪叫,踏前一步,便向我扑了过来,我看出他西洋拳的根底很好,不拟和他正面相敌,身子一闪,闪到了他的背后,一脚踢出,正踢在他的屁股上,李根被我这一脚,足足踢出了七八步远,重重摔在地上!

  李根倒地之后,居然立即翻过身来,同时,手上已握着一柄手枪,可是,我也早已料到这一点了。不等李根扳动枪机,我左脚又已飞踢了起来。

  那一脚,擦地而过,将地下的砂石,一起扬了起来,向李根飞了过去,李根的视线被避,盲目放了三枪,有两个胡克党徒中了流弹,我则早已一跃向前,伸足踏住了他的手腕,而在踏住他的手腕之后,足底向后一拖,李根大声怪叫起来,将他腕骨折断之声,都遮了过去!

  而其时,因为另有两个胡克党徒中了流弹,所以秩序大乱,有的向天放枪,有的高声大叫,我和宋坚,唯恐胡克党徒,趁机向我们进攻,都向路边跑去,跃下了路旁的深沟之中。

  我们伏在沟中,探头向上望去,却并不见有人,向我们追来,而且有人向我们指点,我们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得一阵汽车喇叭响,尘头起处,一辆十分残旧的吉普车,驶了过来,吉普车一出现,人声顿时静了下来,车子来到我们不远处停下。

  我们两人,定睛看去,只见车上,共有五个人,除了司机之外,乃是四个菲律宾壮汉,每一个都像是水牛一样。而在这四个壮汉当中,则是一个穿着十分整齐的菲律宾人。

  因为所有的胡克党徒,全都是衣服破烂,满身烟渍酒味,所以这个人衣服整洁,看来便十分惹眼。他约莫一七○公分上下,身量并不是太高,四十上下年纪,肤色十分黝黑,车子一停,便沉声喝道:“什么事?”

  一个胡克党徒,向我们藏身之处指来。我们知道那人一定是里加度了,便自深沟之中一跃而起,我才一跃起,便道:“里加度先生?”

  那人的面上,略现出了讶异之色,向躺在地上呻吟,已然濒死的美国流氓指了一指,道:“你们的杰作?”

  我尚未回答,已有人叫道:“美国人先挑衅的!”

  里加度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一下嘴角,道:“你们来做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旋头四顾,使了几个眼色,只见他车上的四个大汉,已一跃而下。同时,在场的胡克党徒也静静地移动着,片刻之间,已成了隐隐将我们围住之势。

  同时,又已有人,将那三个美国人,扶的扶,抬的抬,弄了开去。

  我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里加度是大有才能的人。胡克党徒,乃是各地的不法份子所组织的,但里加度连声都未曾出,只是使了几个眼色,装了一下手势,便已能指挥这些无恶不作的歹徒,可知他在胡克党徒之中,享有极高的威信。

  我略想了一想,道:“有一件事,只要你肯合作,对你们,对我们,都十分有利。”

  里加度的嘴角,又欠了一下,道:“有利到什么程度?”我将手一伸,向所有的人,指了一指,道:“有利到可以令得你们每一个人,都到巴黎去渡一次假期!”里加度凝视着我,道:“上车来。”

  我和宋坚两人,离他的吉普车,本来有丈许远近,但我们两人,存心卖弄,身形一纵间,已经纵上了车子,里加度像是吃了一惊,那四个大汉,也已跃上了车子,吉普车向前飞驰而出。

  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水泥的“房子”……那其实不是房子,只不过是雕堡或是仓库,但如今都用来作房子了。

  驶出了约莫十来里,公路便到了尽头,岛上山峦起伏,那条公路,当年一定也费了不少心血,才造成的,尽头处乃是一个小山谷,四面青峰围绕,十分幽静,在山谷正中,有着一座大建筑物,也是水泥的,可能是一所大仓库。在车上,里加度一句话也没有和我们讲过,车子一停,他才道:“到了。”

  车上的四个大汉,先跃了下车,我们和里加度,也跟着下车,向那坐大仓库走了进去,水泥的建筑物,另有一股阴森森的气象,再加上灯光,昏黄不明,更令得人感到,十分不妙。

  我不仅要耽心我们和里加度谈判的结果,而且,还要耽心躲在船舱中的红红。我们进了一间两丈见方的房间,房间中的陈设,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十分豪华,但是我却也注意到,精致的酒瓶,大多数是空的,而里加度开了银质的烟盒,雪茄烟也没有多少支了!

  我们都坐定之后,那四个大汉,两个守在门口,另外两个,站在我们的背后,那当然不是保护我们,而是为了防止我们,有什么异动。

  我们还未开口,里加度已经道:“可是合作,武装走私么?”

  我笑了起来,道:“放心,什么风险也没有,绝不用和政府冲突,就可以坐享其成。”里加度脸色一沉,道:“先生们,我是一个没有幽默感的人。”我立即道:“先生,不需要你有幽默感,因为你有运气,这个岛上,有着巨量的财富,被埋藏在某一地点。”

  里加度耸然动容,道:“财富的数字之大,值得使你们冒这样的奇险?”

  我道:“财富的数字之大,会使你将我们当作最好的朋友看待。”

  里加度像是十分欣赏我和他针锋相对的对白,“哈哈”笑了起来。但笑了几下,却又突然停止,道:“藏在什么地方?”

  我向宋坚点了点头,宋坚便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了出来,我则将七帮十八会当年集中这笔财富的经过,向里加度简略地说了一遍。

  里加度像是听得十分有趣,宋坚已将二十五块钢板拼好,里加度仔细地看了一会,道:“准确的地点,是要靠后面的字句么?”

  我已经将后面那几句不可解释的话,翻译给里加度听,当时我道:“我想是如此。”里加度在室中,翻来覆去,踱了好一会,面上忽然现出了欣喜之色。

  我道:“里加度先生,可是你对我这几句不可解的话,有了什么概念?”里加度道:“没有,没有。但既然在这个岛上,一定可以找得到的,不论那笔财富是多少,由我来分配。”他一面说,一面将双手按在桌上,上身俯冲,像是要将我们,吃了下去一样!

  我以十分冷静的语调道:“不,一人一半。”里加度再道:“由我分配。”我仍然道:“不,一人一半!”里加度冷笑道:“这里是谁说话?”我冷冷地道:“没有我们,你不可能找得到这笔财富,一人一半,才是公平的办法。”里加度道:“胡克党徒从来不讲公平。”

  我立即道:“好,那就我们占七份。你占三份!”里加度呆了一呆,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宋坚向我望一眼,似乎怪我出言,太似过份。

  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我却是故意的。

  因为,和里加度领导的胡克党徒开谈判,本来只是一种手段,一切全为达到我们可以在岛上寻找这笔财富的目的而来,如果谈判进行十分顺利的话,那倒反而违背了原来的意思了!

  里加度笑了一片刻,道:“那么,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这种情形不改变的话,谈判便难以进行下去了。”里加度道:“那么,你们准备加入我们么?”

  我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顺从他意思的话,就别想离开这儿。

  当然,我更知道,如果我们真的和里加度谈判的话,其结果也一样的会死在他的手中,因为他绝不会让任何秘密,落在外人手中的!

  我笑了笑,道:“在胡克党来说,一点也算不了什么,但在你来说,我们死了,你却损失了一个可以成为世界上第一流富翁的机会!”

  里加度听了我的话之后,眼中闪耀着贪婪的光芒,简直像是一头南美洲黑豹一样!

  沉静了好一会,他才道:“好,我们明天再谈,你们不可乱走。”

  我猜不透里加度要拖延时间,是什么用意,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们自然也只好照做。他话讲完之后,便走了出去。

  我和宋坚两人,将那二十五块钢板,收了起来,各在一张十分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躺了下来,宋坚道:“我们怎么办?”

  我道:“到了晚上,我们偷出去,藏匿在山上,我想胡克党未必找到我们。”宋坚道:“这是一个好办法,我们尽可以在山上多住几天,可是你忘了你的表妹吗?”我道:“当然不会,只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样和宋富合作将钢板盗走的,而她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那快艇上又有暗室,食物也很多,大约半个月的藏匿,总是没有问题的。”

  宋坚摇了摇头,道:“但愿如此。”

  我道:“除了希望这样之外,我们实是毫无办法,因为我们绝不能去通知她的。”宋坚叹了一口气,道:“早知这样,我们该将白老大特制的手枪,留下一柄给她!”宋坚的话,猛地提醒了我!

  因为,我记得,在那快艇之上,有一具十分优良的无线电的收发机,而白老大的近距离对话器,显然也是根据无线电的收发机原理而制成,如果我们发出的波长,快艇上的无线电机,可以收得到,而又能引起红红的注意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和她通话了。

  我一想到这点,连忙取出那柄“手枪”来,调整着收音机部份的装置。

  当然,我也没有十分把握,我只是不断地掉换着不同的波长,同时,不断地叫着,和听听是否有红红的回音,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多,红红的声音,果然传了过来,道:“表哥,是你吗?”

  我欢喜得几乎跳了起来,道:“红红,你听得到我的声音?”红红道:“自然,有什么事?”我道:“红红,你现在怎么样?”

  红红道:“听你的话,关在暗室中,闷死了!”

  我道:“好,红红,我们可能半个月,或则更长久不来看你,你千万要小心。”红红道:“我不干,那太不公平了,叫我在暗室中关半个月,那算什么?”我沉声道:“红红,你必须听我的话!”红红半晌不语,才勉强地道:“好!”

  我从来不信任何宗教,但这时,如果有一个神,能够保佑红红是真心听我的话,那我立即会跪下来,向祂膜拜!

  我又吩咐了红红几句,才结束了与她的谈话。这时候,天色已渐渐地黑下来了,胡克党一直没来看我们,门已被锁上,我们饿得十分可以。

  可是我们都忍着,等夜深些,再打主意。我上面已经说过,我们所在之处,乃是一个仓库。而那间房间,除了房门之外,并没有窗户,但是却有一个气窗,气窗上装着手指粗细的铁条。

  里加度显然存心将我们囚禁在这里的,但是他却不知道,那十来条手指粗细的铁条,在我和宋坚的眼中,简直像是面粉条一样。

  我们仔细看看那二十五块钢板来消磨时间,到了午夜,我又攀上了那个气窗,向外看去,只见有四条大汉,正在门外守着,在那四条大汉之外,两个仓库最大的部份,竟是胡克党徒的集体宿舍!

  这时候,至少有一二百人,在外面席地而卧,我们要出去的话,必须在这些人的身旁走过。我将看到的情形,低声和宋坚说了。宋坚示意我下来,他立即攀上了气窗,只见他手向外,扬了几下,门外传来四下“哧”、“哧”的呼气之声。我知道,那四个人,都已被宋坚袭中了穴道。

  中国武术之中,最玄妙的,便是以克制穴道来令得敌人血脉,有着短暂时间的不流通,而那一段短暂的刺激,却可以使敌人至少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昏迷状态。我不会这门功夫,宋坚是武术大家。自然会这门功夫的。

  只见他回过头来,向我一笑,双手连拉了几下,已将铁枝拉了开来,轻轻地跃了下去,我也连忙跃出,我们了无声息地经过了那一二百个胡克党徒,而且,还顺手拿走了两挺手提机枪。

  那四个倒在地上的大汉,眼睁睁地望着我们,却既不能动,也不能出声。我们出了仓库,因为夜已深了,没有人注意我们的行动,很快的,我们便已经进入了荒山野岭之中。

  也就在这时。我们发现,在一个极高的山头之上,有着许多强光灯,将那山头,照耀得如同白昼一样,灯光之下,有三四个人,正在山顶上走来走去。

  我和宋坚两人,都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便找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作为存身之所,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第二天一早,忽然被一种隆然之声所惊醒。

  我们一跃而起,出洞循声看出,只听得那隆隆之声,正自昨晚大放光明的山顶传来。我和宋坚两人,起先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可是,在以手遮额,仔细一看之后,我们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在那个山头之上,正有两架旧式的掘土机在操作着!

  我们立即想起了里加度昨晚,与我们争论到了一半之际,便像是极有把握一样,不再争下去,而离了开去。里加度在泰肖尔岛上,已有多年,如今,胡克党的经济情形,十分窘困,当然不会再进行什么“经济建设”,那两架掘土机,极有可能,正在挖掘着什么。如果是的话,那当然是因为他在岛上住得久了,所以,在我们看来,显得难以明白的语句,但是在里加度看来,却是明显到了极点,昨夜,那山头上的灯光,当然是里加度夤夜前来勘察地点了。

  我和宋坚两人,商议了几句,都认为我们的揣想,离事实不会太远,同时,我们也知道,必须尽一切力量,去阻止里加度得到这些财富!

  因为,这一大笔财富,如果落在里加度的手中,不但我们有负白老大所托,对不起七帮十八会的弟兄,而且,还会给菲律宾,乃至附近一带的公海,带来极其严重的危害!

  我们两人,立即向那个山头奔去。当然,我们不敢拣有路的地方走,唯恐被胡克党徒发现,只是在灌木丛、荆棘丛中走着,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就极其污秽破烂了。

  我们一路之上,一个人也没有碰到,到了山头附近之际,我们更是俯伏着前进,一直来到了山顶,那两架掘土机之旁,约莫七八码近尽,伏在草丛之中,向外望去。

  只见那两架掘土机,已经在山头上,挖出了一个大坑,深约两公尺,还正在工作着。而那个大坑,是在四块石碑之旁。

  那四块石碑,都有一丈来高,三尺来宽,在石碑上,刻着四种不同的动物图案,都是中国传统式的图案,乃是凤、龙、虎、雀,刻工十分浑拙。

  我们见到那一样的四块石碑,心中已经怦然而动。

  再加上那四块石碑之上的图案,在眼睛部份,都有一个径可寸许的圆孔,我们立即想起二十五块钢板上所铸的字来:“白凤之眼,朱雀之眼,白虎之眼,青龙之眼,共透金芒,维我弟兄,得登颠毫……”

  那“白凤之眼”等一连四句,最难解释的话,在这山头上,已经得到了解释!也就是说,里加度在昨晚,便已经知道了!

  我和宋坚两人,心中实是十分焦急,我们望了一眼,决不定该怎么才好。因为,山头上至少有二十个胡克党徒,昨日吃了我们大亏的美国人李根也在内,每个人的手上,都有武器。

  里加度站在那个大坑的边上,向下望去,面上的神色,十分焦急,口中在不断地诅骂,李根在他身边大声道:“首领,我们上了那两个中国人的当了!”

  里加度面色一沉,道:“你知道什么?”

  李根碰了一个钉子,没有再出声,里加度仍是催那两个操纵掘土机的人,加紧工作。我们见了这等情形,知道里加度暂时还未曾得到那笔财富,不禁松了一口气。

  宋坚满面怒容,低声道:“卫兄弟,里加度既然已找到正确的地点,这样掘下去,总有掘到的时候,这怎么是好?”

  我的心中,也是一样焦急,额上甚至渗出了汗珠,道:“宋大哥,你用‘满天洒金钱’的手法,可以一下子击倒多少人?”

  宋坚想了片刻,道:“尽我最大的能力,可以伤十个人,但如今他们站得那么散,只怕不行。”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得里加度一声欢呼!

  我们两人,心中大为紧张,只当里加度已然有所发现,只见两个人跳下坑去,不一会,却拉起一块大石来,里加度的面色,更加难看,显然,他刚才以为他已有所获了。我们继续地看着,直到日头正中,里加度的脸上,也全是汗。

  而那个土坑,已接近四公尺深,旧式掘土机铁臂的伸缩性能,并不是太高,到了那个程度,已没有法子再掘下去,里加度狠狠地挥了挥手,吩咐停了下来。

  他自己则将挟在胁下的一块木板,放在地上,又出神地观看起来。

  我和宋坚两人。也一起向那块木板看去。

  我们隔得虽然远,但却也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那木板上,钉着一张白纸,纸上是这山头的一个平面图,四块石碑的方位,在这张平面图上,占着最主要的地位。

  那四块石碑,本来就十分古怪,既不是整齐地排列,也不是围成一个四方形,而是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南北向,有的东西向,一点规则也没有。平面图上的情形,也是如此。

  而我们看到,在平面图上,里加度在四块石碑之间,拉了两条对角线,他所掘挖的地方,正是对角线的中点,我和宋坚两人看了,也认为这是准确的埋藏地点,我们希望里加度半途而废,再由我们来挖掘。

  里加度看了一会,命驾驶掘土机的人将掘土机向后退去,接着,便令十来个人,跳入了土坑之中,分明他是准备继续挖下去,其余的人,留在土坑边上,将土坑中抛出来的泥土,抛向远处。

  本来站在山头之上,约有二十来人,如今,有十五六人投入了工作,而且,有一大半,还是身在土坑之中的,我向宋坚,使了一个眼色,道:“宋大哥,擒贼擒王,我看里加度十分得胡克党徒的爱戴,如果我们将他制住,可望以少胜多!”

  宋坚点了点头,双手在地上摸索着,不一会,便抓了两把有尖锐棱角的小石子在手,只见他面上的神色,紧张之极,双臂臂骨,也在“格格格”地作声,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只见他的身形,陡地站起,双臂猛地一扬,十余枚小石子,已经激射而出!

  我也在他小石子才一发出之际,一跃而出,着地便滚,滚到了里加度的身旁。

  宋坚的小石子,击倒了六个胡克党徒,还有两个,立即就放起枪来,子弹呼啸而过,惊心动魄,但在那片刻之间,我已经滚到了里加度的脚下,手一伸,握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抖,“叭”地一声,将他硬生生地抖得跌在地上!

  里加度大声怪叫了起来,在土坑中工作的胡克党徒,也一起跃了出来。

  可是,在那片刻间,里加度已被我压在身下,而他的佩枪,也被我夺了过来,正指着他的太阳穴。

  我首先去看宋坚,但见宋坚也跌倒在地,左腿上一片殷红,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时候,只有我和宋坚两人,孤军作战,敌人又如此凶恶,两个人已是十分危险,如果一个人受了伤,那真是不堪设想之事!

  可是宋坚却真的已受伤了,他双手按地,想要站了起来,而未能成功,向我苦笑了一下,道:“还好是射中了大腿!”

  我知道这时候,绝不是犹豫不决,或是表示惊惶的时候,因此,我连忙扬起头来,以吕宋土语道:“谁想让里加度丧生的?”

  没有人出声,我又问了一遍,仍是没有人出声,我道:“那么,你们都得听我的命令,谁也别动!”我的话才一出口,突然听得宋坚一声叱喝,我连忙回头看时,只见李根正迅速的向山下跑去!

  我要制住里加度,宋坚已受了伤,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法子去追他。我心中不禁大是着急,我制住了里加度,菲律宾人,对里加度有崇拜,自然会明白我的吩咐,但是那美国流氓,会做出甚么事来呢?

  我们眼睁睁地望着那美国流氓,连滚带跑地向山下窜去,一时之间,也无法应付,转瞬间即没入了草丛之中,看不到了。

  这时候,已经可以听得山下,传来了胡克党徒的鼓噪之声,我问里加度道:“先生,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法的!”里加度忙道:“快吩咐山下的人,千万不要硬冲了上来!”

