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惊天动地大爆炸

  宋坚又叹了一口气,我到船尾,转舵改航,将快艇向弃去宋富的小岛上驶去,没有多久,那小岛已然在望,月色之下,那小岛看来,像是浮在海面的一只大海龟一样,快艇很快地靠了岸,宋坚首先一跃而上,红红道:“在船上闷了那么多天,我也到岸上去走走!”一面说,一面便要涉水而去。

  我一伸手,托住了她的腰际,一声断喝,一运劲,将她向岸上送去!

  红红给我送在半空,吓得哇呀大叫,我叫道:“宋大哥,接住她!”

  宋坚早已有了准备,在红红将要坠地之际,一伸手,将她托住,放在地上。

  红红吓得面都青了,但是她却一昂头,道:“我一点不怕!”

  我随之一跃而上,道:“谁说你害怕来?”红红一转身,向前跑了开去,叫道:“教授!教授!”黑夜荒岛,我唯恐红红有失,连忙跟了上去。

  宋坚也跟在我们的后面,我们三人,奔离了岸边,约有十来丈远近,尚未发现宋富,我心中正在诧异,突然听得泊在海边的快艇,马达震天也似地响了起来!

  我心中这一吃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转过身来,只见快艇,已经箭也似向前面,驰了开去,船尾上站着一个人,正是宋富!

  不消说,那是宋富早已发现我们向这个荒岛驶来,所以他便隐伏在海边,等到我们,都上了荒岛,他便静悄悄地上了快艇,要将我们留在荒岛之上!

  在这一剎那间,我们三个人,全部呆了!

  快艇前进之势,极其迅速,转眼之间,深蓝色的海面,便只见一条白线而已,而一眨眼间,那条白线也不见了,马达声也早已听不见,四周围重又恢复了寂静!好一会,宋坚才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宋坚必然会感到内疚,忙道:“宋大哥,在这个岛上,是不会死人的,白奇伟尚且能设法到泰肖尔岛,我们怕什么?”

  宋坚不说什么,只是一个转身,向外走了开去。

  红红低声问我,道:“他作什么?”

  我也低声答道:“他因为兄弟不肖,心中十分不快乐,我们且别去打扰他,先去观察一下,这岛可有能供藏身之所?”

  红红道:“其实,也不能怪人家,这叫做现眼报。”我听了不禁失笑,道:“红红,现在,你开口比我还粗,什么都会说了!”

  红红也笑了起来,我们两人,向岛中心走去。

  那荒岛大约还不到一英亩大小,但岛上却怪石嶙峋,颇有荒山野岭的气概。我们在一个石洞面前,发现了尚未熄灭的篝火,那当然是宋富留下来的。

  我和红红两人,在篝火旁边,坐了下来,红红拨大了火头,又加了两块木柴上去,道:“表哥,你听到白素会来,一定很高兴,是不是?”

  我想了一想,道:“是的。”

  红红一笑,道:“那个白奇伟,居然也对我大献殷勤,但即使是美国人,也不会喜欢像他那一类型的人,轻薄的很!”

  我心中不禁一动,道:“那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呢?”

  红红怔怔地望着火舌,忽然叹了一口气。

  红红居然也会叹气,这当真可以说是天下奇闻,我不去打断她的沉思。

  红红呆了五分钟左右,才道:“如果我的希望不落空,那么我想,我们在天明之前,一定可以离开这个荒岛。”

  我不禁愕然道:“天亮之前?怎么离开?长距离游泳么?”

  红红神秘地笑了一笑,道:“不是。”我并不去追问她,因为我知道红红的脾气,即使你不追问她,她也决计忍不过十分钟的!

  果然,不到两分钟,红红又道:“表哥,你说坂田教授,会不会回来?”

  我一听得红红如此说法,更是莫名其妙,道:“他既然将我们抛弃在这个岛上。如何还会回来?”红红笑道:“他会的。”

  我不想与之再多争执,站了起来,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宋坚叫道:“你们快来看!”

  我和红红两人一齐循声看去,只见宋坚正在一块大石后面,向我们不断招手,我忙问道:“什么事情?”宋坚一扬手,映着日光,我只见到他的手中,泛起了火也似的一团东西。

  我对于珠宝玉石,有着很深辟的研究,我祖父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曾经是江南一带珠宝业的权威。我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祖父早已退休了,那时时常有人,郑而重之地捧著名贵的宝石,来请他鉴定质量,因此他便将有关珠宝方面的知识,都传授了给我!

  而当时,我一看到宋坚手上,那火红色的一团,我心中便吃了一惊!

  那种光辉,那种色泽,正是最佳的红宝石所独有的!我连忙连奔带跳,赶到了宋坚的身边。宋坚一伸手,将一件东西,放在我的手心上。

  我摊开了手掌,那是一块核桃大小的红宝石。

  这时候,红红也已经走了过来,她一看到那么大,那么美丽的一颗红宝石,竟神经质地叫了起来!令得我和宋坚两人,都以为她会因此发狂!

  我五指收拢又再放开,红红道:“表哥,给我抓一抓!”宝石的确具有吸引力的,那吸引力,并不全部在于它的价值。好的红宝石,固然价值不菲,但是我、宋坚和红红,都绝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是那块红宝石,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我将这颗红宝石放在红红雪白的手掌上。

  我们三个人,望着那艳红的、但又毫不妖冶的宝石,好一会不眨眼睛。

  过了好久,我才道:“宋大哥,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宋坚向地上一指,道:“在这个草丛中,我想找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来到这里,踢动了一块石头,便发现这颗宝石了。”

  红红道:“我叫红红,既然发现的是红宝石,便应该给我。”我笑了一下,道:“红红,你什么都讲究洋化,为什么没发现红宝石时,你就不讲了?如果你的名字是露比的话,宝石才应归你!”

  红红道:“我不管,这颗宝石值多少钱,我可以照付。”宋坚道:“别吵了。”我一扬手道:“不行,拿回来!”

  红红不肯将宝石给我,猛地向后退去,在她后退之间,她的后跟,又踢在一块石头上,痛得她“哇”地一声,叫了起来。

  然而,红红只叫了一半,我们三个人,都一齐惊呼了起来!原来,红红的脚跟,将那块石头,踢得翻转了身,而在那块石头之下,却有着一块蓝宝石!

  那块蓝宝石的颜色,简直比秋夜还要深邃,红红一俯身,将它拾了起来,宋坚忙道:“只怕还有……”他一面说,一面走向前去,一连翻过几块石头,果然,在第四块石头之下,又找到了一粒钻石。

  他还想向前去找时,我心中一动,陡地想起一件事来,叫道:“宋大哥,住手!”宋坚回过头来,道:“为什么?”

  我道:“宋大哥,宋富在这岛上,有五天之久,何以这些东西,他未曾发现?”

  宋坚道:“压在石下,他未必能够找到的,我们找到,也是运气而已。”我道:“宋大哥,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红红“哼”地一声,道:“小心什么?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宋坚也道:“是啊!”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前找去,走出了六七步,又找到了一块宝石,红红也跳跳蹦蹦,向前走去,我心中总感到十分疑惑,觉得那些珠宝,这样容易发现,其中一定有着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但是,我在急切之间,却又实在想不起,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头!

  我看着宋坚和红红两人,越走越远,听红红不断的发出叫声,可知道他们,一直有着收获,我眼看着他们,走出了三十码开外,已来到另一块大石的附近,只听得红红道:“宋先生,我们推开这块大石看看!”宋坚道:“好!”

  他们两人,四只手已经按在那块大石之上,我一见到这等情形,心中陡地一变,想起了一个可能来,立即大喝道:“住手,后退!”红红十分不满意地转过头来,道:“表哥,你怎么啦?”

  我一面向前赶去,一面道:“快退后。我再向你们解释,快!快!”

  宋坚犹豫了一阵,向后退开了几步,红红虽不愿意,但也跟着,向后退了开来,我道:“你们看到了没有,你们所走过的路,曾找过宝石的地方,成一条直线!”红红扬头一看,道:“是又怎么样?”

  我道:“红红,亏你常说有侦探的常识,这还不明白?那些东西,是故意留下来,引你们走向那块大石的!”红红摊了摊双手,道:“我又有什么损失?”

  宋坚的态度却和红红不同。

  他究竟一生在江湖上走动,老江湖的经验,使他觉得我所说的话,大是有理。他向红红一点头,道:“王小姐,我们再退开些。”

  我们三个人,一齐站在离那块大石,千来码之处,宋坚和我互望了一眼,我们两人,都在地上,搬起了一块十来斤重的石头。

  我又命红红退开了些,和宋坚两人,一齐将手中的石块,向着那块大石,疾抛了出去!两块石头,带着劲风,向那半人来高的大石飞去。

  只听得“叭叭”两声,石块击在那大石之上,令得大石,摇动了一下。也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只见火光陡地一现,浓烟冒起。

  紧接着,便是震天也似,“轰”地一声巨响,大地震动,群石乱飞,简直是世界末日一样,我隐隐约约,听到红红一声惊呼。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和宋坚两人,实在都绝无办法去照顾她!

  因为,这种变故,虽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变故却来得太快,实在令人措手不及,任何人在这样的时候,都会突然呆上一呆的。

  一个变故既然来得那么快,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在人们呆上一呆之际,早就发生,要抢救照顾,是绝对来不及的!

  地动石摇,只不过是一剎那间的事。

  我和宋坚,一定过神来,只见红红正在振臂高呼,实是她的心情太激动,所以才会出现这样反常的神态。

  我赶了过去,着实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才静了下来,定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才伏在我的肩上,哭道:“表哥,你救了我的性命,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点了点头,道:“是。”

  这时候,宋坚也来到了我们的身旁,我们三个人,一齐向刚才宋坚和红红两人想要推动的那块大石看去,只见浓烟散处,那块大石,早已四分五裂,而且被烟熏得十分黑,而地上,出现了一个足有三尺来深的大土坑!

  我们三人,相顾骇然之余。我道:“这是一个土制的地雷。”红红道:“是胡克党埋的?”

  我想了一下道:“小姐,你对于这类的经验,太贫乏了,土制的地雷,若是两日之内,没有人触发,火药便会因为地面的潮气而失效的。”

  红红睁大了眼睛,道:“那你说,这是教授……”

  我不等她说完,便道:“对了,就是你尊敬的那位生物学权威的杰作,想不到他还是一个游击专家,土制地雷灵敏度如此之高,的确不易!”

  宋坚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是他心中惊到了极点,道:“这畜生,这畜生!”我正劝慰宋坚几句,但红红却已双手插腰,气势汹汹地站到了我们面前,道:“表哥,刚才那样的爆炸,要多少火药?”