  立即有两个人,站在山头边上。向下面大声呼叫,令下面的人,不可冲了上来,以危及首头的安全。我又道:“吩咐你的手下,继续阻拦,放下武器。”

  里加度的眼中,充满了怒火。可是一个人不论他心中的怒意,到了什么程度,也总是不能不对指住了额角的手枪卖账的。

  所以,里加度便照我的话,吩咐了胡克党徒。那些胡克党徒,无可奈何地跳入大坑之中,我将里加度拖着,走了几步,将一柄手提机枪,向宋坚踢去,宋坚抓在手中,检查了一遍,便放在身边。然后,他撕破了裤子,以一柄牛角小刀,将中弹处划破,撬出弹头来,再洒上了随身携带止血生肌的伤药。

  在他为自己动这个“外科手术”之际,血流如注,惨不忍睹。但是宋坚却只是额上。冷汗直淋,连哼都未曾哼一声。等到宋坚将伤口包好之后,才听得有几个胡克党徒大声道:“好!好汉!”

  宋坚仍是卧在地上,提着手提机枪,我拖着里加度,来到了坑边,向下望去。山头上的泥土,土是红土,挖得深了,树根盘绕,十分难以挖掘,这时,已有十多尺深,可是却还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心中大是耽心,因为我们虽然制住了里加度,但如果得不到财物,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宋坚又受了伤,连能否撤退,都成问题!

  我环顾周围的形势,将里加度拖到了宋坚的旁边,道:“宋大哥,你看怎样办?”宋坚道:“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们只有信任在山顶上的胡克党徒了!”宋坚的话刚说完,突然听得山头之下,响起了阵阵吶喊,而且,还夹杂着零星的枪声。

  我们正不知道山下面发生了什么变化,忽然又听得下面山头上传来扩音机的声音,那是李根的声音,只听得他大声叫道:“我们的首领,在山上被困,大家快点冲上去!”宋坚的面色一变,我也心中暗自吃惊,道:“里加度先生,听到了没有?”

  里加度的面色,也十分难看,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眼前的形势,对他来说,十分不利!

  李根在山下,利用了“拯救首领”的名义,煽动胡克党徒冲上山来,那只不过是说来好听而已,骨子上,李根分明是要藉此机会,制里加度于死地,他便可以取里加度的地位而代之了!

  李根的声音,传了上来之后,只听得山下的吶喊之声,越来越是喧哗,由上而下看来,已经隐隐地可以看到有人,涌了上来,而且,枪声也更具密集了!

  我又道:“里加度先生,你要为你自己的生命地位而战了!”

  里加度的面色,十分难看,呆了半晌,道:“请你松手。”我道:“要我放手可以,至少要你认为我们如今,是同一阵线的!”

  里加度点了点头。

  我自然看得出,他点头点得十分勉强。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不能不和我们合作!因为,山下的胡克党,在李根煽动之下,冲上山来之后,实在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而且,他当然更要防到,我们在愤怒之下,会和他同归于尽!

  同样的,我也知道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因为里加度可能根本不理会他本身的安危,而胡来一通,我放开他,并允许他武装在山顶的胡克党徒,根本也是一种冒险之极的行动!

  但当时,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们去考虑,我一松放了里加度,里加度疾奔到挖出来的大坑之中,跳了下去。

  这时候,已经有子弹呼啸着在山头之上掠过,约莫有四五十个胡克党已经冲到半山了!

  里加度在土坑中,大声指挥着,我也早已来到了他的背后,监视着他。里加度命在山顶的胡克党徒,去取枪械,同时,他大声叫道:“别信美国人的话,我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李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我们的首领,落在敌人的手中,言不由衷,若是任由首领受人挟持,胡克党还能活动么?”

  随着他的大叫之声,阵阵的吶喊声,越传越近,我将宋坚,也拉到了土坑之中。

  那个大坑,竟成了一个现成的工事,有一个胡克党徒,忽然跳出土坑。道:“我们没有受挟制!”但是,他才讲了一句,一颗子弹呼啸而过,他立即跌倒在地!

  里加度见到了这样的情形,面色更为难看。只见他慢慢地举起手来,嘴唇哆嗦着,忽然,手猛地向下一挥,狂叫道:“反击!”

  那十来个伏在土坑边上的胡克党份子,立即开火,子弹横飞,吶喊连天,战况之激烈,实是不下于正式的争夺战!

  里加度所率领的人虽然少,但是那几个人,显然都是胡克党中的精锐份子,枪法十分准,好几十个冲上来的胡克党徒,都尸横山坡!

  我和宋坚两人,呆了片刻,我跃了起来,也伏在土坑边上,向山下大叫道:“里加度很好在山上,你们别上了美国人的当,如果你们不信。不妨高举武器,上来有个究竟!”

  枪声和吶喊声,虽然仍是十分震耳,但是我相信我的呼喝之声,在山下的胡克党徒,是一定可以听得到的,突然,我的话才一出口不多久。只听得山脚下。传来了李根的大声呼叱,和胡克党徒的吵骂声,枪声反倒渐渐地静了下来,我取起了一枝枪,问里加度道:“里加度先生,你觉不觉得,如果李根不死,局面便难以控制?”

  里加度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我道:“如果我在山上射击,将李根射死的话,那你准备怎样报答我们呢?”

  里加度面上的神色,似不十分相信,他将头向山下看了看,山下密密麻麻的是人,虽然可以看得出李根正在跳东跳西地寻人,但是和他相距,足有一百多码的距离,要射击中的,确非易事!

  里加度看了一会之后,道:“你能够办得到吗?”

  我笑了一下,道:“我可以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又怎么样?”里加度“哼”地一声,道:“先生,你可曾注意到,只要你一露出头去,你自己首先成了射击的目标,李根是出名的‘神枪手!’”

  我立即答道:“当然,你要射击别人,你也就同样地会成为人家射击的目标,这才是公平地竞争。我如果死了,你可以减少一个敌人,……虽然在目前来说,我算是你朋友……如果李根死了,那么你就控制整个局面,不怕煽动了!”

  里加度又想了片刻,道:“好的,如果你做得到这一点,发掘这笔财富的事,按照你原来的提议,我们双方面,一人一半。”

  我回头望了望宋坚,宋坚的面色,十分严肃,只是道:“卫兄弟,小心!”

  我吸了一口气,提着那柄枪,慢慢地向坑外面爬去,到了土坑边上,我停了一停。

  这时候,双方并没有驳火,只是山下传来李根和几个胡克党徒的吵闹声,山上显得十分寂静。里加度和胡克党徒,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心中在奇怪,何以我竟会不怕自己首先成为他人的射击目标?

  因为,我探出头去,要找寻李根,必然要花费上几分钟的时间而在几分钟的时间之内,别人是可以向我发上十七八枪了,看来,这是我完全占于劣势的争斗!

  我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可是眼前的情势,却逼得我要这样做。

  因为,如果李根不除去,胡克党徒的情绪,得不到平定的话,我们的处境,极其危险。李根一死,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当时,我和宋坚两人,都是如此想法的,所以我才愿意去冒这个险,但是以后事情的发展,却证明我们两人都错了。当然,“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我在土坑边上,略停了一停,慢慢地探出头来,向外面望去,我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砰”地一声呼啸一颗子弹,已经在我的头顶擦过,我的头皮上,几乎也可以感到子弹的灼热!

  我连忙缩回头来,在我面前的松土,又因为两颗子弹的冲击,而飞扬起来,撒得我一头一脸,都是泥土!

  我定了定神,只听得李根在下大叫道:“你们说里加度没有受人控制,那么,他为甚么不现身出来?为甚么?”

  李根的话才停,便听得聚集在山下的胡克党徒,大声叫道:“里加度!里加度!”我心知这时候,如果里加度敢以大着胆子,跳上土坑,在山头上现一现身的话,只怕李根便无所施其技了。

  但是,当我回头去看里加度时,却见他面色发青,身子在微微发颤。

  我立即道:“里加度,为甚么不出去让部下看一看?”

  里加度道:“刚才你已经领教了李根的枪法了?”

  我冷冷地道:“李根未必有那么大胆,敢以当众射击你!”里加度摇了摇头,道:“我们刚才的协议还有效是不是?”

  我心中暗骂一声:“胆小鬼!”当我在心中暗骂他为“胆小鬼”之际,我的确未曾料到,他除了胆小鬼之外,还是一个奸诈已极的小人!

  山下的“里加度”、“里加度”的呼声,越来越高,但是却又渐渐地静了下来,分明是胡克党徒对于他们首领迟迟不出现一事,感到了失望。

  我以手扒开面前的积土,动作极其缓慢,使得在山头下看来,一点也看不出,我费了约莫三分钟,已在面前,拨开了一个孔,凑在这个孔中,我看到李根正带着百余人,向山头一步一步地逼近!

  我连忙扬起了手上的枪,但是,我的动作却太以急切了些,在我扬起枪之际,枪管露出了掩蔽的积土之外!

  而就在那一剎间,只听得一声枪响,我手腕感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我立即一缩手时,我手中的枪管,已经被射去了半截!

  李根的枪法,如此神乎其技,当真是骇人听闻!

  这时候,绝不容许我有多余时间犹豫,我抛去了手中的坏枪,喝道:“再给我枪!”

  一个胡克党徒,又抛了一柄枪给我。

  我从土孔中向下望去,李根离我,越来越近,只有六七十码了!而且,他非常聪明,虽然是他带着人来冲阵,但是却另有三个人,在他的面前,成一字形,将他那身子,紧紧地遮住。

  在三个人中,有两个是白人,还有一个,看样子像是印度人。胡克党徒本是国际罪犯的避难所,其中有一个印度人,也不觉得奇怪。

  这种情形,对于我要击中李根,增加了困难,但是也证明了只要我将李根击倒,局面便可以如我所料,不致再有困境了!

  我这次,加倍小心,将枪管从我拨出的泥土孔中,伸了出去,同时,又将那孔,拨大了些,以便我可以看到射击的目标。

  就在我将土孔拨大些的时候,积土十分松软,动了一下,李根已举起枪来,向我射击!

  他一举起枪来,本来遮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自然不得不分了开来,我捕捉了这一闪即逝的时机,扳动了枪机!两下枪声,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我一扳动了枪机,立即身子向后一仰。

  而我尚未跌下土坑的时候,一大堆泥土,已向我压了下来。

  那堆泥土,显然是被李根的一枪击下来的。

  那时,我也明白了里加度之所以害怕而不敢露面的原因,因为李根的确想置他于死地,李根当然不可能知道是我向他射击,他只是一发现山头上有异动,便立即发枪,不错过可以杀死里加度的机会而已!

  我跌到了土坑中,闻得半山腰上,响起了一阵的吶喊之声,宋坚紧张地问道:“中了么?”

  我本来对自己的枪法,十分有信心,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发出一枪,我却也不敢十分肯定,是否中的,但是听半山腰中那种混乱的声音,我那一枪,可能已经打中了李根,也说不定的。

  我一跃而起,又跃上了大坑,向下看去!

  一看之下,我不禁一声欢呼,因为我看到李根倒在血泊之中,胡克党徒,乱哄哄地围在他的旁边,我的一枪已将他打倒了!

  我连忙道:“里加度,李根死了!”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里加度的声音,却并不怎么欢喜,而且还显得十分冷淡,道:“你转过身来。”

  从他的语言之中,我已注意到事情发生了必是极不寻常的变化!

  我立即转过身来,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一个胡克党徒,手中的枪,正对准了宋坚的脑后!宋坚的面色,十分难看,里加度则浮着一丝奸笑!我一见这等情形,只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当里加度是胆小鬼,但是却未曾料到他,居然还如此奸诈!他竟由头至尾地利用着我们两人,而李根一死,他便立即翻脸不相认了!

  里加度冷冷地道:“卫先生,请放下你手中的武器!”我真想送一颗子弹进他的体内!但是,我不能不顾宋坚,因此,我双手一抛,将手中的枪抛到了土坑之中,道:“里加度先生,人家说你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如今我才知道。果然如此!”

第十四章:二十五块钢板的秘密

  红红却还在咭咭咯咯地道:“表哥,本来我也要再见你一次,再到美国的,在那个岛上……”

  我实在忍不住,大声叱道:“红红,你如果还想回美国的话,就闭上你的嘴。”我本来想讲,“闭上你的鸟嘴”的,但幸能及时煞住。

  红红双手插腰,杏眼圆睁。道:“表哥,你有什么了不起?老实说,我比你厉害得多!”

  我哪里顾得和她多说什么,跃到了船头,这时候,在山岩之上,已经可以听得到枪声,和一闪一闪的信号灯光了。

  快艇沿着岩礁,向停泊我们那艘快艇的岩洞驶去,我大声道:“宋大哥,驶过那岩洞时,你不要停船,一直向海外驶去!”宋坚道:“卫兄弟,你小心!”我根本来不及回答,因为这时,已经来到了那个岩洞的附近,我一跃入水,在未入水之前,还听得红红在大叫,道:“游水有什么稀奇!”我一跃入水中,便以最快的速度,向洞中游去!

  我自己估计这数十码的水程,我游得绝不至于比世界冠军慢多少,等我跃上了我们那艘快艇之际,我已经听得外面的马达中,不止宋坚的那一艘船,显然是胡克党徒,已在极短的时间内出动了!

  我开动了两个引擎,我们的那艘快艇,几乎是贴着水面,飞出岩洞去的,而一出岩洞,我便听得一阵枪声,向前面看去,只见四艘装甲的小快艇,正在追赶宋坚驾驶的那艘!

  那四艘小快艇的速度,显然比宋坚的那艘,要快上许多,双方面相距,已只不过七八十公尺,正在紧张地驳火,我操纵着马达,将第三个马达,也立即发动了,船身前进的速度,快到了极点,激起极高的水花,将全身尽皆淋湿。

  很快地,我便追过了那四艘装甲快艇,向宋坚的快艇接近,在我驾过宋坚快艇之旁时,突然从宋坚的艇上,“呼”地一声,一团黑影,飞了过来。我连忙一跃向前,将之接住,抛入舱中,那人被我抛到了舱中之后,哇呀大叫起来,原来正是红红。

  红红当然不是自己跃过,而是由宋坚抛了过来,红红一到了我的快艇上,我的快艇,正在宋坚的快艇之旁擦过!

  就在那一瞬间,我抛出了缆绳,已将宋坚的快艇拴住,马达怒吼,水花四溅,我的快艇,拖着宋坚的那艘,向海中疾驶而出。

  在这时候,我们的头顶上,子弹呼啸,宋坚的那艘快艇的引擎,显然已被击坏,正冒出一股一股的浓烟,而我的那艘快艇,感谢那位朋友,小小的引擎旁四周围,竟全都装上了防弹钢板,所以未受损伤。

  我在子弹呼啸之中,向后望去,只见衔尾追来的装甲快艇,已经增加到了十二艘,幸而我快艇的三具马达,一起发动,速度在他们的装甲快艇之上,所以距离越来越远,终于出了子弹的射程之外,前后约莫四十分钟,我们已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将那十二艘装甲艇,抛在后面,看不见了。

  我知道胡克党徒,也十分忌惮菲律宾政府,并不敢十分远出,所以立即关了两具马达,使船的速度,慢了下来,那时,宋坚的那艘船,已在起火燃烧,宋坚抱着宋富,停在船首,我一将快艇的速度放慢,他便一跃而起,在两艘船之间的那条绳上一点足,又弹了起来,轻轻巧巧地落到了我的船上。

  他一到了船上,反手一掌,掌缘如刀,便向麻绳,切了下去!

  我连忙叫道:“宋大哥,那二十五块钢板!”

  宋坚道:“我已取了!”“拍”地一声,一掌切下,已将麻绳切断,将那艘船抛弃,我们驶出没有多远,这艘船便沉下海去了。

  我和宋坚两人,直到这时,才透了一口气,一齐抬起头来,只见红红站在船上,满面委屈,道:“表哥,你摔痛我了!”

  我想责叱她几句,可是又不忍出口,忙道:“算了算了!”红红一扭身,便进了船舱,我和宋坚两人,也跟了进去。

  宋坚浓眉紧锁,道:“卫兄弟,咱们是脱险了,白奇伟他们,不知怎样了!”我叹了一口气,道:“但愿他们,平安无事!”我一句话刚说完,忽然听得红红,高声惊呼起来!

  我听得红红惊呼,只当她又在发神经病,刚想叱止,却见宋坚,也怔了一怔,我心知事情不妙,连忙也向舱口望去,只见两挺手提机枪,正对准了我们,紧接着,便是一人,“哈哈”一笑,道:“多谢关心,我在这里,并不曾落在胡克党的手中!”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白奇伟所发!

  我和宋坚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刚才,我们还当白奇伟大有可能,已落在胡克党的手中,而在为他可惜、着急,怎知如今,转眼之间,我们尽皆为他所制!

  白奇伟在两个手持机枪的人中出现,他居然仍是神父的装束,满面得意之色。

  白奇伟道:“那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想翻过悬崖,到那岛上去,却未有结果,正在逐洞搜寻,可有岩洞,可以直通里面的海域,却发现了你们的快艇,我们刚上去,卫先生便来了,刚才那一场海战,十分精采,是不是?”

  宋坚沉声道:“奇伟,你令他们将枪拿开!”

  白奇伟面色,旋地一沉,“嘿嘿”冷笑两声,那两人立即扳动了机枪,只听得“达达达达”一阵惊心动魄的响声过处,枪口的火舌,窜出老远,那两人已各自射出了一排子弹。

  但是那一排子弹,却并不是向我们射来,而是向舱顶射出的。

  舱顶上,立时开了一个“天窗”。我吸了一口气,向红红看去,只见红红虽然面色青白,但是却仍然站着,未曾给刚才的场面吓倒!

  我心中对红红,也不禁暗自赞许,因为她究竟十分勇敢大胆,倒不是完全胡来的!

  宋坚在枪声过去之后,立即问道:“这算什么,示威么?”

  白奇伟冷冷地道:“正是,如果刚才你们两人,如非在言谈之间!对我还有几分关心,这两排子弹,已到了你们的身上了!快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出来,这次可别再玩什么花样了,我在这里将你们杀死,绝对没有后果,你们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这里乃是茫茫大海,白奇伟若是将我们一齐杀死,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而他本来,只怕也真的有杀我们之意的,想不到我们,无意中的几句交谈,倒救了我们的性命!

  我唯恐宋坚不肯答应,将事情弄僵,忙道:“宋大哥,暂时,算是他赢了,将钢板给他吧!”

  宋坚沉声道:“奇伟,你知道岛上胡克党徒,这样厉害,我们自己人还起什么争执,不如同心设法对付!”

  白奇伟连声冷笑,道:“不必你多关心了,快取出来!”他一面说,一面缓缓地扬起手来,我们都知道,他的手如果向下一沉,在他身旁的两个枪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枪的!

  宋坚的面色,显得十分难看,但是他却开始动作。解开了上装,将系在皮带上的一只皮袋,解了下来,白奇伟喝道:“抛在我的足下!”

  宋坚冷冷道:“放心,我不会抛在你的面上的!”他一扬手,果然将那只皮袋,抛到了白奇伟的脚下,那倒不是宋坚甘心情愿,而是白奇伟和枪手,堵住了门口,我们根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白奇伟俯身,将皮袋拾了起来。

  我们看着白奇伟,将皮袋解了开来,一块两块地数着钢板。一共是二十五块,一点也不错,等到数完,白奇伟的面上,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道:“好,船舱之中,有救生圈,你们要离开这艘船!”

  我和宋坚两人听了,不禁又惊又怒!