  刚才的爆炸,并不是烈性炸药的爆炸,也不是硝化甘油的爆炸。如果两者的话,我们虽然事前有了警惕,已经来得甚远,但是爆炸所造成的气浪,还是会将我们震死的。

  而这次爆炸,冒出来的烟又如是之浓,当然是士制火药,或者是从枪弹、炮弹之中挖出来的火药了,我想了一想,道:“大约一磅上下。”

  红红道:“这就不可能是教授了,我们将他弃在岛上时,他身上有火药么?”

  我想不到红红会反问我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倒的确令我难以回答!

  因为,宋富即使再深谋远虑,也必然不会料到我们会将他放在这样一个荒岛上,而在身上,预先带上一磅火药的。

  我沉吟了一下,红红又逼近了一步,道:“表哥,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只得道:“红红,我暂时解释不来,但是我坚信,这件事一定是宋富做的。”

  我又说道:“宋富料到我们会来接他,他便有反将我们留在岛上的机会,便想将我们一齐炸死!”

  红红一挺胸,道:“不,你完全料错了!”

  我不禁有些恼怒,道:“红红,你为何坚持这样说法?”红红急促地呼吸了几下,道:“因为他爱我,所以他不会害我!”

  我和宋坚两人,做梦也未曾料到红红竟会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我们两人,陡然一呆,我心中恍然大悟,道:“所以,刚才你说宋富一定会回到这个岛上来的,那是因为他爱你的关系?”

  红红坚定地点了点头。

  宋坚苦笑一下,道:“王小姐,或许你还不知道我兄弟的为人……”红红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知道,我完全了解他,你虽然是他哥哥,但是你了解他的程度,却不及我的一半!”

  宋坚道:“好,你了解他什么?”

  红红又叹了一口气,道:“他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卫按:红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因为心情激动,忽然说了一句英文,“孩子”乃是直译Boy一字来的),他有着极深的自卑感,你知道么?”

  我和宋坚,面面相觑。

  红红继续道:“他从小就不受人注意,人家注意的,只是他的大哥,人人都有想被人注意的天性,他就以反常的行动,来引起人们的注意,于是,他就成了败家子,就成了不肖的子弟,你们可知道,他对我讲起这些时,曾像孩子似地哭了起来?你们可又知道,他向我暴露了一个有关他个人的最大秘密……”

  红红滔滔不绝,讲到这里,看她的情形,本来绝无突然中止的意思。

  但是,她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这时候,水面上,响起了一阵急促之极的马达声,红红停了停道:“他回来了!”她一面说,一面向海边冲去。

  我一伸手,将她拉住,道:“慢一慢!”

  红红一扫头发,道:“什么事!”我道:“红红,我们在这里隐伏下来,我要让你看一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红红道:“好,我们大家都可以看一看,他实际上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们三个人,一齐退出了三四码,伏在草丛之中,也就在这时候,马达声戛然而止,接着,便听得宋富的大叫声,传了过来。

  宋坚“哼”地一声,道:“这畜生,当真还敢回来!”我忙道:“听他叫些什么?”

  我们三人,都不出声,只听得宋富不断地叫道:“红红!红红!红红!”

  我回头向红红看去,红红虽然没有出声,但是眼角却已经润湿了。我再向外看去,只见宋富以极快的身法,掠到了爆炸的现场。

  他在那土坑面前站定,四面一看,突然双腿一曲,跪了下来,道:“红红……我……的确是想立刻回来的,但是马达出了故障,红红,想不到你……”我绝对不能设想的事情出现了,在我印象之中,是集奸诈、狠辣,铁石心肠之大成的宋富,竟然抽抽噎噎地痛哭了起来。

  我们三人,互望了一眼,又向前看去,只见宋富踉跄站了起来,面上神色茫然,突然又叫道:“大哥,做兄弟的,又岂是存心害你?”

  宋坚的眼角,也有泪水流了出来。宋富猛地一挥手,我们都清楚地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柄手枪,看他的情形,分明是准备自杀谢罪。

  我们一见这等情形,俱皆大吃一惊,红红首先叫道:“教授!”

  宋坚也霍地站了起来,叫道:“兄弟,我们全在!”但也就在他们一前一后,两声呼唤发出之际,只听得“砰”地一下枪响!

  那一下枪响,令得我们三个人,都呆若木鸡!

  三人之中,尤其是我,伏在地上,紧紧地闭住了眼睛,不愿观看。因为,隐伏在此,偷窥宋富的行动一事,是我提议的。

  而我也绝未想到,宋富的内在性格如此之烈,在后悔他铸成了大错之余,竟会出诸自杀一途!

  刚才的一下枪响,分明是宋坚和红红两人,虽然立即出声,但是却未能阻止宋富的自杀,我实是无以对红红、宋坚两人。

  我只等红红狠狠地骂我,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我等到的,却是红红的一声欢呼!

  我睁开眼来,只见宋富额边的头发,焦了老大的一片。他手中的手枪,还在冒烟,我立即一跃而起,宋坚迎了上来,道:“王小姐的一叫,令得他手震了一震,子弹在他额边掠过。”

  我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叫惭愧。我们三个人,一齐向着怔怔发呆的宋富走去,宋富直视着我们,忽然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原来你们,并没有中了埋伏?”我道:“他们两人,差一点儿。”

  宋富道:“我想不到你们会那么快被引到地雷之旁的,我想偷偷地回来,当你们将要推动大石之际,才来吓阻你们……”

  红红打断了他的话头,道:“那样,就可以显得你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是不是?”