  不要说在这样的大海之中飘流,难以求生,而且,这一带,正是太平洋之中,有名的鲨鱼出没地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际,不知道有多少盟国的空军人员,在这一带的海域之中,葬身于鲨鱼之腹!我们两人,明知白奇伟既然作了这样的决定,我们既不求他,便只有听天由命了。可是,红红却叫道:“我抗议!”

  白奇伟微微一笑,道:“你抗议什么?”

  红红却一本正经地道:“在海洋之中,放逐俘虏,违反日内瓦公约!”

  我们几个人,都未曾料到,红红竟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和宋坚,虽然处境奇险,却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白奇伟也忍不住笑了几声,道:“好,你们若是死了,也见不到我的成功。”

  我知道,刚才白奇伟也未必真有意将我们逐下海去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我们向他求饶,但我自问,和宋坚两人,都是硬汉,绝不会向他求饶的,在那样硬碰硬的情形下,他的威胁,可将付诸实现,而如今,有红红在侧,一句话,便替我们解了围!

  白奇伟顿了一顿,又道:“那么王小姐,你替他们两人,反缚了双手!”他说着,从衣袋之中,取出了几条牛筋来,向红红抛了过去,红红还想不答应,我却道:“红红,照他的话做!”红红这才将牛筋,拾了起来,将我和宋坚两人的双手反绑住,白奇伟向地上的宋富一指,道:“他死了么?”

  我道:“没有,他昏了过去。”白奇伟吩咐道:“将他也绑了起来,手足一齐绑!”红红大声道:“绑手也够了,何必绑足?”

  白奇伟冷笑道:“小姐,手足一齐绑,虽然痛苦一点,但比在海上,遇见吃人的虎鲨来,等于是在美亚美海滩上晒太阳了,是不是?”

  红红哼地一声,又将我们三人的双足,一齐用牛筋缚了起来,我和宋坚两人,只得相视苦笑,我们手足都被缚起之后,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红红向白奇伟走了过去,双手一伸,道:“轮到我了。”

  白奇伟笑道:“你可以免了!”

  红红怒道:“放屁,谁要你免?”

  白奇伟“哈哈”大笑,道:“船上连你们三人在内,共是六个人,吃的喝的,全归你准备!”红红道:“你不绑我双手,可不要后悔!”

  白奇伟一笑,道:“谅你也翻不出我手掌!你跟我出来。”红红向我们两人望了一眼,便走出了船舱。那艘快艇,有前后两个舱,我们所在的,乃是前舱,红红和白奇伟等人,走出去之后,不一会,便听得后舱中有脚步声。

  紧接着,前后舱相隔的那个板壁上的一扇小窗,被打了开来,一支枪伸了过来,对准了我,同时,听得钢板的响声,和白奇伟道:“你们怎么从钢板上得知这笔财富,是藏在那个环形岛上的?”红红冷冷地道:“是动脑筋动出来的。”白奇伟厉声道:“你可别耽搁时间,快照实说!”

  红红却“啊”地一声,叫了起来,道:“姓白的,你声音大些,我便怕你了,是不是?”我听得红红的口吻竟俨然是一个女流氓,不禁笑了起来,道:“白奇伟,如果你想省些时间,少费些心思,还是对我表妹,客气一点的好!”

  白奇伟语带怒意,道:“我就不信。”

  我一声冷笑,道:“若是你施什么强横手段,她只是一个女子,你也不见得什么英雄。”

  我知道白奇伟这个人,处处喜欢表现自己是英雄人物,所以才特地用这话去激他。

  果然,他呆了半晌,咳嗽了两声,道:“王小姐,你该说了!”红红道:“你将二十五块钢板,拼了起来,便可以发现,凹凸不平之处,凑了拢来,刚好是这个环形岛和中间一个小岛的地图,而有一头大鹰,以简单的线条,附在地图上,鹰嘴指着那个小岛,我们查出这个小岛,就是泰肖尔岛。”

  我和宋坚两人,这时候,才知道那二十五块钢板的作用。

  本来,我们想趁白奇伟不在的机会,试试可能挣脱缚住我们的牛筋,但是我们听得白奇伟和红红两人,正在研究那二十五块钢板的来历和秘密,便静止不动,仔细听了下去。只听得钢板的相碰声,不断地传了过来,那显然不是白奇伟,便是红红,正在摆动钢板,过了约莫七八分钟,听得白奇伟道:“果然不错,王小姐确有过人之才!”红红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心中暗忖,白奇伟也确有过人之才。他果然听了我的话,对红红客气起来了。

  白奇伟又道:“那么,钢板后面的文字,可是指明准确地点吗?”红红道:“你不妨自己翻过来看看,我们也没有弄懂。”

  白奇伟“嗯”地一声,又翻动钢板,过了没有多久,便听得他念道:“七帮十八会兄弟之财,由于廷文藏于岛上,神明共鉴。”他念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道:“这是什么话?”宋坚忍不住道:“快念!”

  白奇伟道:“你还想有份么?”红红道:“多一个人想便好一点!”听她的口气,像是已经根本不将白奇伟当作是敌人了!只听得白奇伟念道:“白凤之眼,朱雀之眼,白虎之眼,青龙之眼,唯我兄弟,得登颠毫,再临之日,重见阳光。”

  白奇伟念完之后,忍不住道:“放他妈的狗屁,这是什么话?”我嘲笑道:“自己不懂,不要骂人!”白奇伟道:“你懂么?”

  我道:“我也不懂,但是我至少会慢慢去想,不会开口骂人!”白奇伟大喝一声,道:“闭嘴!”我不再和他理论,将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在心中,念了几遍。

  那几句话实在可以说连文气都不连贯。而可以连贯的地方,似乎又是废话,和指示准确的地点,显得一点关系也没有,关键当然是在前四句,可是前四句,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我向宋坚望去,只见他也在摇头,显然可见,他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快艇一直在海上飘荡着,过了好久,我们听得白奇伟吩咐手下,去检查燃料的多寡,又吩咐另一人,去发动马达,那扇小窗上,监视我们的枪管子,也缩了回去。

  我立即站了起来,手足用力,挣了几挣,可是牛筋,坚韧无比,用力挣了几挣,反倒深深地勒进了肌肉之中,好不疼痛,宋坚向小窗户中,看了过去,只见白奇伟望定了桌上,那拼成了圆形的二十五块钢板,正在以手敲桌,不断沉吟。

  宋坚看了一看,便缩了回来,一俯身,便张口向我的手腕处咬来,我知道他想将牛筋咬断,心中暗自一喜。

  可是,宋坚才一咬上去,却立即“啊”地一声叫,向后退了开去,我不禁吃了一惊,忙道:“怎么啦?”只见宋坚的口唇,片刻之间,便红肿了起来,我大声喝道:“白奇伟,牛筋上有什么花样?”

  白奇伟哈哈大笑,道:“没有什么花样,但如果你想将牛筋咬断,只怕不免一死!”我道:“如果只是咬了一咬呢?”

  白奇伟道:“那只不过痛上一会而已,让你做不成风流小生,罪过罪过!”

  原来他在邻舱,并不知道吃了亏的是宋坚,还只当是我,所以才这样来挖苦我的。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宋坚更是满面怒容,不久,船已开动,在船开动之后的十来分钟之后,只见躺在地上的宋富,转动了几下身子,睁开眼来。

  我们向他望去,宋富也向我们望来,一开始,他面上现出了无限的惊讶之色,但片刻之间,便转为冷漠一笑,道:“好,都落在胡克党手中了?”

  宋坚道:“胡克党要你这个生物学家做什么?”

  宋富一声冷笑,道:“老大,你以为我是愧对飞虎帮,才不回来的么?老实告诉你,我是看见你就讨厌,所以才不回来的!你是老大,什么都是你的,你全有份,我全没份,呸!”

  宋坚面色铁青,喝道:“你闭不闭嘴?”

  宋富“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得很,我一直以为,你当真是出人头地,样样都胜我一筹,但是如今我才知道,我们至少有一件事是平等的,那就是我们一齐被人绑住了手足!”

  宋富在大声叫嚷之际,也显得他十分激动。

  宋坚道:“你去做你的日本人好了,谁来稀罕你,你又来搅风搅雨做什么?”宋富四面一看,就在此际,后舱也传来红红的声音,叫道:“教授!”

  宋富道:“你没事么?”红红道:“我很好,我们不是落在胡克党的手中,是白老大的儿子,白奇伟的俘虏!”宋富冷笑了几声,又以极其狠毒的眼光,向我望了一眼,我也不甘示弱,道:“幸会,好几次未死在你手中,算是命大。”

  宋富从鼻子之中,冷笑了一声,道:“死在眼前,还逞什么口舌之雄?”宋坚道:“阿富,你再多说一句,我绝不轻饶你!”宋富又狂笑起来,道:“白奇伟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了二十五块钢板,自以为是,一定向泰肖尔岛去,连他在内,我们全是胡克党的消遣品!你还要怎样对我?”

  我听了宋富的话,又想起“死得快是福”这句话来,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宋坚的面色,也为之一变,只听得一阵脚步声,白奇伟已走了过来,道:“你放什么屁?”

  宋富连望都不向他望一眼,道:“臭小子,你乳臭未干,凭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话?”白奇伟立时大怒,一声怒哼,抬脚向宋富便踢!

  我倒也不忍宋富吃了眼前亏,刚要出声时,却见宋富,整个人向上弹起,反向白奇伟那一脚,迎了上去!宋富那突如其来的一跃,令得白奇伟也为之一怔,出脚不免慢了一慢,只听得白奇伟的两个手下,在邻舱大声呼喝,但这时候,他们却没有法子开枪射击!

  因为宋富跃了起来之后,猛地一撞,已经将白奇伟压在他的身下,如果射击的话,白奇伟也绝对不能避免受伤!我一见有机可趁,立即身形一挺,也向上跃了起来,以膝盖向白奇伟的头部,跪了下去,重重地撞了一下,就像是自由式摔角,要努力打倒对方时所用的手段一样,白奇伟闷哼了一声,几乎昏了过去。

  宋坚唯恐我将白奇伟打成了重伤,忙道:“行了!行了!”我又跃了起来,宋富的身子,压在白奇伟身上,不肯移开。

  白奇伟好一会,才大声叫了起来,红红和他的手下,早已来到了我们的舱中,我立即道:“红红,快将他们的武器缴了!”

  那两个人因为白奇伟被宋富压住,无可奈何,只得听凭红红,将手提机枪,缴了过去,红红提着一柄,又挂一柄在肩上,居然威风凛凛。我嘻嘻一笑,道:“白兄,如今又怎样?”

  白奇伟面色铁青,一声不出,宋富喝道:“还不将我们,解了开来?”白奇伟拚命在挣扎,想将宋富掀翻。但宋富在柔道上,分明有着极高的造诣,他虽然手足被缚,但是他压在白奇伟身上的姿势,却是一式十分优美的“十字扣压”,令得白奇伟无论怎样挣扎,都没有办法挣扎得脱。

  白奇伟的两个手下,走了过来,将我们手足的牛筋,都解了开来,我和宋坚,都不约而同,拔了白老大给我们的特制手枪在手,宋坚喝道:“富弟,你起来。”宋富“哼”地一声,道:“你又神气什么?不是我,你们能脱身么?”

  宋坚呆了一呆,才道:“不错,若不是你,我们都不能脱身,这次是你的功劳。”宋富冷冷地道:“既是我的功劳,你为什么又来发号施令?”

  宋坚像是竭力地忍着怒火,道:“那你准备怎么样?”宋富一声冷笑,身子一弹,便一跃而起,道:“不准备怎么样!”

  我在一旁,看得出宋富口中,虽然如此说法,但事实上,他心中一定另在打着主意。

  宋富一跃了起来,白奇伟也翻身站起,看他的情形,像是要向宋富扑了过去,但是他向我们看了一眼,却又不敢发作。

  我向宋坚望了一眼,道:“宋大哥,你该说话了!”宋坚沉声道:“不错,我是有话要说,如今,我们大家。必须化敌为友!”

  宋富抬头,望着舱顶上的那一排弹孔,一声不出,白奇伟发出了一声冷笑。

  宋坚继续道:“事实上,我们都是自己人,如今,胡克党蟠踞岛上,若是我们自己人再勾心斗角,如何能达到目的?”

  宋富道:“不错,有理之极!”他话虽是如此说法,但语气之中,却是大有揶揄之意,宋坚瞪了一眼,却也没有法子发作。

  我向白奇伟走了过去,道:“白兄,你的意思怎么样?”白奇伟转过身去,道:“我的意思,还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我看得出,宋富和白奇伟两人,都没有化戾气为祥和之意,若是勉强要他们在一起,在他们如今,在劣势的情形之下,他们自然不敢怎样,可是他们一有机会,一定蠢动,实是防不胜防!

  我想了一想,便道:“红红,你到邻舱,去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来。”

  红红答应一声,走了出去,我突然迅疾无比地,将白老大特制的手枪,扳了两下,白奇伟和宋富两人的脸上,都现出惊讶无比的神色,但是他们惊愕的表情尚未收敛,“嗤嗤”两声过处,两蓬液雾,已喷向他们的面部,两人身形一晃,已倒了下来。

  宋坚吃了一惊,道,“卫兄弟,你做什么?”

  我道:“宋大哥,他们两人,怀有异心,绝不能合作!”那时候,白奇伟的两个手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白奇伟已经死去。面色发青,额上渗出了老大的汗珠来。宋坚道:“那你准备将他们怎么样?”

  我道:“暂时将他们送到附近的荒岛上去,留下点粮食给他们,等我们的事情成功之后,再接他们走。”

  宋坚想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我到了船尾,又发动了马达,快艇一直向前驶去,没有多久,便已经驶近了一个荒岛,我命白奇伟的两个手下,抬着白奇伟上岛去,给他们留下了七天的食粮和食水,然后,又驶到附近另一个荒岛上,将宋富也抬了上去,我相信他在醒转来之后,便自然会知道是怎么样的一回事了。

  将白奇伟和宋富两人,都处置妥当之后,我和宋坚两人,才有机会,看到那二十五块钢板的全貌,那二十五块钢板,也没有什么可以多叙之处,和白奇伟与红红两人在研看之际,我们所听到的那一切,没有什么多大的出入,而那几十个字,也是浑不可解。

  我和宋坚、红红两人,商议了一阵,觉得如果不是再到泰肖尔岛去,实在绝对没有法子,弄明白这一切的。但是如果到岛上去,正面交锋,又不是胡克党的敌手,偷进岛去,又绝无可能。

  商议了好一会,我突然想起红红说过的那句话来:和胡克党对分财富!

  当然,胡克党徒无恶不作,如果将这样大的一笔财富和他们对分,实是助纣为虐,但是兵不厌诈,我们却不妨以此为名,和胡克党的首领,有了接触之后,再来见机行事!

  我将这意思,和红红、宋坚两人说了,红红第一赞成,宋坚想了一想,也认为可行。

  于是,我们又向泰肖尔岛驶去,到了将近的时候,我们在旗杆上,升起了一面大白旗,表示此来,并没有恶意,而且,我相信那位将快艇借给我们的朋友,和胡克党一定时有来往,胡克党徒可能认得这艘快艇的!

  我们从泰肖尔岛环形外岛的那个缺口中,驶了进去,只听得几下枪响,从枪声来听,枪是向天而鸣的,才驶进去不久,四面都有一艘快艇,驶了过来,我也立即停下了马达。

  驶近来的快艇上,每一艘的头上,都站着一个人,全副武装,神情显得十分严重。我早已吩咐红红,躲在舱中,不要出来。

  我和宋坚两人,则站在船头,只见快艇越驶越近,片刻之间,便已接近了我们的快艇。那四个人的身手,也十分矫捷,一跃而上,其中一个以英语喝道:“是送烟草和酒来了么?”

  我和宋坚两人,互望了一眼,同时,我心中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这艘快艇的主人,果然和胡克党徒,略有来往。我却并不以英语回答,而以吕宋土语,道:“你们弄错了,我们是来见你们首领的。”

  那四人的面色,立时一变,其中有两个人,甚至立即大声呼喝起来,我立即又道:“我们此来,绝无恶意,更不是你们政府中的人,我们是中国人,和你们的首领会见了之后,对你们有莫大的好处!”

  那四个人窃窃私议了一会,其中一个,发射了一枚信号弹。没有多久,另一艘快艇,驶了过来,站在船头上的,竟是一个白种人,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美国流氓,叫作李根,他在马尼拉犯了抢劫罪,被通缉得紧,才躲到这里来的。在胡克党中,很有地位。

  当时,那艘快艇向我们驶近之后,那美国流氓以十分傲然的神气,向我们两人打量着,同时,听取那四个人的报告。等那四个人讲完,美国流氓道:“中国人,想要干什么?”我冷冷地道:“想要见你们的首领。”那美国流氓道:“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对我说好了!”

  本来,我也不能确定李根的话,是不是真的,因为快艇主人曾经告诉过我,胡克党的首领,叫里加度,乃是菲律宾人,但当然也可能起了变化。但是当我看到那四个菲律宾人,面上各有怒容之际,我便知道那美国流氓,正在自抬身分——这是美国人的“嗜好”!

  我冷笑一声,道:“你是首领?那么对不起得很,我们来这里,不是要见首领,而只是见里加度。”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四个菲律宾人便高声欢呼起来,叫道:“里加度!里加度!”我看得出,里加度在胡克党徒之中,一定极得人心。

  李根的态度,十分狼狈,但流氓究竟是流氓,亏得他面皮厚,又哈哈一笑,道:“不错,你们要见的,就是首领,请跟我来!”

  我们看出他眼中,凶光毕露,已将我们当作敌人。

  我和宋坚低声道:“宋大哥,要小心这个有着二百磅肌肉的凶徒。”宋坚耸了耸肩,道:“放心!”当然,明枪我们是不怕的,但怕就怕这美国流氓,暗箭伤人。

  当下,由那个美国流氓带头,另外四艘快艇,围在我们周围,向前驶去。没有过了多久,便到了一个码头之旁。

  这个码头,当然也是日军的遗留物,从码头向内,还有一条公路,公路的两旁,蹲满了人。

  那些蹲在公路两旁的人,简直是天下罪犯形象的大本营,各种凶恶的脸谱都有,若不是我和宋坚两人,都有两下子,只怕见到了他们这些凶徒,便双脚发软了。在跨上岸去之前,我以乡下话叫道:“红红,你千万躲在舱中,不可出来,夜晚不能亮灯,如果你发现有什么异动,便立即开船冲出去,他们追不上你的,你听到了,不要回答。”

  红红显得十分机警,她当然听到了我的话,却果然未出声回答。

  我们上了岸,李根仍在前面带路,路旁的凶徒,都以恶狠狠的眼光,看着我们,我忽然看到,李根向路旁另外两个白种人,做了一下手势,又以大拇指向后,向我和宋坚两人,指了一指。

  那两个白种人立即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大拇指插在裤袋中,吊儿郎当地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口中不断地嚼着一些草叶,那种情形,只使我想起一条癞皮狗。

  他们两个人,分明是在李根的示意下,准备向我们两人挑衅!

  我和宋坚,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装着没有看到一样,仍是向前走着,那两个人……大概也是美国人……耸着肩头,跟在我们后面,其中一个忽然道:“中国畜生!”我倏地转过身来,道:“你说谁?”那美国人一声大喝,道:“说你!”

  他一面说,一面右拳已经向我的面门,“呼”的挥了过来!我向旁一侧,他的拳头,在我脸旁擦过,而我一伸手间,已经在他肘部麻筋上,弹了一下。那一下,令得他手臂,软垂不起,而不等他再起左拳,我已老实不客气,先是一下右上掌,击中了他的下颔,立即又是一下左钩拳,击中了他的面颊!

  这两下,虽是西洋拳法,但在练过中国武术的人使来,力道自然分外强大,那人怪叫连声,向外跌了下去,连爬都爬不起来。

  另外一个一见情形不妙,“拍”地一声,弹出了一柄足有尺许长短的弹簧刀,向前一送,便刺向宋坚的肚子。宋坚吸了一口气,整个肚子,都缩了起来,美国人一刀,势子使尽,刀尖贴在宋坚的衣服之上,但宋坚却一点也未曾受伤!

  那美国人呆了一呆,宋坚早已一伸手,在他脉门上抓了一下,将弹簧刀劈手夺了过来,老实不客气,反手一刀,刺进了那美国人的肚子之中!

  那美国人捧着肚子,张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这是事实一样,向后不断地退去,终于倒在路上!

  宋坚不是嗜杀之人,他一出手,便以这样严厉的手段对付那美国人,是有其原因的。

  一则、当然是那美国人先要取他的性命之故。二则、我将另一个击倒在地,许多菲律宾胡克党徒,都在高声呼啸。由此可知那些美国人,多半作威作福,属于“丑陋的”一类,杀了他,可以使得一些平时受气的胡克党徒,同情我们,便利我们行事。

  在两人相继受伤之后,李根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望着我们,跃跃欲试,我冷笑道:“你倒在路边,我们一样可以找到带我们去见里加度的人!”

第十三章:两面人

  坂田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我这时,已经看清,那本杂志之上,有一篇文章,署名正是“坂田高太郎”!

  我感到十分尴尬,只得道:“原来阁下就是著名的生物学家坂田高太郎?”

  “高帽子”送出去,总不会有错的,坂田露出了笑容,道:“你是?”我忙道:“我对搜集昆虫标本有兴趣!”他从鼻子眼里,“哼”地一声,大有不屑之色道:“那不是生物学。”我忙道:“当然,但是我有两只西藏凤蝶的标本,和一个马达加斯加岛上的琥珀四目蛾的标本,如果有机会的话,很想请你这样有名望的专家,去检定一下。”

  我一面说,一面注意着他的神态,只见他眼中射出了光来,用日语喃喃地说了几句,那意思是“太好了”、“简直不可能”等等充满了惊讶的话,因为我所说的那两种昆虫。全是极其稀少珍贵的东西。从他的反应中,我也看出他完全是一个真正的生物学家,如果不是的话,两种昆虫的名字,绝不能引起他如此浓烈的兴趣。

  坂田接着,和我滔滔不绝地谈着生物学,不时又和他前面的妇人,交谈几句,那妇人,看情形是他的秘书。他告诉我,到马尼拉去,是去参加一个东南亚生物学家的年会。参加这个年会的,全是各地,极负盛名的生物学家。像这样的身分,能够假冒,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决定放弃了和他的谈话,肯定他不是宋富。

  我的推断,是宋富和红红两人,根本不在这班班机上,但是我心中,却又不免奇怪,就算黄彼德的调查有错误,警方难道不会复核么?而且,白奇伟也不是粗枝大叶的人,他难道也会弄错?

  可见得至少宋富,是在这飞机上。

  黄彼德说得十分明白,宋富是用了日本护照,以坂田高太郎的名字出现的,坂田高太郎就在我的身旁,但却不是什么宋富!

  事情离奇到了令人难以解释,我拚命地抽着香烟,坂田还在絮絮不休,我也没有心思去听他,只是苦苦地思索着,可是直到飞机降落在马尼拉机场上,我仍旧是不得要领。

  飞机降落之后,我和宋坚,先后离开了飞机,在海关的检查室中,我发现白奇伟和神鞭三矮,警方的两个便衣,却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不禁苦笑不已,心中暗忖,你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什么人的身上?老实说,我在飞机上,便已经失去了追踪的目标!

  我心中转念,到了市区,只有找几个朋友帮一下忙,看看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头绪。要不然,便只好走另一步棋了。

  那另一步棋便是,当宋富得了那笔财富之后,我总有机会,再和红红见面的,到那时候,再从红红的口中,套出宋富的下落来,以作亡羊补牢之举。

  我正在呆呆地想着,坂田高太郎就在我的面前。我的身后,是一个胖妇人,那胖妇人忽然站立不稳,向前跌来,我猝不及防,身子也向前一跌,立即伸手,搭向坂田的肩头,想将身子稳住。

  也就在那一剎间,只见坂田的右手,倏地扬起,动作其快无比,突然向我伸出去,向碰到他肩头的右手手腕扣来,我尚未及缩手,已被他扣住。

  但是他在一扣之后,却立即又缩了回去。我背后的那个胖妇人向我说对不起,我心头狂跳,连声说不要紧。

  在那一个打岔中,我便避免和坂田的正面相对,而当我再转过身去时,坂田已经若无其事地背对着我而立,好像刚才的事,完全未曾发生过一样!

  刚才,坂田向我手腕扣来的一下,分明是中国武术,七十二路小擒拿法中的一式“反扣法”。固然,不能说没有日本人会使这一门武功,但是一个著名的生物学家,居然会有这种本事,这事情毋乃似乎出奇了些?本来,我已放弃了再跟踪坂田的意图。

  可是,就是因为这一件事,却启了我的疑窦,我决定继续跟踪他!

  出了机场,坂田和他的女秘书一齐登上了有着当地大学名称的一辆汽车,我没有跟在他的后面,只是在一家豪华的酒店中,住了下来。宋坚当然也在这家酒店下榻。可笑的是,警方的便衣人员,和白奇伟,居然也一步不放松,和我住在同一酒店之中!我在酒店中,抛开一切烦恼,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我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和宋坚用无线电通话,白老大的那一副通话器,十分精巧,灵敏度也极高,我们在不同的层次中,但通话之际,却毫无困扰。

  我向宋坚说明了我的疑心,宋坚也主张严密注意坂田的行动,我向他建议,他应该深居简出,因为我已经成为极易暴露的目标。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将我探听到、掌握到的一切数据,都告诉他,而由他去继续行事,我则将警方和白奇伟吸引住。

  宋坚十分佩服我的计划,我休息了一个小时,才和我认识的一家报社中当采访主任的朋友,通了一个电话,问起坂田的住所,他一查就查到了。我又知道,这个会是在大学中召开的,可以允许旁听,我问明了开会的时间地点,便舒舒畅畅地睡了一觉。

  我对坂田,虽然起了疑惑,但是我仍然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宋富,我如今只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而已。但是有一点关于坂田的数据,却值得令我深思。

  那位朋友在电话中告诉我,坂田的确是极有名的生物学家,他有“旅行学者”之称,因为他几乎一年到头,都周游列国。作为一个生物学家,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令我注意的是,他曾在美国的一家大学教过书,那家大学,却正是红红就读的这间,而且他最常到的地方,乃是泰国。他并没有家室,关于他的世系,连日本警界,都不十分清楚。

  总之,有关坂田教授的资料,如果仔细看去,给人以极其朦胧神秘的感觉。

  我直到那个学者会议开会的时间,才离开酒店,各色各样的跟踪者,竟达五个之多,菲律宾警方,也有便衣人员派出,白奇伟仍然化装为神父,看来年纪甚大,神鞭三矮未尝出动,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中年人,到了会场,冗长的、烦闷的报告,一个接着一个,坂田的报告,长达四小时又二十分。

  看会场中的情形,坂田的报告,像是十分精采,但是我却竭力克制着自己,才未曾令得自己打瞌睡。

  一连四天,坂田除了出席会议之外,便是在酒店之中。他下榻的那酒店,离我住的酒店,并不十分远,我已设法,买通了酒店中的一个侍者,依时将坂田的动向,向我报告。

  在这四天之中,事情成为胶着状态,简直毫无新的发展,根据报上的消息,会议将在明天结束了。

  我一再地回想着那天在海关检查室前的情形,我甚至愿意承认自己的眼花,但是我当时所见的,却又的的确确是事实。

  但是,如今的坂田,却是坂田,而是他人,因为与会的学者,有许多和他,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当晚,我将自己,关在房中,踱来踱去,门外有人敲门,我道:“进来!”

  进来的是那个胖子,我一见他,就笑道:“你终于来找我了!”那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没有瞒过我,我也瞒不过你,这几天来,你究竟在卖些什么膏药?”

  连日来,我曾经留意过会议旁听席上,那胖子愤怒的表情,我知道什么“单细胞”、“双细胞”,令得他实在受不了!我笑了一笑,正要回答,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却是被我收买了打听坂田动静的那侍者的声音。

  我心中一动,道:“什么事?”幸而那边的声音很低,我可以不怕被那胖子听到,道:“坂田教授明天离开马尼拉。”我连忙“噢”地一声,道:“他到什么地方去?”那面那个,为我收买的酒店侍者道:“是到泰肖尔岛去。”

  我听了不禁一怔,道:“那是什么地方?”对方的声音,也显得无可奈何,道:“我也不知,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国家,由三千多个岛屿组成,我虽是菲律宾人,也无法知道每一个岛屿的名称。”

  我喝地一声,道:“好,什么时候?”

  那面的声音道:“明天再和你联络。”我忙道:“好!好!”对方收了线,我转过身来说,“一个老朋友想请我吃饭。”

  那胖子苦笑了一下,道:“卫先生,如果你有什么发现,请和我们联络。”我点了点头,那胖子大概也觉得自己再耽下去,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意思,所以便走了出去。他一走了出去,我立即翻阅电话簿,和马尼拉最大的一家书店联络,问明他们,最详细的菲律宾全图的情形。据他们说,最详细的菲律宾地图,能够标出岛屿名字的,也只不过二千七百多个,那已经是属于资料性的了,售价非常高昂。

  我问明了价格,令酒店的侍者,代我去这家书店,将这本地图买来。侍者去了半个小时方始回来,我已经和报馆的那位朋友,通过了电话,他在报馆的数据室中查过,并不知道“泰肖尔岛”在什么地方,他并且告诉我,菲律宾的许多小岛屿,根本就是海中的一块大岩石,也无所谓名称,有的就算有名称,也是绝不统一。

  等侍者买回来了地图之后,我先查“T”字,再查“D”字,都没有“泰肖尔”岛的名称,甚至连声音接近一点的也没有!

  我心中不禁十分着急,坂田高太郎要到这样的一个小岛去,当然是有目的的。他尽可以说,是要去收集生物的标本。然而,何以这个岛竟连最详细的地图,都找不到呢?我想了片刻,决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打电话给坂田高太郎!

  电话接通之后,我立即道:“坂田教授,我是××报的记者,会议结束之后,教授的行止如何,我们报纸,很想知道。”

  坂田高太郎也操着英语,道:“我想在贵国的沿海小岛中,搜集一些生物标本!”

  我立即道:“教授的目的地,是那一个岛,可能告诉我们么?”

  坂田高太郎正在支吾未答之际,我忽然听得电话筒中,传来了一个中国女子的声音,道:“快走啦,还打什么电话?”

  那中国女子,显然是在坂田不远处讲话,所以,她的声音,才会经由电话,而传入我的耳中。本来,在坂田高太郎的旁边,有人以中国话与之交谈,已经是十分可疑的事情,而且,那声音,在我听来,十分熟悉,赫然是红红的声音!

  只听得坂田“啊”了一声,道:“恕难奉告!”“拍”地一声,他已经收了线。我拿着话筒。想起那可能红红的声音,所说的“快走啦!还打什么电话”的那句话,我知道:坂田高太郎,可能立即便要离开马尼拉了!

  我连忙冲出房门,飞步跑下了楼梯,在楼梯上,利用无线电通话器,和宋坚匆匆地讲了几句,叫他也立即到坂田所住的酒店去。

  我出了大门,立即上了一辆的士,向坂田所住的酒店,疾驰而去,到了门口,跳下车来!不到一分钟,我已看到宋坚出现在对面。我们两人,则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见到坂田高太郎,和他的女秘书,两人各提了一只皮箧,走了出来,上了车子。

  我和宋坚,连忙也上了一辆的士,吩咐司机,跟着那辆车子前进。我在车厢中,叹了一口气,道:“宋大哥,如果不是我忽然打了一个电话,听到了那一句话,就满盘皆输了,这件事,就算我们,最后得到了胜利,也只是侥幸而已!”

  宋坚双眉紧蹙,道:“卫兄弟,你……说那日本人,是我的弟弟?”我道:“我也难以相信。那臃肿的日本女人,会是红红,但是宋大哥,我们不要忘记,现代的化装术,效果是何等惊人,我们自己,人家又何尝可以认得出来?”

  宋坚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如今,只剩下我们和他们两方面了。白奇伟和警方,只怕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时候离开马尼拉吧!”

  我道:“那也十分难说,香港警方派出的人,十分精明,而且,一定早已和本地警方,有了联络。至于白奇伟,我更是不低估他的能力!”

  前面,坂田高太郎所坐的车子,一直向前驶去,我们的士的计费表上的数字,已经十分惊人,的士司机,频频转头来看我们。

  我摸出了一张二十元面额的美金,塞在司机的手中,道:“你只管跟下去,这张钞票,做车钱大概够了!”的士司机大声叫了几下“OK”,没有多久,车子便已驶出了市区。

  驶出了市区之后,前面那辆车子,仍是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约莫又追了半个小时,的士司机苦着脸,回过头来,道:“没有油了!”我和宋坚两人,一听之下,不禁直跳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知道,即使将那司机,打上一顿,也是无补于事,不如快些出去,另外设法的好。我们出了车子,看着前面的车子,在转弯处消失,向前走出了半公里,在一家小饭店中,停了下来,向侍者问明了那一条路,除了通向海滨之外,别无去路,距离海滨,也只不过三四公里了。

  我们一听,心中又生出了希望,匆匆离开了饭店,也不顾是否有人起疑,竟自在路上,飞奔起来,尚未奔到目的地,有一辆汽车,在我们身边掠过,卷起来的尘土,撒了我们一头一脸。

  而当那辆汽车,绝尘而去之际,我和宋坚两人,很清楚地听得车中传来白奇伟的“哈哈”大笑之声!我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气极,不由自主,都涨红了脸,因为,白奇伟分明也一直在注意坂田高太郎。这时候,他反而赶到我们前面去了!

  而且,宋坚的身分,一直没有公开,这时候,自然也给白奇伟识破了!那不将汽油加满的司机,害得我们好苦!

  等我们两人,奔到了海边,海边上有一个小镇,镇上也十分冷落,除了几家出租游艇公司,有些人在来往之外,一切都冷清清的。

  我们两人,正在走投无路,不知白奇伟和坂田等人,究竟去了何处之际,忽然有一个人,向我们迎了过来,道:“是宋、卫两位么?”

  我和宋坚两人,不禁一怔,一齐咳嗽了一下,却不回答,那人笑道:“两位不必疑忌,我这里,有白老大的一封电报在。”我不禁大为奇怪,道:“白老大何以知道我们会来此地?”

  那人道:“白老大电报中说,如果你们不来,这封电报也就不必交给你们,刚才,有两个日本人,和四个中国人经过,我已觉得疑心,两位在一起,我也不过姑且一问而已。”

  宋坚忙道:“电报在哪里,快拿出来!”

  那人道:“请两位到小店中来……”我忙道:“事情急了,哪里还能等待?”

  那人又是一笑,道:“不怕,这里最快的三艘快艇,是属于我的,其中最快的一艘,我留了起来,另有两艘,其中的一艘,早在两天之前,已被那日本人租去,还有一艘,刚才租出,我是原来青帮中的小角色,两位大名,我久仰了!”

  我和宋坚,听得那人如此说法,方始放心。那人办事,如此精明,当然不会是青帮中的小角色,他如此说法,自然是客气。

  我们跟着他,进了他们开设,专门出租游艇的公司,在他的办公室中,坐了下来,他在抽屉中取出了一封厚厚的电报,交给了我们。

  我和宋坚两人,一起看时,只见电文道:“宋、卫两弟如晤,愚兄在悉宋富已飞马尼拉之后,经连日苦思,已明于兄昔年,定然曾到过菲律宾众多小岛之一,所做工作,必定在此小岛之中,宋富定然出海,故先电此间余兄,以作准备,预祝顺风。白字。”

  白老大的电报,在旁人看来,可能会莫名其妙,但在我们看来,却十分明白。那是说,白老大一知道宋富去了马尼拉,便想到于廷文当年,是将那一笔财富,藏在组成菲律宾的三千多个岛屿中的一个之上!

  只不过何以白老大忽然悟到了这一点,这我们却未曾料到,我当时,仍不明白。而且,在白老大的电报中,他显然也不知道那小岛究竟是什么岛。

  我看完了电报,连忙问那人道。“那日本人租船,是不是到泰肖尔岛去的?”那人面露惊讶之色,道:“你怎么知道?”

  我匆匆解释了几句,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去追他们!”那人道:“两位,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本来我也不当多问。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向两位说明白的。”我道:“什么事?”那人道:“那泰肖尔岛,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乃是在一个环形大岛中间的一个小岛!”

  宋坚道:“那又怎么样?”

  那人道:“这个小岛,在日本人占领菲律宾时期,曾想将之作为一个基地,计划未曾实现,可是却在岛上,留下了一大批军火,日本人退走之后,那地方一直是胡克党的大本营!”

  我和宋坚两人一听,不禁吓了一跳。“胡克党”,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盗匪组织,其无法无天的程度,远在其它黑社会组织之上,连意大利的“黑手党”,都瞠乎其后。他们也正是利用了菲律宾地形的特殊,在岛与岛之间流窜,所以一直未曾能彻底消灭。如果说,泰肖尔岛,是胡克党的大本营的话,那么,到这个岛上去,实可以说,无疑送死!

  宋坚低声道:“我们实是非去不可!”那人道:“两位若是一定要去……”他讲到此处,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我那艘快艇的舱中,有两只沙发,每一只之下,都有武器弹药,因为我不时要出海,所以预备来对付暴徒的,两位不妨取用。”

  我和宋坚两人,点了点头,那人又道:“但是,我希望两位最好不要动用那些武器,因为你们只有两个人,而在那个岛上,胡克党党徒,至少有一千个!”

  宋坚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头,道:“多谢你的帮忙,希望我们能活着回来见你。”

  宋坚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毫无开玩笑的意思,口气也是十分庄肃,我听了之后,心中也有同感!这时,我既知道了宋富和红红两人的目的地,乃是泰肖尔岛,我心中不仅为自己担心,而且还为红红担心。因为,岛上的胡克党徒,等于是掌握了现代武器的吃人生番,红红此时的处境,实是比她那几位前往新几内亚探险的同学,还要危险!

  那人苦笑了两下,显然,他对宋坚的话,也大有同感,我们若能活着回来见他,可能是奇迹!宋坚又道:“白老大有没有回电的地址?”

  那人点了点头,道:“有。”

  宋坚道:“好,等我们走了之后,你拍一封电报给白老大,告诉他我们的行踪。”

  那人点头答应,宋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我们该走了,不然,或许会追不上他们了!”那人听了,又将我们领出了他的办公室,来到了海上一个小码头上。在码头旁边,泊着一艘快艇。

  我们两人上了快艇一看,我不禁欢呼了一声。有一段时期,我十分醉心于水上快艇活动,所以,对于各种快艇的马达,也颇有心得。

  这一艘快艇,所装的乃是性能极佳的瑞典出品的马达,而且,有三具之多,两具可以同时使用,三具中,有一具出了故障,丝毫不会影响快艇的速度,即使是两具出了毛病,尚有一具,仍可保证行驶!