  宋富叹了一口气,道:“是。”

  我道:“如今,轮到我来提疑问了。这一磅火药,是哪里弄来的。”宋富抬头,向我望了好一会。在那一段时间内,气氛也十分紧张,因为,宋富纵使对红红和宋坚,能恨意全消,对我是不是也一样,却是不得而知。

  红红道:“教授,刚才如果不是表哥,我们都已成粉末了!”

  宋富道:“没有你这句话,我也早已决定,伸出我的手来了!”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我立即也伸出手去,和他紧紧地握了一握。

  宋坚松了一口气,红红也面露笑容。宋富道:“火药的来源么?说来话长,你们且跟我来。”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

  而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这样的一个变故之后,他对我们,都已经没有了敌意,所以我们放心地跟在他的后面。

  宋富走在最前面,翻过了山头,来到了岛的后面。

  那岛的背面,临海之处,全是岩石,也有着不少岩洞,宋富一面走,一面道:“我在岛上几天,没有事情可做,便走遍了这些岩洞,因为我听得人说过,在菲律宾海域的岩洞中,往往可以发现不易见到的深水鱼,我想捕捉几条,作为标本……”

  宋坚忍不住问道:“阿富,那么多年来,你竟成了日本人,究竟是在闹什么鬼?”

  宋富道:“大哥,这件事,咱们慢慢再说……但是,第二天,我便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说到这里,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岩洞面前,我们四人,一齐走了进去,宋富在地上,拾起了一个火把,那火把显然也是他在前两天扎成的,燃着打火机,将火把点着。

  他带着火把,向前一照,道:“你们看。”

  我们借着火光,一齐向前看去,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在那山洞中,一共有着十堆,十分完整的骸骨,白骨森森,十分可怖。

  红红连忙紧紧靠在宋富的身边。宋当道:“这十具骸骨,我并没有移动过,而你们所拾到的那些宝石,连同我这里还有一些,都是在这十具白骨之下发现的。”

  红红道:“这十个又是什么人呢?”

  宋坚叹了一口气,道:“毫无疑问,那是昔年大集会之后,七帮十八会派出来跟着青帮司库于廷文,前来埋藏财富的十位弟兄了。于廷文在回去前,曾亲将这十个人,尽皆杀死了的!”

  我心中也不禁大生感慨,道:“原来他们,是死在这里的。”

  宋富道:“这十个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拾到的珍宝,当然是他们当年,见财起意藏在身上的,于廷文将他们打死,却不曾搜他们的身,年数一久,皮肉皆腐,也只剩下白骨来陪他们所偷取的宝石!”

  我觉得宋富的揣想,十分有理,道:“那么火药也是在这里发现的么?”

  宋富道:“不错,有几层油布,包着一大包火药,我只不过取了其中的一半而已。”

  他一面说,一面指了岩洞的一角,那一角上,果然有一个解开了的油布包裹!

  宋坚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十个人也罢,七帮十八会也罢,什么人都未曾料到,那么庞大的一笔财富,竟会落在菲律宾胡克党徒的手中。”

  宋富闻言,而色不禁一变,道:“什么?已落到了胡克党徙的手中?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白奇伟以他占一份,胡克党占九份的条件,替胡克党找到了埋藏在地下的财富。”

  宋富意似不信,道:“白奇伟这小子,竟能参透那几句毫无意义的话么?”我道:“那几句话,在泰肖尔岛上,便不再是毫无意义的了。”

  宋富问道:“为什么,你仔细说。”

  我便将我和宋坚两人,在泰肖尔岛上的所见和遭遇,向宋富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当然我们在说的时候,已经退出了岩洞,坐在浪花拍击不到的一块大岩石之上,宋富一面听,一面紧锁双眉。

  等我讲完,宋富仍望着大海,一声不出。

  好一会,他才道:“照我看来,里加度和白奇伟两人,仍然未曾找到那一笔财富。”我道:“我们在逃走之际,已经看到了那大铁箱的一角!”

  宋富道:“这只铁箱,可能是空的!”

  我觉得宋富的话,武断到了极点,实足令人,难以苟同,我也不和他辩驳。宋富又道:“里加度只在四块之间,求一个交叉点,常然太简单,得不到正确的藏宝地点。”

  我道:“可是白奇伟……”宋富道:“不错,白奇伟的办法,看来是科学了些,但也太简单,于廷文当年,绝不会将财富埋在用那么简单的方法,便可以找得到的地方的!”

  红红道:“我同意教授的说法。”

  我笑了一笑,道:“红红,爱情能令人盲目的!”

  红红白了我一眼,想说什么,但却又没有说出来,忽然又噗哧一声笑了,显然她心中,十分甜蜜。宋富道:“卫兄弟,我不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你想,那一句‘共透金芒’是什么意思?”我怔了一怔,道:“不知道。”

  宋富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这句话十分重要,在见到石碑,便可明白‘白凤之眼’那四句的意义之后,这一句起着总束作用的‘共透光芒’,当然极其重要了!”

  他讲到此处,摊了摊手,道:“但是,里加度和白奇伟的寻找正确地点的方法,都忽视了这句话,所以我说他们,得不到宝藏。”

  宋富讲完,我仔细想了一想,对于宋富这种缜密的分析,也表示十分佩服。

  但是我却仍然难以相信那大铁箱竟会是空的。

  宋富望着大海,又道:“照我看,于廷文一定早已想到,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会有人照白奇伟的方法来挖掘的,因此便在那地点,埋下了一只大铁箱,那铁箱中不是空的,便是另有东西,那东西一定表示宝物已被人取走,好叫掘宝之人灰心,那也等于是保全了真正的财物!”

  我站了起来,道:“佩服得很,你说得有理。”

  宋坚道:“如果那铁箱是空的,白奇伟会不会遭殃?”

  我道:“那倒不必为他耽心,如果财富不出现,他至多像我们一样,饿上几天而已,倒是我们要设法,如何对付胡克党徒才好。”

  宋富道:“对策我已想到了,你们在泰肖尔岛上,可曾注意胡克党徒的食水水源,是集中的还是分散的?”我和宋坚,事实上都不知道,因此根本没有法子回答,红红却道:“我知道,在码头附近,有两只深水井,将井水泵到一个大蓄水池中再输送出去的。”

  宋富喜道:“那就好办了!”

  宋坚沉声道:“阿富,下毒药未免太狠了些,岛上至少有一千人!”宋富道:“大哥,知弟莫若兄,你怎么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我也觉得,如果下毒药,将岛上的一千多人都毒死,也未免太狠毒了些。但宋富说着,从袋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玻璃瓶来,瓶中约莫十多西西灰褐色的药水,他揭开了瓶盖,道:“你闻一闻。”

  我凑了上去一闻,便有一阵昏眩欲呕的感觉,连忙侧头避了开去,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宋富道:“这种药物,是我从东非洲得来的,当地土人,把它叫‘冬隆尼尼’。”

  我立即道:“那是在地上打滚的意思。”

  宋富以极其惊讶的眼光望着我,他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他的眼光,无疑地是在问:“你怎么知道?”我当然是知道的,因为我深通各地语言之故。

  他又道:“这种药物,放一西西在静止不动的溪水中,便可以令得来这溪水饮水的动物,尽皆软弱无力,倒地不起,只能在地上打滚,至少三日,等于是大病一场,失去了自卫的能力,要令得岛上胡克党徒,尽皆大病,只消三五西西就够了。”

  宋坚道:“但未必人人都在同一时候饮用有了毒药的毒水的。”

  宋当道:“这‘冬隆尼尼’的妙处,便在这里,否则,中国的巴豆,不也一样么?‘冬隆尼尼’能使得服用了的人,在两日之内,一切正常,而两日之后,方始发作,我想,两日内。所有的人,总不能不饮水,而我们下毒之后,等上四日,先病的未曾复原,后病的也都已发作,泰肖尔岛,就是我们的了。”

  红红道:“我不信,你刚才说非洲土人,是用这种药来捉野兽的,两天后才发作,野兽早就走远了。”宋富一笑,道:“你知道什么?野兽是有巢穴的,在巢穴生病,只要找到巢穴,便能捉到,还不容易么?”

  我忙道:“宋兄既然有‘冬隆尼尼’这样的妙药,我们事不宜迟,该再到泰肖尔岛去!”

  红红第一个大为兴奋,道:“对,再到泰肖尔岛!”我笑道:“红红,你可是尝到甜头,以为这次再去,便又能成功?”

  红红打横跨出了一步,站到了宋坚的面前,道:“不是我自己夸口,我和教授两人合作,你们全不是敌手,那二十五块钢板,不是落在我们手中了么?”

  我道:“宋兄弟,那一次,你和红红合作,居然能胜过了那么多人,当真不容易之极。”宋富笑道:“那全是占了我和大哥生得一样的缘故,好几次,我和你在一起,你都不知道,有几次,我几乎和大哥碰了头,红红躲在山洞中,却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过,别听她吹牛!”

  我想起宋富在那荒岛上,几次三番要害我的情形,心中仍不免有点恨意。因为,我那时如果一时大意的话,如今早就进了鬼门关了!

  但是如今宋富既然和我们言归于好,我也不便再记这些。红红叫了起来,道:“教授,你这样说法,太不公平了!”我们全都笑了起来。我们一齐来到了海边,登上了快艇。

  发动了马达,快艇到泰肖尔岛的时候,我们便停了下来。

  等到天黑,我们四个人,才找到了一个小划子,向泰肖尔岛上而去。

第十六章:饥渴交加死亡边缘

  里加度命令我转过身去,宋坚早已被缴了械,里加度走出了土坑,接受他部下的欢呼,俨如是一个大英雄。

  而我们则被枪指着,向山头下走去,不一会,我们便被驱进了一座碉堡之中。

  这是一座旧式的机枪碉堡,除了入口处外,便是三个,不足一尺见方的机枪射口。我们被驱了进去,厚厚的铁门立即“砰”地关上!

  我首先扶住了宋坚,道:“宋大哥,你没有事么?”宋坚苦笑了一下,道:“是我累了你了,如果不是我受了伤,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制!”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宋大哥,如果说甚么人累了甚么人的话,那是我累了你!因为我居然相信了胡克党徒的话,和里加度订立了协定!”

  宋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我分别在三个机枪射口处向外看去,只见在这座碉堡之外,少说也有十多个人,在来回巡逡守卫着。那显然是里加度因我们上次轻易走脱,这次便加强防守了。从一个射口处,我可以看到那扇铁门,在外面加着老粗的大铁柱。

  当然,以我和宋坚两人的力道,要将那扇铁门撞开,也不是甚么难事,但是,在撞开铁门之际,如果要不发出声,不使人发觉,那却是绝无可能的事!我看了一会,决定放弃撞门而逃的念头。

  我又看看那三个机枪射口,不足一尺见方,我相信我和宋坚两人,都没有法子钻得出去。而能够从那么小的地方钻出去的,全中国只有一个人,那人姓关,是一个老者,他的软件“缩骨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能够将整个身子从一个径才尺许的铁圈中穿过去。这位老人家早几年曾经出国表演过,外国人以为这是“魔术”,其实,这是最正统的中国武术,外国人企图以所谓“科学”去解释,是永远得不到结果的。

  宋坚看我望着射口,像是也知道我在想甚么,道:“卫兄弟,我们此际,逃比不逃,更加危险!”