  我怀疑这位帮助我们的朋友,可能在出租快艇之余,还做些走私的勾当,不然,他要这样速度的快艇,实在一无用处!

  当然,我只是心中暗自想着,并未曾揭破他。那位朋友却也不是蠢人,见我注意了那特殊安装的三具马达,便向我会心一笑!

  我们来到了船舱中,那人首先,将两只沙发,掀了起来。我们向沙发下一看,只见有两箱子弹,和两柄手提机关枪。

  宋坚“哈”地一声,道:“武器这样充足,简直可以占领那个岛了!”那人似乎并不欣赏宋坚的幽默,沉着脸,一声不出。接着,他又取出了一张航海图,那是方圆一百浬海域之内所有小岛的图,他将泰肖尔岛所在的位置,指给了我们看。

  那泰肖尔岛本身,在地图上看来,自然十分小,在岛外,还有一个环形的大岛,将泰肖尔岛,包围了起来,只有东北方,有一个缺口。

  我心知我们此行,实是大为凶险,研究了片刻地图,问那人道:“尊驾一定到过那个岛上?”那人摇头道:“我不能说到过,但是有几个胡克党徒,和我相当熟,他们却和我说起过岛上的情形。”我和宋坚忙道:“那么,请你对我们说说!”

  那人在舱中来回踱了几步,道:“泰肖尔岛外面,那个环形的岛,实则上,只是一团岩石,耸立在海中,最高之处,达到六十公尺高,都是峭壁,乃是出产燕窝的地方。当然,自从胡克党盘踞之后,那地方的燕窝,也不再有人采集了。”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因为那一团礁石,成了泰肖尔岛的天然屏障,所以,胡克党只在那个缺口的两旁,安上重武器,而在其他地方,却并没有防守。”

  宋坚“啊”地一声,道:“那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在峭壁上翻过去。我相信没有什么峭壁,可以难得过我和卫兄弟两人!”

  那人点了点头,道:“这个念头,我也动过。刚才我说我不能算到过,实质上,我是曾攀上了峭壁的,爬山的工具,也在这快艇上,可是我在攀上了峭壁之后,却发现难以下去!”

  宋坚道:“为什么?”

  那人道:“在岛上,胡克党防守得十分严密,几乎每一个岩洞中,都有人以枪口对着海面,你一下峭壁,便非被发现不可!”

  宋坚和我两个人,呆了半晌,那人耸了耸肩,道:“或许我不够胆子,两位此去,或则可以成功。据我所知,胡克党的首领,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受过高等教育,在日本人占领菲律宾时期,曾经和日本人勾结,无恶不作,名字叫作里加度。”我一面听他的话,一面心中暗自盘算,已经有了一些计划。

  那人讲完,似乎没有其他的话了,他望了我们一眼,默默地走向船尾,在他踏上跳板之际,他又回过头来,道:“两位,如果万一不幸,你们落到了胡克党的手中,那么,我有一句话奉告:死得快是福!”

  他的语音,一点也没有恐吓的意味,我和宋坚,也都不是胆小的人,可是,我们听了他最后那句话,都不由自主,机伶伶地震了一下,脸上为之变色!因为,在这最后一句话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恐怖的意味在内,胡克党徒手段的酷毒,也尽在不言中了!

  那人讲完之后,摇了摇头,便走上了岸去。

  我和宋坚,又呆了片刻,宋坚道:“卫兄弟,这是七帮十八会的事,你……”

  我不等他讲完,已经知道他的用意,是叫我不要再去涉险,就此回去,因此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宋大哥,你不必再多说了!”

  宋坚本是豪气凌云之人,一听得如此说法,也绝不忸怩多言,立即“哈哈”一笑,走了开去,去检查那两柄手提机枪。

  我则解开了缆绳,发动了两具马达,快艇按着海图上所示,泰肖尔岛的位置,破浪而去。快艇前进的速度,的确惊人,两个小时以后,我用望远镜,向前面的一堆礁石看去,发现正是泰肖尔岛外面的礁石。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我想找一找白奇伟和宋富两人所驶来的船只,是否停泊在礁石之旁,但因为暮色苍茫,所以看不清楚。

  在我们的快艇,离开礁石,远远的时候,我便关了马达,宋坚也从舱中,走了出来,我道:“我们用船桨,划近那礁石去,不要惊动了胡克党徒!”宋坚点了点头,道:“何以不见他们?”

  我从宋坚的话中,听出宋坚对于他那不肖的兄弟,以及白奇伟等,都十分关心。那实是难怪他的。宋富是他唯一的亲人,虽然志趣和他大相径庭,但是总是他的兄弟,若是落在胡克党的手中,宋坚自然会感到难过的。而白奇伟则是他生死至交白老大的儿子,他当然不能不关心他的安危。

  我也是一样,尽管我不明白,红红何以和宋富在一起,而且,我对她和宋富在一起这件事,不满意到了极点,但我仍是十分关心她的安危。

  我们两人,出力地划着船桨,天色黑了下来,海水变得那样地深邃和神秘,礁石高耸,在星月微光下看来,像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史前怪兽一样。

  到快艇划近礁石的时候,我看了看手表,是晚上十时二十分。

  我们沿着礁石划,发现了一个岩洞,我和宋坚将快艇,划进了岩洞去,洞中漆黑一团,我着亮了一只强力的电筒,只见那岩洞只不过两丈深浅,像是一个天然的船坞一样。

  我们将艇停好,宋坚道:“卫兄弟,我们要不要泅水去找一找他们?”

  我想了一想,道:“我看不必了,他们只怕早已攀上峭壁去了。”

  宋坚道:“令表妹一点也不会武术,她如何能攀得上峭壁?我看她一定也隐藏在如同这样的一个岩洞之中,而未曾到泰肖尔岛去!”

  宋坚的话,令得我心中一动。

  我们此来,冒着三重危险,不但胡克党徒,不许我们侵入他们的根本重地,白奇伟、宋富,也和我们,有着利益上的冲突。我们在关心着白奇伟和宋富,但是他们,绝不会也关心我和宋坚,而且,大有可能,一发现我们,便将我们置于死地!

  而如果,我不能够在未曾见面之前,先找到红红的话,情形可能大不相同。红红自然会帮我,我们的行动便可以方便许多了!因此,我立即点了点头,我们两人,各自划了一只橡皮小艇,出了那个岩洞。

  当然,我们带上了手提机枪和子弹,也带上了电筒,出了岩洞之后,沿着礁石,向前划去,水光幽暗,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先后发现了十二三个可以藏船的岩洞,在一个岩洞中,发现了一艘快艇。

  那艘快艇上并没有人,从遗下的物件看来,这艘艇的主人,是白奇伟和他的伙伴。他们的船,停在这里,他们的人,不知吉凶如何了。

  我们很快地就退了出来,继续向前划去,一个一个岩洞用电筒照射着。很快地,我们竟来到了那环形礁石的缺口处,我们立即停了下来。那缺口,约有丈许宽窄,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险的险隘,因此如果守在上面的话,实是没有什么船只,可以通得过去!

  而这时,从礁石上,正有两道强光,照射在缺口的那段海面之上,将海水照得闪闪发光,我和宋坚,躲在闪光照不到的地方,用望远镜,向泰肖尔岛望去,只见岛上,灯光闪耀,显然胡克党徒,在岛上有了他们自己的发电厂,那或许是日本人留下来的,但也可以证明胡克党徒势力的庞大。

  我们看了一会,便悄悄地划着船,向后面退了出去。在我们退出之余,还可以听得礁石上有人在大声言笑。

  礁石上面大声言笑的人,所操的乃是吕宋岛的一种土语,我对于世界各地的语言,有着极其精深的研究,一年多前,便是以西藏康巴族人的鼓语,脱离了一次险难的,他们的土语,我当然也听得懂。只听得他们,在大声地交谈着女人,讲话的显然是两个色狼。

  我们不想打草惊蛇,因此只是向后退出,不一会,便返到了我们快艇停泊的那个岩洞口,又再向前,划了进去。因为礁石是环形的,我们刚才,循着一个方向,只不过寻找了一半而已。

  向另一个方向别出之后不久,我和宋坚,便一齐看到,在前面的一个岩洞之中,有亮光一闪闪地在闪着!我和宋坚两人,都不禁大是紧张。

  我们的行动,更加小心,木浆触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橡皮艇无声地在海面上滑过,转眼之间,便到了岩洞的口子上。

  我们两人,一起欠身,向洞内望去,只见洞中,停着一艘快艇。

  那艘快艇,和我们刚才曾经发现,确定是白奇伟的那艘,形状一模一样,舱中正有灯光,我和宋坚两人,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仍是悄没声地,向前划了前去,到了快艇边上,我们蹲伏在橡皮艇上不动,只听得船舱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肯定是这里了,钢板上刻得很明白,泰肖尔岛,自然是这里。”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不错,但我们只能看着,而不能到那个要命的岛上去,找寻那笔财富!”

  我和宋坚两人,听到了这里,交换了一下眼色,宋坚低声道:“令表妹?”

  我点了点头,也低声道:“令弟?”他也点了点头。

  在那快艇之上的,正是红红和宋富两人!

  当然,事到如今,我也弄明白,红红和宋富,当然便是生物学家坂田高太郎和他的女秘书。本来我觉得要冒充坂田高太郎的身分,似乎是很不可能的事情,但如今我明白了,宋富根本不用冒充坂田高太郎,因为他就是坂田高太郎!

  这话听起来,似乎玄了一些,但细说一二便可以明白,宋富和坂田高太郎,实是二而一,一而二,只是一个人!宋富离开家很早,他可能一离开中国之后,便化装到了日本,学起生物来,有那二三十年功夫,以宋富的聪明,当然不难成为一个杰出的生物学家了。

  而且,更有可能,宋富的双重身分中生物学家的身分,一直是他从事另外一种活动的掩饰!“旅行教授”这个名称,便表明了他不是安份守己的人!

  当下,只听得红红“噢”地一声,嚷道:“教授,你怎么啦,几个胡克党,就将咱们吓退了?”宋富的发言,十分沉着,道:“小姐,不是几个,这里是胡克党的大本营!”

  红红道:“那更好了,菲律宾政府,是我们的友人,胡克党和菲律宾政府作对,我们可以将他们破获,交给当地政府处理!”

  宋富“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道:“大破胡克党,是也不是?你是在编写第八流好莱坞的电影剧本么?还是你有了原子死光?”

  宋富讲完之后,红红好半天未曾出声,才道:“那我们怎么办?”

  宋富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我们先要找到,于廷文将这笔钱,藏在岛上的什么地方?”

  我听到了这里,又转过头去,低声道:“宋大哥,原来他们也不知道那笔钱,究竟是藏在岛的那一部份,看来我们,不至于失败。”

  宋坚点了点头,又作了一个手势,嘱咐我不要出声,我向船上指了指,示意我们是否要爬上艇去,宋坚却摇了摇手,表示不用。

  我同意宋坚的意见,我们两个人,仍伏着不动。只听得红红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教授,我们只要到了岛上,还不能明白么?”

  我听得红红称呼对方为“教授”,已经知道我对于宋富的判断是不错的了。他是一个双重身分的人,的确是一个十分出名的生物学家,但同时,他却也是宋坚的弟弟,飞虎帮的叛徒,红红和他之所以曾在一起,当然是因为他曾在红红就读的那所大学教过书的缘故!这时候,我心中十分着急,因为宋富是这样的一个人,而红红又是如此天真,他们两人在一起久了,是不是已发生了什么难以估量的事情,使我无法对姨母交代的呢?只听得宋富道:“王小姐,这岛上,你难道敢上去?”

  我听得宋富如此称呼红红,心中才放心了些。红红道:“我当然敢,只要到了岛上,再想想办法,我相信,这几句难以解释的话,便一定可以有结果了,教授,你说是不是?”

  宋富像是沉吟了片刻,道:“那个也不见得,只不过我们好不容易,将二十五块钢板,一齐得在手中,如果空手而回,实在难以心息,可是我们一上岛去,只怕立即便要被他们捉住!”

  红红道:“教授,你是知道格丽丝的?”宋富道:“自然知道。”红红道:“她到新几内亚的吃人部落中去了,我却连胡克党盘踞的地方都不敢去。”

  又是这一套,什么人什么人到吃人部落去了,于是我便要怎样怎样,真不知道那是什么逻辑!宋富笑了一下,道:“希望格丽丝的滋味较好,不要像小洛克菲勒那样,有去无回!”

  红红道:“不论怎样,胡克党之中,总有文明人,他们总不至于将人吃掉的!”宋富笑了一笑,道:“小姐,世上有许多文明人,吃人的时候,连骨头都不吐出来,比吃人部落的生番,还要厉害!”

  红红也站了起来,道:“教授,你什么时候,不教生物,教起哲学来了?”我和宋坚两人,听到此处,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地,各在袋中,取出那柄可以发射令人昏迷的药水的手枪来。

  我们取了白老大所制的特殊手枪在手,轻轻地攀住了那艘快艇的舷,我们虽然屏住了气,令得身上发轻,但是那艘快艇,还是向旁,侧了一侧,只听得宋富道:“噢,有人?”

  红红道:“有人?什么人?胡克党已经发现了我们?那我们干脆将钱财与他们平分算了!”红红的话,当然是在说笑,可是我听了,心中却是一动。

  宋坚在我略呆了一呆之后,一耸身,已经翻上了宋富那艘快艇的甲板,我也连忙跳了上去。

  我们两人,才一上了甲板,只见舱门口,人影一闪,紧接着,“嗤嗤”两声,有两枚不知是什么东西,向我射了过来,我想起宋坚对我说的话,连忙将身子,伏了下来,也就在此时,我听得宋坚“啊呀”一声,身子一晃,跌倒在甲板上!

  宋坚跌倒在甲板之后,我听得“拍”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钉在甲板之上。我心中大吃一惊,只当宋坚已经中了毒针,不顾一切地跃了起来,而宋富在这时,却正转过身,向宋坚望去。

  就在那时候,我扳动了枪机,一股液汁,如同喷雾也似,向前扫射而出!

  出乎我意料之外,是躺在地上的宋坚,几乎是在同时,跳起身来,“嗤”地一声,一蓬浓雾,向宋富迎面射了过去!

  宋富前后都被夹攻,想避也避不开去,只见他身子一晃,“砰”地一声,已跌倒在甲板之上,那分明是白老大所配制的迷药,已经起了作用。

  我忙问道:“宋大哥,你没有受伤么?”

  宋坚道:“我没有!”

  我们两人,只讲了一句话,便听得舱门口,传来红红的声音,道:“谁也别动!”我和宋坚,抬头一望,只见红红手中,持着来复枪,指着我们,面上神色,十分严肃,以英语道:“你们是胡克党么?”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王小姐,我们如果是胡克党,你早已成了死人了!”

  红红在听到了我的声音之后的一瞬间的表情,我相信最天才的演员,也难以表演得出来,她张大了眼睛,半歪着口,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来复枪的枪口,却仍然指着我们。

  我向前踏出了一步,将来复枪的枪管,推斜一些,怎知红红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在乍一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感到了过度的意外,原来扣在枪机上的手指,已经十分用力——那是十分危险的,只要能多用一分力量,我就会死在她的枪下了——而经我一推,枪身一斜,枪机已被带动,只听得“砰”地一声响,一颗子弹,已经呼啸而出,在岩洞中听来,声音更是吓人!

  红红这才怪叫一声,道:“表哥,原来是你!”

  她一面叫,一面抛了来复枪,向我奔了过来,双手挂在我的颈上,在我的面上,吻之不已,而我在这时候,却实是心惊肉跳,到了极点,因为胡克党不是死人,刚才的一下枪声,一定已将他们惊动!

  我用力一扯,拉脱了红红的双臂,忙道:“宋大哥,咱们快将快艇驶出去!快!快!”宋坚早已奔到了船尾,发动了马达,快艇向岩洞外冲去。

第十二章:各施绝技找寻线索

  白老大大吃了一惊,道:“他怎么会在这里的?”宋坚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与他多年没有见面了。”

  宋坚又道:“他和我相差一齿,自小便没有人分得出,以为我们是双生子,直到换了乳牙之后,他生了一对犬牙,人家才能够分辨得出来,他是做了一件极对不起飞虎帮的事情之后,离开我的,足有七八年了!”我立即道:“他现在此处,当然走不脱?”

  白素道:“只怕未必,他在这里,一定什么人都不避,只避宋大叔一人,因为人人见到他,都以为他是宋大叔。爹和宋大叔一动手,他焉有不知事情败露之理,只怕早已溜了!”

  白老大猛地一击掌,道:“他就算走了,也走不远,我们快到实验室去,素儿,你休息一会,不要再劳累了!”白素答应一声,白老大向宋坚伸出手来,宋坚握住了白老大的手,两人一齐向外掠去。

  我略为安慰了白素几句,也急忙跟在后面,一路急驰,进了实验室,白老大也不去理会他,来到了那具电视机前,将电视机打开,不一会,荧光幕上,便出现了海滩上的情形。

  白老大在电视机旁的一排仪器之上,操作了一会,只见荧光幕上的画面,渐渐改变,变成了海水,这时候,我们在地底,不知日夜,外面却正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

  海水在阳光之下,闪着亮光,白老大又伸手按了一个钮,画面上的海水,突然看得更加清晰,白老大到这时候,才道:“我已由无线电操纵,为电视摄像器,加上了远摄镜头。”关于这点,我和宋坚,都是外行,只得仔细地注视着荧光幕。

  只见荧光幕上,不断变换着画面,像是白老大正在利用无线电操纵,转动电视摄像器,在海面上搜索,没有多久,白老大突然向荧光幕一指,道:“看!”

  我和宋坚,也一齐看到了,有一艘摩托艇,正在海面上向前飞驰。

  艇上可以看出,有两个人,但是却看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白老大忙问道:“杜兄弟,我记得我们曾配置过一具性能极佳的远摄器,可以摄多远?”杜仲战战兢兢地道:“五公里。”

  白老大道:“好!”他一伸手,又按了另一个按钮,只见那艘摩托艇,在荧光幕上,陡地移近,我们已可以看到,艇上是一男一女两人。

  那男的,和宋坚一样,女的却戴着一顶大草帽,认不出她是什么人来,看她的身材,却是曲线玲珑,十分健美,白老大“哼”地一声,道:“果然走了!”

  宋坚道:“那女子是什么人?”他正在问着,那女子恰好回过头来,我一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之声!

  白老大忙回过头来,道:“怎么啦,你认识她?”我指着荧光幕,道:“这……这……不可能!”

  白老大在我肩头上用力拍了一下,道:“为什么不可能,这洋里洋气的女人是谁?”那和宋坚的兄弟在一起的女人,的确是“洋里洋气”的,她也有洋气的理由,因为她从小就在美国长大。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表妹红红!

  这真是绝对无法令人相信的事情。红红竟会和宋坚的弟弟在一起,而且,看他们两人的情形,显然是合伙一齐盗走了那些钢板。

  我绝不怀疑红红的冒险精神,但是却也绝难设想红红竟能以直接地参与这一件事,我几乎要怀疑红红也有一个和她十分相似的妹妹,但实际上,这却又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宋坚见我并不回答,催道:“卫兄弟,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是谁?”