  我道:“宋大哥,你难道忘了那位朋友的警告了么?”宋坚道:“我自然记得,死得快是福!可是,我们如今却不会死的。”

  我见宋坚讲得如此肯定,心中不禁大是惊讶道:“何以见得?”宋坚道:“我们离开的时候,里加度已在山头,掘深了约莫一丈。如果那笔财富,是在这个山头之上话,早该发现了!”

  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一动,说道:“宋大哥,你可说是,里加度实际上,并未找到正确的地点,所以他仍要利用我们?”

  宋坚道:“我的意思正是那样。”我道:“那山头上的四块石碑上所刻的图案,正和二十五块钢板之后的文字相合,照我看来,里加度所把握的,正是准确的地点!”宋坚道:“如果是的话,我们就完结了!”

  我们两人,都不出声。宋坚因为腿伤,所以躺在地上,我则在潮湿闷热的碉堡之中,来回踱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了下来。

  天一黑,阴湿的碉堡之中,简直成了蚊蚋的大本营,我们不得不脱下身上所穿的衣服,点火燃烧,以烟来驱逐蚊蚋。

  而在这一天来,虽然我和宋坚,都是受过中国武术训练的人,能够适应极端艰苦的环境,但是也感到了又饥又渴,和极度的疲倦。

  我也躺了下来,我们两人,都在设想着里加度是否能发现那笔财富。

  在天黑之后的大半小时,忽然听得有人,向碉堡走了过来,我立即凑向射口,向外看去,只见里加度提着一盏灯,向碉堡走来。

  我立即又躺下,低声道:“里加度来了!”

  宋坚也立即低声道:“他一定是有求而来,我看他未必敢进来与我们相对,他在外面,不论讲一些甚么,我们只是不理!”

  我道:“不错,让他也急上一急,摸不透我们在想些甚么!”

  我们说着,便听得铁门之上,传来了两下撞击之声,接着,便是里加度的声音,道:“怠慢你们了,你们可要食物么?”

  我和宋坚,都不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但是我们两人,却都不出声。里加度又干笑了两声,道:“泰肖尔岛上,物资十分缺乏,你们一定要有所贡献,才能够获得到食物!”

  我和宋坚仍然不出声。里加度等了一等,又道:“也许你们很高兴。因为我未曾找到你们所说的那笔财富。同时,我相信你们一定知道正确的地点,将它来换一餐丰富的晚餐如何?”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或许今天晚上,你们不会同意,但是。嘿嘿,再过下两三天,或者三四天,你们的看法,便会改变了!”我和宋坚,彼此望了一眼。里加度的话,表示他们要使我们捱饿,饿到我们听从他的命令,和他合作为止!

  当然,我们仍不出声,里加度自顾自地讲完话后,便离了开去。

  宋坚在地上,翻了一个身,道:“卫兄弟,尽可能睡吧,我们还要以坚强的体力来忍受饥饿!”我苦笑道:“宋大哥,几天不睡,倒不算甚么,反正蚊蚋扰人,我们何不趁这个时间,来研究一下藏宝的地点?”

  宋坚道:“作甚么,用来交换一顿晚餐,然后再被处死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我看我们未必就绝望了,如今研究起来,也可以先作准备。”我特意将语气,讲得十分轻松,以调和当时的气氛。

  宋坚道:“我想,我们不在现场的话,当然难以发现事实的真相。还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便是四座石碑,有着极其重大的关系,如果里加度已将这四块石碑毁去的话,恐怕这笔财富,便只有永远长埋地下了。所以,还是睡吧!”

  我又来回踱了一会,才躺了下来,躺下来之后,勉强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和宋坚两人的饥渴,都已是十分难以忍受了,向门口外看去,守护着我们的人,正在吃着早餐。看他们所吃的东西,还像是大战时剩下来的罐头食品,当然十分粗糙。

  但是我这时候看来,已经觉得口角流涎了,我看了一会,又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宋坚道:“不必去看了,里加度恐怕就会来了。”

  里加度直到中午才来,站在门口,道:“两位可同意我的交换了?”

  我和宋坚一声号令,我掩到一个机枪射口。斜眼看去,只见里加度又穿了十分整齐的服装,样子十分得意,我俯身在地上摸索,想找一枚小石子弹他一下,让他也多少吃点苦头。

  但是,我尚未找到小石子,宋坚已经伸手,按住了我的手背,向我摇了摇头,低声道:“卫兄弟,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心中对宋坚极强的镇定,不禁十分佩服。昨天晚上,我故意口气活泼,实则上这是夜行人的口哨,正表示我心中不安,而宋坚却竭力主张我睡觉,可知他心中比我镇定。

  如今,我想要弹里加度一下出气,宋坚又阻止我,那自然更是他老成持重之处。

  我缩了手,只见里加度在门外,来回踱了一会,得不到我们的回答,便面含怒容,走了开去。他这一走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来!

  在那一天一夜中,我和宋坚两人,和极度的饥渴斗争着。

  在我的一生之中,只知有过多少生命系于一线的惊险经历,但是又饥又渴,这却还是第一次!首先,我发觉饥还可以忍受,最难受的是渴。我们将嘴唇贴在潮湿的土地上,后来,又用手挖掘地上,挖到了一尺多深时,就有一点水渗出来,至少暂时可以润一下唇。接着,便是最难忍的饥饿了!

  越是饿,越是想起各种各样的食物来,最不堪的食物,在想象之中,都觉得美味之极。想要竭力不去想食物,却又想起种种遇险历难的事来,而且所想的,都是沙漠缺水,矿工被埋在地底,得不到食物这一类事情,越想越觉得饥饿。

  我们一夜未曾好睡,都盘腿而坐,以静坐来对抗饥饿。静坐可以克服心理上任何的烦躁不宁,但是却难以克服生理上对食物的要求。

  当里加度的声音,再度响起之际,我们两人的饥火,已经燃烧到了惊人的程度。里加度的“条件”,对我们来说,也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但这种诱惑力,却还未曾大到要我们向里加度屈服的程度。

  我们仍是一声不出,里加度“哈哈”地笑着,道:“明天,明天,先生们,时间会令你们的看法改变的,哈哈!”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传来阵阵的咀嚼之声,有一阵烤肉的香味,和入了碉堡之中的潮霉味中,那真是令人心醉的香味!

  里加度以这种香味折磨着我们,足足有半个小时,他才大笑着离了开去。但在他离开之前,他却将一根腿骨,抛了进来,道:“啃啃它吧!”

  我怒火中烧,实在忍不住,拾起了狗骨,冲到了机枪射口之前,将那根腿骨,用力向他抛了出去!这时候,里加度离我,只有四五步,那根骨头,“砰”地一声,打在他的头上!

  这一下,他受伤显然不轻,因为,他立即大声怪叫了起来!

  我立即道:“你自己去啃吧!”里加度的回答,是一阵枪声,枪弹打在碉堡上,溅起了火花和水泥屑,我连忙低下头来!

  里加度怒极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跪在我的脚下,要我赐给你们一根骨头!”他悻悻然地离去了。

  宋坚道:“卫兄弟,这一来,我们的希望又少了。”我道:“宋大哥,你怪我么?”宋坚道:“不,应该这样!”

  我苦笑了一下,这时候,我们已经饿了两日两夜了。

  这两日两夜,和接下来的两日两夜相比较,那简直算不了甚么!

  在接下来的那两天两夜中,我和宋坚两人,除了伏在地上,吮吸含着泥质的污水之外,几乎都一直躺着,一动也不动。

  因为我们实在不能再以任何轻微的动作,来消耗自己的精力了。但就算是躺着,胃部的抽搐,针刺也似的痛苦,也是难以忍受。

  可是,胃部的生理上的痛苦,和心理上要求进食的欲望比起来,又算不了甚么,我从来也未曾想到过我自己竟会那样地贪食,而世上又有着那么多美好的食物,我甚至想到了我书桌上的那一瓶浆糊,那种酸扑扑的气味,这时候在我的想象之中,也是十分甜美的。

  在第四天晚上,我和宋坚两人,已经饿了五天五夜了,因为我们在被囚禁之前,根本已有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了。因为我和宋坚,都有着中国武术的根底,所以所受尽管痛苦,但却还未到奄奄一息的境地,相信换了普通人,只怕早已不能再支持了。

  当天晚上,只听得里加度的呼声,又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宋坚低声道:“卫兄弟,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是坐以待毙,饿死两个人,对胡克党徒来说,根本不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了一想,道:“宋大哥,你说里加度相信不相信我们的话,有关那笔财富的故事?”宋坚道:“自然相信,不然他何必立即动手挖掘?”

  我道:“这就是了,里加度想得到宝藏,便不会将我们饿死的。我们只有拼下去!”

  宋坚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们正在说着,里加度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只听得他哈哈笑道:“两位曾听到过曼克顿岛上那块地产的故事?”

  我和宋坚互望了一眼,不知道他突然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里加度显然也并不等候我们的回答,立即又道:“纽约曼哈顿区的地皮,是全世界最贵的,有一个人,在中心地点,有着一块小地皮,两旁的人都争着向他买,价钱越来越高,但是那个人却不卖!”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我和宋坚,仍然不知道他是甚么用意。

  只听得里加度的声音,越来越是得意,道:“结果,人家放弃了购买的要求,在那一小块地皮的附近,造起了七八十层的高楼,那一块地皮,正在中间,成了废物,结果,只好造一间厕所,价格曾抬到六百万美金的地皮,造了一间厕所,哈哈!”

  我吸了一口气,里加度说道:“两位,你们也是一样,现在,我已用不到你们了!”

  宋坚向我望了一眼,我实在忍不住,道:“没有我们,你根本找不到宝藏,而且,你根本饿不死我们,我们有饥饿丸,可以在这里,和你支持一年以上!”

  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一面在忍不住大吞口水!

  里加度在碉堡之外,“哈哈”大笑,道:“开门!”我们两人,都为之一愕,只听得开锁声,扯炼声,门被打了开来。

  站在门外,是趾高气扬的里加度,在他旁边,是两个胡克党徒,各自以枪指住了我们,里加度喝道:“站起来,高举双手,我带你们先参观一件工作的进行!”