  这时候,因为那小摩托艇的去势极速,所以远摄器也已摄取不到,摩托艇已只剩下了一个黑点,在荧光幕上,闪了一闪,便自不见。

  我回过头来,道:“那位小姐,是我的表妹,她是一个在美国学艺术的学生,和我们这类人,根本一点也搭不上关系,我自从她被白奇伟绑去之后,也未曾再见过她!”

  白老大道:“我看这其中,一定另有曲折,他们走得如此匆忙,或许我书房中的四块钢板,也已被他们取走了!”宋坚忙道:“我去看看!”

  白老大道:“刚才,你将书桌上的东西,一起扫得向我碰来,我以一幅窗帘,将之兜住,你只要在这幅窗幔中找一找就可以了!”宋坚答应一声,身形如飞,立即向外掠去。

  他去了没有多久,便回到了实验室,面上的神色,十分难看,我和白老大两人,一见他这等情形,便知道刚才,在混乱中。宋坚的弟弟,已经将那四块钢板取走!

  白老大问道:“不在了?”宋坚点了点头。白老大双眉紧蹙,道:“这件事,责任重大,全在你们两人身上,你们快些离开此处,共同设法将二十五块钢板,一齐追了回来。如果钢板无法追回,你们也应该立即设法,侦知得到钢板的人,去了什么地方。七帮十八会的这笔财富,断然不能落在他人手中!”

  宋坚和我,都感到事情严重,我们虽知钢板落在什么人的手中,但是要追了回来,却是无头无脑,谈何容易之事?

  我望了望宋坚一眼,宋坚道:“卫兄弟,没有信心么?”我沉声道:“宋大哥,有你和我在一起,说什么都要成功!”宋坚道:“好!”

  白老大对着一个传话器,吩咐人准备摩托艇,又吩咐人在他书房中取一个绿色的箱子,不一会,有人将那箱子取到,白老大打开箱盖,箱中所放的,竟是两把十分精巧的手枪。

  宋坚忙道:“白老大,我们不必用枪。”白老大道:“这并不是普通的手枪,是我自己设计的,枪柄部份,是半导体的无线电通话器,你们一人一柄,在十公里之内,可以清晰地通话,而枪又可以连续射击七十次,每次射出的是一种药水,射程十公尺,只要射中对方的面部,对方在三秒钟之内,便会昏倒,你们带在身边,大有用处!”

  我听得那手枪如此神妙,早已一伸手,将之接了过来,宋坚犹豫了一下,也取了一柄,我们藏好了枪,白老大便和我们两人,握了握手,道:“你们小心,众兄弟那里,由我去说明,我们在这里,静候佳音。”

  宋坚道:“是”白老大又道:“卫兄弟,你行事要听宋兄弟的命令。”我也极其严肃地答应了一声,道:“是!”

  白老大一挥手,道:“你们去吧!”我和宋坚两人,立即一个转身,向外奔去,出电梯升上去,不到几分钟,我们已到了海边上,摩托艇已经达达作响,我们两人,一跃而上,宋坚一掌将缆绳击断,水花四溅,摩托艇向前,激射而出!

  开始的几分钟,我们谁也不说话,过了几分钟,宋坚才道:“我那弟弟,叫作宋富,他武术倒十分平常,但是却有两样绝技,一是枪法奇准,另一件,他从小便射飞箭,箭小如火柴,也是百发百中,而且,他曾在东非洲的一个土人部落中,得到一种剧毒的毒药,涂在箭镞上,一被射中,发狂而死,卫兄弟,你要小心!”

  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表妹和他在一起,宋大哥,你说会有危险么?”

  宋坚叹了一口气,道:“很难说,他从小就脾气十分怪诞,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和他在一起的,你表妹居然与他,同艇而走,倒是奇事!”

  我听了宋坚的话,心中又多了一层耽忧!

  因为,如果红红若是遭了什么不测,这个干系,我确是负责不起。

  摩托艇只花了十二分钟的时间,便已经接近城市,我们看到岸上,有一个人在挥动红手巾,便知道那是白老大以直通电话,通知了来接我们的人,我们向红手巾的人疾驶了过去,艇未靠岸,便一齐向岸上跃去,那人迎了上来,道:“车子准备好了,两位上哪里去?”

  那人的这一问,却将我们两个人,全都问住了。

  宋富和红红两人,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

  宋坚望了我一眼,我问道:“你来了多久?”那人道:“四分钟。”我道:“你可有看到一男一女,离开这里,仓皇远去?”

  那人想了一想,道:“没有注意到。”我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宋大哥,先上我家中走一遭,如果红红有什么书信,留在我家中的话,那我们就可以有线索了!”宋坚道:“眼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们一齐跳上了汽车,由那人驾驶,向市区疾驶而去,到了市区,才不得已将汽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没有多久,便已到了我家的门口。我们下了车,那人道:“还有什么事没有?”

  宋坚挥手道:“你去吧,我们两人的行踪,你不能向人泄漏!”那人道:“是!”立即将车子后退,驶了开去。我望着那辆车子,道:“宋大哥,刚才,你吩咐他不要泄漏我们两人的行藏之际,那人的眼珠,转了一转,是否会不怀好意?”

  宋坚道:“难说,他可能是白奇伟的亲信!”我一面说。一面已经取出了钥匙,插入孔内之际,听得室内的电话响了两下,可是却也仅仅响了两下而已。

  我心中不禁一凛,因为老蔡的行动,十分迟缓,不会那么快便去接电话的!

  我立即改变了主意,将钥匙取了出来,道:“宋大哥,我家中像是已有了变故,我们从水管子向上攀去,小心一点为是。”

  宋坚道:“有这个必要么?”

  我坚持道:“这样,总可避免不必要的意外。”

  宋坚不再出声,我们两人,转过了墙角,好在我住的地方,十分静僻,虽是白天,行人也不多,我们观着无人,沿着水管,迅速地来到了阳台上,我一伸手,打破了一块玻璃,伸手进去,将门打了开来,和宋坚两人,一齐跨了进去。

  才一跨进,我和宋坚两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我书室中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彻头彻尾地捣毁了,毁坏程度的厉害,就像是有一个连的军人,曾在这间书室中肉搏拚命一样,简直找不到一点完整的东西!

  宋坚望了我一眼,道:“卫兄弟,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正要回答,突然听得身后,“窸”地一声,我和宋坚两人,应变如何之快!

  我们一听到声响,立即转过身来。

  转过身来之后,我们两人,却又立即僵立不动,并不是我们不想动,而是我们不能动!

  因为,就在我们面前,站着白奇伟,而白奇伟的手中,又提着一柄手提机关枪,他的手指,正扣在扳机上!

  只要他的手指,移动一下,我的宋坚两个人,便不难变成黄蜂窝了!

  白奇伟面带奸笑,道:“久违了,两位可好?”

  宋坚道:“奇伟,放下枪来!”白奇伟冷笑一声,道:“转过身去!”我沉声道:“在这里,你敢放枪么?”白奇伟道:“人急了,什么事都敢做,但只要你们合作,我也不会过份,转过身去,举起手来!”

  我和宋坚两人,无可奈何,只得依言而为。举起手来,转过身去。

  白奇伟又喝道:“向外走去,咱们到客厅去说话,两人隔得开些!”宋坚沉声道:“卫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听他的!”我立即大踏步向前走去,宋坚跟在我的后面,出了书室,下了楼梯,只见客厅中,仍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已坐了六七个人。

  其中有三个,乃是神鞭三矮,另外几个,虽曾见过,却叫不出名字来,可想而知,是为白奇伟所收买的青帮中人物。

  那七个人,一见我和宋坚现身,也一齐露出了枪械,指着我们。

  我和宋坚,一直到了客厅正中,白奇伟又在我们身后喝道:“站住!”我和宋坚。一齐站定,白奇伟道:“将他们两人,反手铐了起来!”

  立时便有两人,站起身来,各自取出了一副手铐,宋坚面色自如,道:“朋友,这差使可危险啊!”那两人冷冷地道:“你们敢挣扎么?”

  宋坚道:“我们一挣扎,白奇伟当然放枪,你们两人,也得陪我们一死了!”

  那两人一听,面上不禁为之变色,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宋坚哈哈大笑,道:“好没胆子的东西,来吧。我们不动就是!”那两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这才敢走了下来,将我们两人,反手了铐起来。

  我心中对宋坚,不禁大是佩服。因为这时候,我们落在白奇伟的手中,占尽了劣势,但是宋坚还从容不迫,嬉笑怒骂,将对方弄了个面红耳赤!

  我们被铐起之后,宋坚道:“还有事么?脚要不要铐?”白奇伟“哼”地一声,道:“坐下!”我和宋坚转过身,坐了下来,宋坚跷起了腿,喝道:“矮子,点一支烟来,快一点!”

  神鞭三矮为他的气势所慑,竟一起欠身,为他来点烟,宋坚道:“卫兄弟,你也吸一支!”他一面说,一面向我眨了眨眼,我立即会意,道:“宋大哥的吩咐,自然遵命!”神鞭三矮又为我点了一支,我们两人含着烟徐徐地吸着,全无俘虏的神态。

  白奇伟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指住我们的,不仅有白奇伟手中的手提机枪,而且还另外有六柄手枪,白奇伟道:“宋坚,你想将烟头向我吐来,另外六柄枪,却不是空枪!”

  我知道宋坚的面上神色,虽然毫无变化,但是他心中却一定吃了一惊。

  因为,他要吸烟,当然是为了出其不意之间,可以将烟蒂向前吐出,令得对方一个错愕,便可以有所作为,但如今却已被白奇伟叫破!

  宋坚含着烟,语气十分模糊,道:“你说得不错!”白奇伟冷笑了两声,道:“姓宋的,我已经知道,原来取走钢板的是你!我费尽心机,才将钢板吸在电磁铁上,你却拣了便宜,这账如何算法?”

  宋坚道:“你弄错了,取走钢板的,另有其人,并不是我!”

  白奇伟向身旁的一人一指,道:“他奉我之命,前去取钢板,你已先到一步,他还捱了你一脚,这难道会是假的么?”

  宋坚道:“取走钢板的,是我的兄弟,他生得和我一模一样,这位朋友一定是误认了!”

  白奇伟冷笑一声,道:“兄弟,一模一样,姓宋的,你可以去写小说了,钢板在什么地方,快交出来,我念在若不是你取了钢板,我要将之带出,亦非易事份上,也不会太亏待你们的!”宋坚道:“奇伟,我所说的,全是实话,你爹为你的事,伤心至极,你不要一误再误,快将我们一齐放开,同去追寻那二十五块钢板的下落,方是正务!”

  白奇伟奸笑几声,道:“说得倒好听,你要是不交出来,大爷先叫你们两人,吃些苦头!”

  我和宋坚两人,一听得白奇伟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尽皆一怔。他说的“苦头”,当然是我们,受一点酷刑了!

  这时候,宋坚忽然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听来更是模糊不清,白奇伟喝道:“你说什么?”宋坚道:“我说……”他那句话,除了“我说”两个字外,仍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楚,我一听得宋坚一连两次这样,心中猛地一动,已知宋坚准备有所动作。

  我心中不禁极其焦急,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一有动作,能够逃脱的机会,实是小到了极点!

  白奇伟浓眉一皱,道:“你究竟说什么?”宋坚一张口,道:“我是说……”

  他才讲到此处,陡地“噗”地一声,将已吸了一大半的香烟,向白奇伟吐了出去!

  白奇伟的注意力,被宋坚刚才那两句模糊不清的话所转移,而且,在目今这样的情形下,他也想不到宋坚,竟然会不顾一切地发动!

  等到宋坚将烟蒂向他面上。疾吐而出,他连忙一侧头时,宋坚却已疾扑而起!我直到此际,才知道宋坚的“飞身追影”功夫,实已出神入化,抛出的物事,即使微如烟蒂,一样可以和身飞起!

  这一切,全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宋坚一扑向前去,我也立即采取行动,霍地站起,腿起处,已经将一张沙发,踢了出去。

  只听得“砰砰砰砰”,一阵枪响,分明是白奇伟的手提机枪,已经开火,我心中陡地一凉,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是难以去看一看宋坚是否已被射死,立即向身侧的一人扑去,又是“砰”地一声,子弹在我身旁,呼啸而过,我却向那人疾撞了过去,将那人撞出七八尺!

  正在此时,只听得白奇伟叫道:“住手!住手!”

  我立即定睛看去。只见神鞭三矮,和另外四人,全皆目瞪口呆,看白奇伟和宋坚时,只见白奇伟跌倒在地,手提机枪,已落在地上,宋坚一足踏住了他的胸口,另一足,踏住了他的右腕,白奇伟躺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一下!而天花板上,则簌簌地落下一阵灰来,我抬头一看,只见天花板上,一排子弹孔,显见子弹,都射在天花板上!宋坚向我笑了一下,道:“卫兄弟,对不起得很,幸而他们,还能尽忠主人!”

  我立即明白了宋坚的意思,那是当他向白奇伟扑出之际,神鞭三矮等人,都关心白奇伟的安危,不期而然,将枪对准了宋坚。而只有一人,因为我向他扑去,才转身发枪,所以未曾瞄准!

  想起了刚才的情形,我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宋坚疾如流星,一扑到白奇伟的面前,立即身形一矮,向他的手腕撞去,将他手中的手提机枪,撞得向上扬起,所以,白奇伟虽然立即开枪,子弹却射到了天花板上。

  而他一撞之后,身形紧接着一长,又一头撞在白奇伟的胸上。

  宋坚乃是苦练这“油锤贯顶”功夫的人,那一撞,又是生死之所系,用的力道,自然不轻,白奇伟如何受得住,立即仰天跌倒。

  宋坚立即一脚踏向白奇伟的右腕,白奇伟吃痛,五指一松,手提机枪,跌了开去,宋坚才再一伸脚,又踏住了白奇伟的胸口!

  这一切,我如今写来容易,须知当时,宋坚乃是双手被反铐在背后,毫厘之差,便是杀身大祸,非大勇之人,实难出此!

  当下宋坚笑了一下,道:“快将我们的手铐开了!”白奇伟如同应声虫一样,道:“快将他们的手铐开了!”神鞭三矮等人,自然知道,宋坚如果脚上一运劲,白奇伟性命难保,因此立即有人上来,先将我的手铐解开,我立即将他们的手枪,一一收起,又将手提机枪,拾了起来,宋坚才搓着双手,退了开来,白奇伟满面通红,站了起来,宋坚道:“奇伟,姜是老的辣!”

  白奇伟道:“若不是我心软,你们早已死了!”

  宋坚“哼”地一声,道:“你不是心软,你是心贪,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白奇伟直挺挺地站着,一声不出,宋坚道:“你手下人多,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白奇伟尚未回答,只听得“呜呜”的警车之声,传了过来。不用说,那一定是刚才的枪声,惊动了邻居,有人报了警,警车已经赶到。

  宋坚忙道:“咱们快由后门走!”我连忙将枪械,一齐抛在地上,迅速地和众人一齐,到了后面,又立即掠出了横巷,来到了马路上,宋坚紧紧地靠着白奇伟,其余人,则立即散开,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我们刚一走出,便听得破门而入之声,我心中暗叫一声好险,因为若是给警方当场捉住的话,实是难以脱身。我们走出了几条马路,宋坚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跟了前去,宋坚道:“奇伟,你手下人多,眼线广布,可有发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和一个女子的行踪?”

  我补充道:“那女子就是曾被你绑票的红红!”

  白奇伟道:“我接到报告,你是和一个女子,一齐上岸的,但是,那司机却又说,老大的直通电话,要他去接你们,我怕第一个报告不确,未曾相信。”

  宋坚忙道:“那么,如今难道没有办法,知道他们的下落了么?”

  白奇伟道:“自然没有了。姜是老的辣。你又何必来问我?”

  宋坚“哼”地一声,道:“奇伟,你再多口,我将你押回给你爹!”

  白奇伟的面色,本来极其强顽,可是他一听得这句话,却不禁面上变色,不敢出声。

  我道:“宋大哥,你的话说完了,我也有几句话,要向白兄请教。”

  白奇伟昂头向天,并不说话,我道:“中秋之夜,在清静山顶,你设计害我之际,竟以白粉放在我的身上,白奇伟,警方百计不获的白粉大拆家可是你?”

  白奇伟面露愤然之色,道:“放屁,你也将我看得太低了!”

  我鉴貌辨色,也知道可能当真不是他,便道:“那么,你白粉从何而来?”白奇伟道:“是一个手下献计,我怎么知道?”

  我紧钉着道:“那么,你这个手下,一定和白粉拆家有连络,宋大哥,你说一句话!”

  宋坚想了一想,道:“好,奇伟,你若是能带着你的手下,将警方久寻不获的毒贩头子捉到,那我便替你在你爹面前求情!”

  白奇伟道:“这件事却需慢一慢!”

  宋坚“哈哈”一笑,道:“好!如今,二十五片钢板,既不在我手中,也不在你手中,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究竟落在什么人的手中!”

  白奇伟道:“走着瞧便走着瞧!”

  宋坚向前跨出了几步,刚好一辆巴士到站,他一拉我的手,便上了巴士。从巴士上望下去,白奇伟还狠狠地瞪着我们!

  我和宋坚两人,在巴士上并没有说什么,一直到总站,我们才下了车,在一家餐室中坐定。宋坚低声道:“卫兄弟,他们得齐了二十五块钢板,自然可以知道埋藏那笔财富的所在,一定会离开此处,我们先要查明,他们的去向才行,你可有办法?”

  我想起黄彼德来,道:“行!”立即离座而起,拨了他的号码,说了姓名,对方正是黄彼德,声音异常吃惊,劈头道:“你还敢打电话来?”

  我倒吃了一惊,道:“为什么不能打电话来?”黄彼德道:“你闯了大祸了!在你家中,竟有手提机枪,而且还曾发射,警方刚找我问过话,问我可知你的行踪,你平时所到的地方,都有警方人员,你还不快设法?”我心中暗暗吃惊,道:“这件事且别说他,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黄彼德道:“快说!”

  我道:“烦你查一查,可有一男一女,购买机票船票,离开香港,男的叫宋富,女的叫Red Red Wong,用的是美国护照,我每隔六小时,和你通话一次。”黄彼德叹了一口气,道:“好,好,你快收线,警方如果截线的话,可能找到你了!”

  我连忙放下了话筒,回到了卡位,道:“宋大哥,警方正在拚命找寻我,我要脱身,只怕不是易事,如果我被捕去,你只好一个人行事了!”

  宋坚道:“不行,我们快到你那位外交官朋友那里去!”

  宋坚一言,提醒了我,我们立即出了那间餐室,截了一辆的士,直驱G领事的办公处,进了门,我才松了一口气,G领事很快地和我见了面,我将目前的处境,约略和他一说,他立即答应了下来,而且领我见秦正器,秦正器所住的房间,华丽之极,看来是用来招待国家要人的,秦正器却还大表不满,说什么床太软,人又不懂话,我将我冒充他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又睡了几个小时,才打电话给黄彼德。

  黄彼德的答复,是否定的。

  我们没有法子可想,只得又睡了下来,G领事来看了我们好几次,还提起我和他结识的那件事来,这位先生,的确够朋友之极!

  第二天一早,我翻阅报纸,警方可能不欲打草惊蛇,所以这件事,并没有渲染,只是说某高尚住宅区,发现藏械云云,语焉不详。

  我又打电话给黄彼德,黄彼德这次的答复,却是肯定的了,他说,有那么两个人,但男的名字却是坂田高太郎,用的是日本护照,并不是叫作宋富。

  宋富既然早就离家,他改了日本名字,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们两人的目的地,乃是马尼拉,坐的是今天中午,十一时四十七分起飞的班机。

  我将这情形,和宋坚一商量,请G领事先通过外交途径,订下了两张机票,G领事又为我们设法,使我们能够到时登上飞机。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上了飞机之后,如何对付宋富,和怎样才能在由G领事到飞机场这一段路间,不被警方发觉,生出枝节。

  讨论的结果,是我先走,宋坚后走,一齐在机场上会面。九点正,我出了G领事收留我们的所在,门外像是并没有人在监视着我。

  我坐着G领事的车子,一直向机场而去,到机场,是九时四十七分,我在餐厅中坐了下来。怎知道,我才一坐下,立即便有两个人,坐在我的对面!

  我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却又听得身后,传来程警官的声音,道:“卫先生,不必客气,请坐!”我只得颓然地坐了下来。

  程警官穿的是便衣,他也立即在我身边坐下,面色一沉,道:“你越来越不成话了!”我只得笑道:“程警官,警方的效率,居然如此惊人!”

  程警官道:“你的行踪,我们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慢了一步,才被你过了一夜,你向黄彼德询问坂田高太郎和红红.王的行踪作什么!”

  我道:“原来是黄彼德告的密!”程警官道:“别冤枉他。”我不服气道:“那你们又怎样知道我的行踪的?”

  程警官道:“不妨和你直说,警方一直在注意你的行动,你失踪了三天,警方早已在平时有联络的地方,布置下了一切,你和黄彼德的通话,我们全都记录下来了。卫斯理,你家中的事,已经可以构成非常严重的罪了!”我却若无其事地伸了一个懒腰,道:“是么?”程警官面有怒容,道:“你还不认么?”

  我放低了声音,道:“我想和你私人讲几句话。”

  程警官向我望了半晌,转过头去,向另外两个便衣人员,挥了挥手。那两个人便站了起来,远远地走了开去,但仍然监视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道:“我出死入生,全是为了警方,你们还不谅解,真使我灰心。”

  程警官道:“你是在追寻毒贩?”

  其实,我这几天来的奔走和历险,可以说和寻找毒贩,一点关系也搭不上。但是此际我却知道,除了利用这一点之外,实在没有第二个办法可想!因此,我便点了点头。

  程警官也将声音压得很低,道:“那么,坂田高太郎、王红红,就是你追寻的目标?”我含糊其词,道:“还要进一步的证据,我如今,就是为了搜集进一步的证据而忙碌。”

  程警官望了我几眼,冷笑道:“我们自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毒贩是绝不会用到在你家中搜出来的那种武器的。”

  我立即反驳道:“那也未必,死神唐天翔,当日又是如何规模,在进行贩毒?”

  程警官想了片刻,不再言语,道:“卫先生,希望你好自为之。”我道:“放心,”这时候,我心中,已经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这样说法。那当然是相信了我的话,由我到菲律宾去的了,果然,他一讲完话,便站了起来,向外面走了开去。我则仍坐在餐厅中等着。

  我一面不断地吸着烟,一面凝思着眼前的情形。

  以白奇伟的机敏,和他手下眼线之广,他自然也可以获知宋富(坂田高太郎)的去向,白奇伟会跟踪他到菲律宾去,乃是毫无疑问之事。

  我和宋坚的行动,已经决定,当然也不会更改。

  而且,我相信,警方在知道了我的行踪之后,深信事情和大贩毒案有关,当然也不肯轻易放过,一定会派出干探,随机前往。

  也就是说,连我和宋坚在内,共有四方面的人马,互相在勾心斗角,究竟是那一方面会获胜,我实是毫无把握!时间飞快地溜过去,我看到一个挟着公文包的中年人,走进餐厅来。

  那中年人,带着一副宽边黑眼镜,我连忙站起身来,向厕所走去,到了厕所中,取出白老大给我的那柄手枪,只见枪上一个小红灯。正在一闪一闪,我按了一下钮,便传出了宋坚的声音,道:“怎么样了?”

  我将刚才的经过,和他约略说了一遍,问道:“我化装的东西,你带来了没有?”

  刚才,挟着公文包进来,像是大商家模样的人,就是宋坚,他在餐厅中,利用无线电通话器和我通话,道:“带来了,必须装作不识?”

  我道:“不错。如今警方并不知我和你在一起,白奇伟虽然知道,但我只要在化装上,故意露出破绽,为他识破,他便会注意我的行动,而我完全不和你搭讪,他便失去了目标了。”

  宋坚道:“不错,我将化装用品,放在你刚才坐过的桌子上,你自己取去应用就是了。”我又叮嘱了一句,道:“宋大哥,等一会,在飞机上,你如果有什么话要说,也可以采取如今这个办法。”

  宋坚答应了一声,我关好了通话器,走出了厕所,来到刚才我坐过的餐桌上,发现有一个纸包,而宋坚则坐在一张桌上,正在据案大嚼。

  我也叫了食品,一面暗暗地打量着进出的人。我发现有一个大胖子,在注意我,而且,还和一个汉子,不断地在打手式。

  那两个,可能是警方的便衣人员,他们如今已经注意到了我,我等一会,就算经过化装,也一定逃不脱他们的追踪,但是这样更好,因为我变成了暴露的、突出的目标,相形之下,宋坚便成了隐秘的棋子,在必要之时,可以派很大的用处了,

  我留心了好一会,发觉警方只派了这两个人来,那个大胖子的一切动作,都十分熟练,可见他虽然有一个肥胖的身躯,但是却有着十分干练的头脑。

  如今,我和警方的关系,十分微妙。我又不想警方知道事情的本质,但是却又希望在必要的时候,能得到警方的协助。

  离开起飞的时间,越来越是接近,我和宋坚,先后到了候机楼中,搭乘这班飞机的搭客,这时候,应该都来齐了,但是,我却未曾发现宋富和红红,在由餐厅到候机楼的途中,我迅速地化了装,在我的双颊上,两片深肉色的软胶,同时,在眼皮上,贴上了两道又浓又短的假眉,那种假眉,是运用和皮肤一样颜色的胶布,一齐贴上去的。

  虽然只不过一分钟,但是我却已变成了皮肉瘦削,颧骨高耸,短眉凶颜的人了。这是最新的化装术,和以前靠在面上涂油彩的化装术相比较,效果之进步,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我相信就算红红在我的面前,也一定认不出我来,所以我放心地踱来踱去,几乎向每一个女人,都无理地望上一眼。

  当然,我知道红红和宋富,也一样可以经过巧妙的化装,使我认不出来的,我仔细观察的结果,认为红红和宋富两人,还没有来。

  但是这时候,离开航行的时间,已经只有十分钟了,闸口面前的空中小姐,已经在作检票的准备,我远远地向宋坚,使了一个眼色,作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宋坚点了点头,走了开去。

  不到两分钟,扩音器传出娇滴滴的声音:“坂田高太郎先生,有你的紧急长途电话,请你去听。”一连叫了两遍,我看到两个便衣探员的神色,也显得相当紧张,我自己当然也是十分紧张,但是候机楼中,却并没有人,走出去听电话。

  我知道宋富一定在这候机楼中,但是他却机警地连电话都不听。我吩咐宋坚去打的这个电话,算是白打了,我心中不禁十分着急,因为如果在上机之前,未能看出宋富和红红两人的话,到了飞机上,如是临时发生什么变故,应付起来,只怕措手不及!

  我迅速地想了一想,来到了闸口之前,找到了一位空中小姐,用假装蹩脚的英语和她说:“刚才,我听得有人叫坂田高太郎听电话?”

  那空中小姐道:“是啊,你就是坂田高太郎?”

  我忙道:“噢,我不是,坂田高太郎和我是老朋友了,我们分散已有二十多年,我不知道他会在这里,他的样子,我也认不出了,你可以告诉我,他的机位号码,让我们老友重聚吗?”

  那位美丽的空中小姐,并不怀疑,反倒给了我一个极其甜蜜的微笑,打开了她手中的夹子,查看了一下,道:“他的机位号码,是三十四号。你可要我通知他?”

  我忙道:“不,不必了,我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时候,扩音机已经请搭客入闸,我将机票给了空中小姐,便提着皮箧,向客机走去。

  在我走出闸位的时候,听得一阵骚动。看到有许多人在挥手,而被欢送的目标,则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小姐。

  我认得那位美丽的小姐是一位电影明星,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欢送她的,大约是她的影迷了。

  我上了飞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在订购机票时,我已经向航空公司说明,要后面的位置,因为在后面,可以注意前面的动向,如果在前面,则自己便成了被别人注意的目标了。

  我坐定之后不久,宋坚也上了飞机,也假装看着窗外,一手抓住了那柄“手枪”,以一顶帽子作遮掩,打开了通话器,宋坚的“手枪”上,便会响起轻微的声音,我看着他匆匆地坐下,打开了报纸,便低声道:“坂田高太郎,是三十四号座位。”

  宋坚道:“知道了……”我刚收起“手枪”来,宋坚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道:“卫兄弟,你在开玩笑么?”我忙道:“不会的。”宋坚道:“自己看看。”我将帽子放在膝上,双目浏览,找到了三十四号的座位,可是我一看之下,不禁呆了。坐在座位上的,当然不是宋富,竟正是那位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电影明星。

  我不禁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照理说,空中小姐的话,是不应该会错的,但宋富可能化装为任何人,却也不能化装为一个有名有姓,照片几乎每日出现在报章杂志上的电影明星!

  我想,那大约是空中小姐弄错了,连忙向她的旁边看,可是她旁边,乃是一位令人作呕的菲律宾歌星之类的人物,正在挤眉弄眼,向这位电影明星,大献殷勤,那菲律宾人,乳臭未干,当然不会是宋富,也不可能是红红!我只得低声道:“事情有点不对,弄清楚了,再和你通话吧。”宋坚道:“我看他们没有上机!”

  我道:“不会的,他们如果乘另外的班机,警方一定知道,何以警方人员,还在机上?”宋坚的位置,离我有七八步远,他喝了一声,便一本正经地看起报纸来,我则仔细地向每一个人看去。

  这时候,除了一个座位以外,都坐了人,连我在内,一共是五十五人。

  我深信宋富和红红两个人,一定在这架飞机之内,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等飞机起飞之后,再用办法,来查问“坂田高太郎”的座位。

  没有多久,空中小姐便要每一个人,都扎好了皮带,飞机已在跑道上向前冲出去了。我将自己的皮夹,取了出来,将皮夹内的东西,全都取了出来,用小刀在皮夹之上,括出了“坂田高太郎”的日文的名字,等到有空中小姐,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便将她叫住,将皮夹交了给她,道:“小姐,这是我上机后捡到的,我相信是机上搭客的东西,请你交还给他。”

  空中小姐接过了皮夹子,走了开去。

  当我在皮夹子上做手脚的时候,我旁边的一个秃顶老者,正将头侧在一边,发出轻微的鼾声,我用报纸遮住双手的动作,自然不会被他发现。

  我知道,当空中小姐在乘客的名单上,发现“坂田高太郎”的名字,和皮夹子上的名字,相吻合之后,她一定会将皮夹,送到宋富那里去的。

  我心中暗庆得计,悠闲地点了一支烟,徐徐地喷出烟雾,飞机已经在空中,平稳地飞行着了,向下望去,碧海青波,令人胸襟为之一爽。

  没有多久,我便见那位空中小姐,走了回来,她一直向我走来,竟然在我的面前,站了下来,我想问她作什么,她已经对我笑了一笑,却向我旁边的秃顶老者叫道:“坂田先生,坂田先生。”

  那老头子睡眼惶忪,“唔”地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我心中的吃惊程度,实有难以形容之慨,因为我绝对未曾想到,坂田高太郎,也就是宋富,竟就在我的身边!

  我连忙将身微侧,向他望去。虽然我明知他就是坂田高太郎,也就是宋富了,但是,我却仍然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我身旁的人,秃顶,瘦削,一套十分不称身的西装,和一副玳瑁边的眼镜,那是一个日本学者的典型,却绝对不像宋富。

  空中小姐将皮夹子送到他的面前,他摇了摇头,道:“那不是我的东西,小姐,请你不要来麻烦我。”他不客气的态度,令得空中小姐十分发窘,空中小姐向我一指,道:“坂田先生,那是这位先生拣到的!”

  坂田的语气,更其不耐烦,道:“小姐,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我的东西!”空中小姐摊了摊手,向我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坂田把头一侧,又自顾自地去打瞌睡了。他的座位,在我的旁边,乃是五十四号,闸口的那位空中小姐,当然是一时看错了,但如今机上的空中小姐,却是绝不会弄错的。

  虽然我身旁的坂田,没有一点像宋富,但这并不是足以令人奇怪的事情,一张制作精巧的尼龙纤维的面网,便足以将整个人的状貌,完全改变。

  我开始偷偷地注意身边,我发觉他的面容瘦削,但身形却相当魁梧,显得不怎么相配,我肯定他是宋富,在飞机飞行半小时之后,我上了一次厕所,将这件事告诉宋坚。宋坚告诉我说,那一个二十六号的空位,可能是红红的,她临时大约发生了什么缘故,以致未能上机。

  我回到了座位,坂田仍然在瞌睡。宋坚见红红没有上机,那仅仅是“可能”而已,我却不十分相信,于是,我又仔细地打量,每一位女搭客,正当我目光,停在坂田前面那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日本女人身上之际,那日本女人,却突然转过头来!

  我心中一凛,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已可以肯定,那是红红,虽然她的面容,完全不是红红的,但是她的眼神,却令我想起了红红,我假装不识她,她也显然没有认出我来,我心中正在得意,可是,接着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又令得我心内,迷惑不已。

  只听得那中年日本妇人,以日语问坂田道:“坂田教授,坂田教授。”坂田静静跟来,道:“不要打扰我。”那中年妇人道:“坂田教授,你在大会上的演讲稿,是不是在你身上?”

  坂田在身上找了一会,拿出了一束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日文,我偷眼望去,只见题目乃是“种子植物的繁殖研究”,另外还有一个副题,却是植物学上的专门名词,是什么“细胞分裂形态”等等,我既看不清楚,也不十分明白。

  那中年妇女将那一迭稿纸,接了过去,道:“对不起,我想快一点将它翻成英文。我们一到马尼拉,便立即要用上它了。”

  坂田点了点头,他不要睡了,打开了一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那是一个世界性的生物学家组织所出版的书刊,普通人不但根本看不懂,而且绝对不会对之有任何兴趣的,我甚至在坂田的身上,闻到了“福尔马林”的气味,那是生物学家制造标本太多的结果。

  事情发展到了这种程度,我对于黄彼德调查结果的信心,大是动摇。我心中不禁暗暗发火,如果黄彼德在这样容易的一件事上,出了错误的话,那一定会误了我们的大事,也实在太冤枉了!

  我正想和宋坚通话,只听得我袋中的“手枪”,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我连忙取了出来,裹在一条手帕中,放在耳边,只听得宋坚道:“你看到了没有?前面那三个菲律宾童子军,是神鞭三矮,那个神父,是白奇伟,可能还不止他们四个人!”

  我点了点头,虽然我不能相信,在我身边的那人,就是宋富,但是我不得不小心从事,我只得再离开座位,低声道:“我旁边的那人,好像不是令弟!”

  宋坚道:“我看是。”我将刚才的情形,和他说了一遍,宋坚道:“监视下去再说,你不妨试探他一下。”我答应了一声,收起了“手枪”,回到了座位上,假装十分有兴味地,侧着头去,看着他手中的那本杂志。

第十一章:不可想象的敌人

  我想起宋坚不肯交出钢板的情形,忆起有关宋坚义薄云天,仗义疏财的事迹,更记起了宋坚对我,倾胆相交的情形。

  要我相信宋坚,竟会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是,铁一般的证据,却又证明了屡次害我的,正是他,绝不是别人!

  白素见我发呆,她也一声不出,等我呆了半晌,转头望向她的时候,她才道:“我想到了,你、我爹、我哥哥,我们这几人,自始至终,都不是宋坚的敌手,直到摄得了他的相片,以后的情形,只怕会不同了!”

  我道:“这简直不可想象,宋坚家产巨万,全花在穷兄弟的身上……”

  白素立即道:“这事情,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事隔多年,宋坚变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眼前的宋坚,根本不是宋坚!”

  我怔了一怔,道:“有假冒的秦正器,难道还会有假冒的宋坚?”

  白素道:“还有什么不可能?飞虎帮在皖南山林区之中活动,宋坚本就很少露面,只有当年大家相会过一次。如果不是你太过能干,我爹也绝认不出你是假冒的秦正器来!”

  我想了一想,道:“仍是说不通,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当然目的在那一笔财富,何以当时,他竟会反对将财富瓜分?”

  白素冷笑一声,道:“他反对将财富瓜分,目的便是想独吞!”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思绪,十分混乱,而且,也绝比不上白素的敏捷,我只得呆呆地望着她。

  白素又道:“所以我说,我们自始至终,一直败在他的手中,败得最惨的,是我的哥哥。他一定早已知悉了我哥哥的计划……”

  她说到这里,我不禁失声道:“你说二十一块钢片,在他手中?”

  白素道:“正是,他之所以不肯将自己的一片交出,乃是因为,万一他夺不到其余的钢片时,我哥哥也非和他合作不可之故!”

  我呆了半晌,越觉得白素的分析有理!白素又道:“在他的小腿上,一定有着抓伤的伤痕,而你的腿上伤痕,却是他抓出来的!”我一跃而起,道:“我去找白老大!”

  白素道:“小心,若是见了他,千万不可暴露我们已知道了他的秘密!”

  我点了点头,又将白素扶出了黑房,放在床上,拉起了被子盖上,正待转身之际,突然听得房门上,响起了剥啄之声。

  白素一呆,连忙一握手,令我躲入黑房之中,一面则扬声道:“什么人?”

  门外传来的,却正是宋坚的声音!

  我和白素两人,互望了一眼,白素又挥了挥手,我身影一晃,立即隐入了黑房之中,将门掩上,但是却留下一道缝,以察看室外的情形。

  只听得白素道:“原来是宋大叔,请进来吧,门并没有锁。”

  白素的话才一说完,门便被推了开来,宋坚走了进来。

  宋坚进来之后,四面一看,道:“咦,卫兄弟不在这里么?”

  白素道:“他来过,但是又走了。”

  宋坚突然一笑,道:“老大因为你哥哥的事,十分难过,但是他却另有一件事,十分高兴。”白素道:“什么事啊?”

  宋坚道:“你也一定早已知道了,你看卫兄弟这人怎样?”

  白素低下头去,面颊微红,一言不发。

  宋坚又“呵呵”大笑起来,我对他的伪装功夫,不由得十分佩服,因为他的笑声,如此爽朗,实是难以相信,他竟会是卑鄙小人!

  宋坚笑了几声,道:“媒人,你宋大叔是做定的了。”白素道:“宋大叔,你别取笑了!”

  宋坚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突然间,一扬头,道:“卫兄弟,你出来吧,躲躲闪闪作什么?”

  我一听得宋坚如此叫法,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之中,跳了出来!

  一时之间,我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我相信白素的心中。一定也是一样的焦急,因为我们并未将放映机关掉,黑房的墙上,仍留着宋坚的像,如果他冲了进来,那非但打草惊蛇,而且,宋坚见事已败露,他又怎肯干休?而我和他几次接触,已深知他在中国武术上的造诣,远在我之上。

  白素又受伤不能动,他一发起狠来,我们两个人,实在不是他的敌手!

  大约也因为这个缘故,白素唯恐我不出来,宋坚便会闯进来之故,因此叫道:“你出来吧!”我硬着头皮,顺手将黑房的门关上。

  宋坚见了我,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我竭力地装作若无其事,道:“宋大哥别取笑。”宋坚伸手,在我肩头上拍了两下,道:“卫兄弟,你休息不够,来日方长,还是快去睡吧!”

  我忙道:“不,我还有一点事,要去见白老大。”宋坚道:“好,咱们一起去!”

  我回头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令我小心。宋坚和我,一齐向门外走去,刚到门口,宋坚突然“噢”地一声,转过身来,道:“几乎忘了,老大命我来取一件东西。”

  白素道:“什么东西?”

  宋坚道:“老大说,有一具小巧的自动摄影机,在你这里,他要用,叫我来取了去。”

  我绝对相信,白素的智力和镇定力,都在我之上,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已经呆了,只能僵硬地转了一下头,向白素看去。

  只见白素的面色,也微微一变,接着,她便“啊”地一声,道:“不错,爹是有着那样的一具摄影机,在我这里,但是已给我一个朋友借去了,如今不在。”

  我的心中,怦怦乱跳,因为万一宋坚如果不相信白素的饰词,岂不是糟糕?而宋坚迟不问,早不问,偏偏在这个时候,问起了那具摄影机,如果说是偶合,事情也未免太巧了,当下,只听得宋坚“噢”地一声,道:“那我就回去覆老大好了!”

  白素道:“不知爹有什么用处,我早知爹要用,也不会借给人家了。”

  宋坚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卫兄弟,我们走吧。”我松了一口气,跟着宋坚,走了出去。我特地走在后面,轻轻地关上了门,在关门的时候,又和白素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我们在走廊中,向前走出了七八步,宋坚突然用力,伸手在我的肩头,猛地一拍!那一拍,力道极其沉重,不禁吓了我一跳,我立即闪开,抬头向他看去,却又见他,满面笑容,我心中实在猜不透宋坚是在闹什么鬼,宋坚见了我惊骇的神色,面上也露出了愕然之色,道:“卫兄弟,怎么啦?”

  我镇定心神,道:“没有什么。”

  宋坚突然又神秘地一笑,道:“我知道了,卫兄弟,你失神落魄,可是为了……”

  他讲到此处,却又故意顿了一顿,我忙道:“宋大哥,我没有什么事!”宋坚伸出一只手指来,直指向我的面上,我唯恐他趁机对我下毒手,点向我面部的要穴,连忙向后退出。宋坚却笑着:“你可是怕白老大不肯答应?”

  宋坚讲到此处,拍了拍他自己的胸脯,道:“你放心,有我!”

  我听得他如此说法,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我的心中却也生出了极大的疑惑。因为,看宋坚的言行,如果说他是假装出来的话,那实在装得太逼真了。可是,如果说他不是假装,那却又令人难以相信,因为摄影机所摄到的,正是他的相片!

  我抱定宗旨,在白老大未看到那一卷胶卷之前,绝不和他翻脸,因此便笑道:“宋大哥,一切仍要你多多帮助。”宋坚“呵呵”笑着,又向前走去。

  不一会,我和他便已经来到了白老大的书房门前,推门进去,宋坚第一句话便道:“老大,素儿说,那一具相机,给人借去了。”

  白老大两道浓眉,倏地向上一竖,道:“什么?给人借去了?”我连忙道:“她说,借给了一个朋友去玩几天。”白老大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人便霍地站了起来。

  白老大站了起来之后,问道:“伤势怎么样了?”宋坚笑道:“再有两天,只怕就可以起床了,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和卫兄弟卿卿我我哩!”

  白老大的面上,却没有笑容,紧蹙着双眉,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并没有多久,便道:“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

  宋坚道:“老大,你上哪儿去?”白老大道:“我到素儿那里,去去就来。”

  我起先不明白白老大何以要到白素那里去,可是随即我便明白了,白素虽然是在临机应变之中,她所说的饰词,仍是有特殊意义的。那具小巧的活动电影机,一定是绝不可能外借之物,所以白老大一听,便觉得事有蹊跷,要去问个究竟。

  而白老大一到了白素那里,事情一定也可以弄明白了!我心中不禁暗暗高兴,因为白老大一定不会离开很久,只要在那段时间中,我看住宋坚,不让他有任何异动,白老大一回来,事情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因此,白老大一出门,我便有意地来到门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以防宋坚要夺门而出之际,我可以拚命抵挡一阵。

  我坐定之后,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宋坚,注意着他的行动。我的心中,实是十分紧张,因为宋坚的武术造诣,在我之上,如果他觉出不妙,要对我硬来的话,只怕我也难以对付。

  看宋坚时,他却若无其事地背负双手,在室中踱来踱去,后来,又站在书桌之前,翻来覆去地看那四块钢板,自言自语地道:“于司库这人,虽然临老变志,但的确是鬼才,这四块钢板上,竟然一点线索也找不出来!”我不能不出声,还得一直答应着他的话。

  前后只不过七八分钟的时候,但是我却像等了不知多久一样,手心也在微微出汗,好不容易,才听到了白老大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接着,他便推门走进了书房,他一进书房,首先向我望了一眼,略为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提了半天心,这时才算放了下来。因为宋坚的武术造诣虽高,但是却也难以和白老大相比的。白老大一声不出坐了下来,一摆手,道:“宋兄弟,你也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宋坚显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全部拆穿,还是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白老大望了他半晌,道:“宋兄弟,中国帮会之中,虽然人才辈出,但有的利欲熏心,有的官瘾大发,晚节不保的居多,宋兄弟,希望你我两人,不要步人后尘才好!”

  宋坚双眉轩动,道:“老大,我自信我们两人,绝不至于如此!”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宋兄弟,你在七帮十八会中的威望,仅次于我,我也对你十分尊重,总希望你不要自暴自弃!”

  我已经听出了白老大的用意,是还不想令宋坚太以难堪,因此用言语点醒他,想叫他幡然悔悟,不要继续作恶,白老大也可谓用心良苦。

  但宋坚一听得白老大如此说法,面色陡地一变,呆了一呆,道:“老大,我和你乃是肝胆之交,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刚才的话,定是有为而发,尚祈你直言,不要闪烁!”

  宋坚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气愤。我在一旁,忍不住要骂了出来,叫他不要装模作样,但是,我只欠了一欠身子,白老大向我挥了挥手,不令我多口,道:“宋兄弟,你说得不错,凭咱们两人的交情,讲话确是不应该闪闪缩缩,那么……”

  他讲到此处,略停了一停,一字一顿,道:“请你将那二十一块钢板,交了出来!”

  宋坚一听,突地站了起来,面色发紫,眼中威棱四射,大声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老大道:“那二十一块钢板,在你身上,三次害卫兄弟的,也就是你!”宋坚呆了一呆,陡地哈哈大笑起来,道:“白老大,想不到我们两人,一场相知,竟落得如此下场,你去发疯吧,我走了!”

  他话一说完,一个转身,便大踏步向门口走来。我连忙站了起来,厉声道:“姓宋的,想溜么?”宋坚像是料不到我也会对他陡地发难一样,怔了一怔,面上神色,更是大怒,暴雷也似地喝道:“让开!”

  他一面暴喝,一面右手,“呼”地一声,挥了过来。我见他这一挥,用的力道甚大,立即身子一闪,右臂一圈,以小擒拿手中的一式“逆拿法”,反刁他的手腕,我的出手,不可谓不快,这一式逆拿法,能够避得开的人,实是屈指可数!

  但宋坚的行动更快,我一抓甫出,他刚一挥出的右臂,陡地向下一沉,反沉到了我的手腕之下,依样葫芦,也是一式小擒拿手中的逆拿法,来抓我的手腕,我大吃一惊,连忙后退。

  宋坚闷哼一声,一脚向我腰际踢来,我仗着身形灵活,旋一拧身,避了开去,宋坚的一脚,在我腰际擦过,我身形未稳,翻手一掌,向他小腿砍出,但宋坚出腿收缩,快疾无比,我一掌砍下,他右腿已收去,左腿却抬了起来,膝盖向我手肘撞来!

  我知道这一下,若是被他撞中,我一条手臂,非废去不可,只得连忙收招后退,总算堪堪避过,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我和宋坚动手,互发三招,只不过电光石火的时间,白老大手在椅圈上一按,身形已经疾掠而起,就在我退开,宋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向门外闯去之际,他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了门口,以背贴门而立。

  宋坚连忙收住了脚步,离白老大只不过两步,他们两人,身形凝立,互相瞪视,半晌不动,白老大才沉声道:“宋兄弟,一人作事一人当!”

  宋坚想已怒极,脱口骂道:“放屁,你不去管教自己的宝贝儿子,贻羞家门,还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话?”白老大的面上,本来还带着十分恳切的神情,希望宋坚悬崖勒马。

  可是宋坚那两句话,才一出口,只见白老大的面色,骤然大变,铁也似青,语音尖峻,道:“犬子不肖,我自会处置,你想以此作为借口,离开此处,却是不能!”

  宋坚一声冷笑,道:“笑话,宋某要来就来,要去便去,谁能阻拦?”

  白老大横掌当胸,道:“不妨试试,只要你过了白某人这一关。任你四海遨游,八方飞翔!”

  宋坚猛地后退一步,我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因为这两人若是动起手来,我是无论如何,插不进手去的,站在一旁,只会误伤!

  宋坚后退一步之后,右手向后一扬,已将白老大的座椅,抓在手中,一声暴喝,手臂擒起,那张椅子,疾如流星,向白老大当头砸下!

  白老大怪啸一声,身形一矮,衣袂飘飘,便向外避了开去,他一面避开,在我身旁掠过之际,还推了我一下,将我推到屋角。

  宋坚那一下,未曾砸中白老大,却正好击在门上。

  白老大书房的那扇门,本是玻璃的,可以由内望外,而不能由外望内,宋坚的椅子,用力碰了上去,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已将那扇门碰得粉碎!

  宋坚却不立即向门外掠去,立即转过身来,转臂向前一送,那张椅子,疾飞而出,他人也跟在椅子后面,向白老大扑去,椅子已经离手,但是他人向前扑出之际,却紧推着椅子,竟像是那整个身子,也是被人抛出去的一样快疾!我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禁大是感佩。

  这分明便是中国武术中的一门绝技,“飞身追影”之法!使这种武技的人,宋坚是我所见的第二个。第一个,是在上海大世界中所见到,那人的功夫还不甚到家,但已能随手抡出一根竹竿,飞身赶上,人和竹竿,同时堕于两丈开外!

  宋坚的“飞身追影”功夫,显然已到了极高的境界,白老大一挥手臂,将那张迎面飞来的椅子碰飞,“砰”地一声响,那张椅子在天花板上,撞得粉碎,木片还未曾落下,宋坚左右双拳,已将攻到白老大的胸前!

  白老大手臂上挥,胸前门户大开,我不免替白老大捏一把汗。

  但是白老大能有如此盛誉,应变之快,确乎不同凡响,一眨眼间,只见他身子硬生生地,向旁转了开去,他那一转,已避开了宋坚的两拳,而他同时,身子直挺挺地向上,跃过了书桌,来到了书桌之后。

  宋坚大吼一声,手挥处,将书桌上的一切,都扫得飞了起来,向白老大砸去,白老大一格,“哗”地一声,撕下了一幅遮住一只保险箱的布帘,向前迎出,将迎而飞来的一切,都兜入帘布之中,再将布帘,向外一挥,“拍”地落地,白老大左手已经攻出了两掌。

  两人虽是隔桌对峙,但是那两掌一攻出,却也令得宋坚。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书房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人人都面上变色,胆子大的,走得近些,频频问道:“白老大,宋大哥,什么事不好说,而要动手?”

  白老大厉声道:“你们走开!”

  那一声陡喝,更是威严无匹,在门外的众人,不由自主,散开了些。宋坚哈哈大笑,道:“各位兄弟,白老大说我存心害卫斯理,吞没了那二十一块钢板!”

  宋坚此言一出。众人又交头接耳起来,面上现出了难以相信的神色。

  我立即道:“姓宋的,咱们可不是冤枉你!”

  宋坚向我,“呸”地一声,道:“算我瞎了眼,竟会和你称兄道弟!”

  我心中也不禁大怒,道:“白老大,你将事情,和他说说,”白老大吸了一口气,显然已准备将经过情形,说了出来。但是宋坚却已勇若猛虎,向前踏出了一步,手在书桌上一声巨响,那张书桌,竟被他下落之势,硬生生地,压成了两截!

  书桌一断,宋坚人也向下沉来,在他双足,尚未点地之际,双臂上下一分,一拳击向白老大的面门,另一拳却向白老大的胸际击出。

  由于他双拳击出之际,脚尚未落地,拳风南起,他身子向下一沉间,那击出的两拳,已经改了方位,变成了一拳击向白老大的胸际,另一拳,却撞向白老大的腹部!

  他出拳的姿势,没有改变,但拳势却已经不同,当真是极尽变幻之能事!

  白老大在宋坚刚一出拳之际,并不出手,到宋坚落地之后,他才一脚向旁跨出,手翻处,一连五掌,掌影连晃,硬迎了上来!

  宋坚见自己两拳的攻势,已为白老大封住,“哼”地一声,收拳后退。

  可是白老大像是料到宋坚,早会有此一着一样,宋坚才一退,他便跟了上去,左臂一圈,五指如钩,向宋坚的右肩抓来。

  宋坚连忙向左一避,但白老大几乎在同时,右手一探,又已向宋坚的左肩抓出!宋坚向左避来,连忙再想退后时,已慢了一步!

  白老大一把抓住了宋坚的肩头,“哼”地一声,手挥处,宋坚的身子,向外撞了出去,撞在书架之上,整个书架,都被撞倒了下来。

  但宋坚也当真十分了得,一撞之后,立即一跃而起,一俯身,拾两块,长达两尺,竟约尺许的碎玻璃在手中!

  那两块玻璃,是门上破裂下来的,断裂之处锋锐已极,无疑是两柄极其锐利的利器!白老大一见,“哼”地一声,“宋兄弟,你这可是自取其辱!”

  宋坚面色铁青,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资格,称我作兄弟?”白老大怔了一怔,缓步向宋坚走出,他才走出了两步,宋坚双臂一振,两块玻璃,“霍霍”有声,挥起闪耀的亮光,向白老大划来!

  白老大向后一退,避了开去,手向后一探,抓了一条椅子腿在手中。

  也正在此际,突然听得一个娇喘吁吁的少女声音,道:“爹,宋大叔,住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那声音才一传出,我首先大吃一惊,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白素!

  白老大和宋坚两人,也怔了一怔,各自向后,退出了三步,我连忙循声看去,只见门外聚集的众人,一齐闪了开来,那个曾奉白素之命救我的中年妇女,扶着白素,向前走了过来。

  我连忙抢前了几步,白素又伸出左臂,挂在我的颈上,道:“我们到书房去。”我急道:“不可,他们正在动手,你怎么能去?”

  白素的神色,却异常坚决,道:“不,一定要去!”我无可奈何,只得扶住她,向前走出,白素却径向宋坚走了过去!

  我每向前走出一步,心头的吃惊,便加深了一层,因为宋坚这时候,手中仍握着两块锋锐无比的玻璃,而他的双眼之中,又怒火四射,白素向他走去,实在是危险到了极点!

  这时候,人人都屏气静息,白老大叫道:“站住!”白素却扬起头来,道:“不!”

  我紧紧地握住了白素的纤手,一直来到了离宋坚三四尺处,白素才示意停了下来。

  她一站定之后,喘了两口气,道:“宋大叔,一切全是我不好,念在你素昔疼我的份上,你也原谅了我爹和卫大哥吧!”

  我和白老大两人,一听得白素如此说法,不禁大是愕然,因为我们两人,都曾亲眼看过拍摄到的宋坚的影片,白素也曾见过,她这样说法,绝无理由!

  宋坚“哼”地一声,道:“素姑娘,你爹和卫斯理,竟然如此诬我,我宁死也难以见谅!”

  白素叹了一口气,道:“宋大叔,你跟我来看一件东西,你看到了之后,自然误会冰释了!”

  这时候,不要说集在门外的众人,莫名其妙,连我和白老大两人,也不知道白素是在弄一些什么玄虚。宋坚问道:“去看什么?”

  白素道:“宋大叔,你跟我来,就可以明白了,爹,你也一起来。”

  白老大沉声道:“素儿,你在搞什么鬼?”白素轻轻地叹了一声,道:“爹,是我们太粗心了,你可得向宋大叔陪罪!”

  白老大一怔,道:“若是事情已水落石出,那我们当然认错!”

  宋坚“哼”地一声,并不言语,白素又一示意我扶她离去,宋坚和白老大两人,跟在后面,两人并不交谈,有的人想跟向前来,都被白老大喝止。

  不一会,我们都已到了白素的房中,一齐进了黑房,白素在椅上躺了下来,对我道:“你去开动放映机!”白老大道:“对,让他看一看也好!”

  我依言开动了放映机,墙上便出现了毒蛇扑击等等的情形,等到宋坚的面影出现时,白素叫道:“停!”宋坚的面形,便停留在墙壁上。

  这时候,黑房之中,并没有熄灯,我和白老大,立即回头,只见宋坚双眼发直,瞪着墙上,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的所见一样!

  白老大冷冷地道:“宋兄弟,怎么样?”

  宋坚却恍若无闻,只是定着发呆。

  白素道:“我们看到此处,便以为害人的,一定是宋大叔,所以影片虽然未完,却两次都未曾再放映下去,错也就错在这里!”

  我不解道:“怎么会有错?”白素道:“你再放映下去!”我又开了掣,只见墙上的宋坚,向后退去,门也关上,但是在门将关未关之际,宋坚却狞笑了一下,紧接着,便是门被撞破,木屑纷飞的情形,墙上现出了走廊来,白素又道:“停!”

  我和白老大,都未曾看出什么破绽来,但是听到宋坚失声道:“是他!”

  白素忙道:“宋大叔,那是什么人?”

  我连忙道:“你怎么啦?那不是他是谁?”白素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再仔细看看,门未关前,那一笑间,那人的牙齿,便可发现了!”

  我和白老大互望了一眼,我又将胶卷倒卷过来,再开动了放映机,到了那一个镜头的时候,我立即将放映机关上,仔细一看间,不禁“啊”地一声,原来那人,虽然和宋坚一模一样。但是,他在露面一笑间,上排牙齿上,却有着两枚极尖的犬牙!宋坚的牙齿,却是十分整齐,绝对没有那么尖锐的犬牙的,这一分别,不是细心,绝看不出来!

  我呆了一呆,向宋坚看去,只见宋坚,也望着墙上,面上出现了非常痛苦的神色。白老大站了起来,向宋坚走去,叫道:“宋兄弟!”

  宋坚缓缓地回过头来,道:“老大,你不必多说,多说反倒小气了!”白老大点了点头,道:“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见到了电影,我绝不会如此的!”宋坚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白素道:“宋大叔,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宋坚道:“是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