  我和宋坚两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不知道他在葫芦之中,卖的是甚么药,根据他的神情来看,他像是对一切,都占着绝对的优势,可以毫无顾虑的行事一样,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们希望暂时保持生命,以图在绝境之中,再来挣扎,唯一的办法便是乖乖地听从里加度的吩咐行事!

  我们假装软弱无力地站了起来,连手也学不直,身形歪斜,向碉堡外走去!

  我和宋坚,都有着同一的目的,那就是想在一出碉堡之际,便出其不意,将里加度制住!

  但是,里加度却像是已经知道我们两人的厉害一样,虽然我们装出虚弱不堪的样子,但我们尚未走出门,里加度便向外退了出去,喝道:“向前面走。”

  我望着宋坚,苦笑了一下。只得向前面走去。

  身后,里加度和几个胡克党徒跟着,当然,有好几支枪指着我们,一有异动,我们立即可以成为“黄蜂巢”!我在走出了小半里之后。道:“我们要到甚么地方去?”里加度阴恻恻一笑,道:“到有四块石碑的山头上去!”我道:“我们长久未曾进食,支持不到那么远。”里加度冷笑一声,道:“放心,你们两人,都受过特殊训练,已有人报告过我了,快走!”

  我听了里加度的话,心中又不禁大吃了一惊。

  因为根据里加度的话听来,好像是除了我们以外,又另外有人,和他取得了联络,所以他才不用我们来指点藏宝的地点了。

  老实说,到今天为止,我们还能够活着,那完全是靠了里加度有求于我们。

  如果里加度觉得我们两人,已经一无用处的话,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中吃惊,面色也为之一变,里加度哈哈大笑,道:“最贵的地产,只好用来造厕所了!”我沉声道:“好,那人是谁?”

  里加度耸了耸肩,道:“据他说,他在中国秘密会社组织中的地位,比你们两人高得多,而且,根据传统,也将是他父亲的继承人,而他父亲,则是中国秘密会社的最高人物!”

  我一听之下,不禁失声道:“白奇伟!”

  里加度一笑,道:“正是这个名字,他是昨天晚上到的,我们经过一夜商议,已经决定了他占一份,我占九份,准确地点,他已经得到了!”

  我和宋坚两人,听了里加度的话之后,只得相视苦笑!我们将白奇伟和他们两个手下,放弃在荒岛之上,不知道他又用甚么方法,来到了这里,而且,还和里加度取得了联络。

  当然,事情发展下去的结果,谁都可以料得到,那便是藏宝发现之后,白奇伟根本没有可能得到他的一份,而且还要死在里加度之手。可是当局者迷,白奇伟一定看不到这一点。

  白奇伟在如今这样的紧要关头出现,对我们来说,实是莫大的威胁!我心中拼命地在想着对策,因为精神太集中,几乎连致命的饥饿,都暂时忘记了。

  可是,我想来想去,我们的生路,只有一条,那便是白奇伟找不到藏宝。只有这样,我们两人,才不至于死去!

  一路之上,里加度放恣地笑着,约莫走了半个小时,我们便到了那个山头之上。山头上的大坑,已经被填平了,那四块石碑,仍是屹然而立。白奇伟背负双手,正在来回踱步。

  我们一在山头现身,他只是冷冷地向我们望了一眼,像是根本不认识我们一样,便向里加度走了过去,道:“里加度先生,这四块石碑,可曾被移动过么!”

  里加度怔了一怔,道:“没有这种事,你发现藏宝的正确地点了么?”

  白奇伟道:“如果没有,我的推论,可以成立,你看,白凤之眼,朱雀之眼,青龙之眼,白虎之眼,共透金芒……”他才讲到此处,里加度已经不耐烦道:“我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白奇伟一跃,来到了一块石碑附近。

  那块石碑上,刻着是虎形图案,他向虎眼部位的小孔一指,道:“这便是白虎之眼!”里加度道:“是啊,是白虎之眼,又怎么样?”

  白奇伟一俯身,拿起放在石碑旁的一只强烈电筒,并将之打亮,将电筒凑在那小孔上,这时,天色已经十分黑暗,山头上虽然拉上了电线,灯光通明,但是电筒光从那小孔处透过去,远远地投在三十码开外的一处地方,白奇伟道:“里加度先生,请你在那地方,做一个记号!”

  里加度忙命一个胡克党徒,在那团亮光处,插上了一条竹桩。白奇伟身形一变,又来到了那刻有青龙图形的石碑之前,将电筒凑住龙眼部份的那个小孔之上一照,电筒的光芒,射了开去,一团光华,却正好照在刚才所插的那根竹桩之上!

  里加度发出了一声欢啸,道:“是这里了!”

  我和宋坚两人的心,向下一沉!白奇伟这一次,寻找正确地点的方法,和里加度不同,那竹桩所插的地方。离上次挖掘之处,约有二十多码的距离,乃是一堆乱石,看来正像是有意堆上去的一样!

  如果,另外两块石碑之上的那个小孔,在电筒光透过之际,也是照在那个地点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里将是埋藏这笔庞大已极的财富的准确所在地了!

  我心中不断地苦笑,因为,怎么也料不到,我竟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得知这笔财富的准确地点,而财富的出现,却也造成了我的死因!

  我望了望宋坚,只见宋坚的面上,也为之变色!

  宋坚本是临危不乱,何等英雄的人。可是这时候。只要宝物一出现,我们两人,就万无生理!而如今,七八个人以枪指住我们,围成了一个圆圈,离得我们又远,我们实无求生的可能!

  里加度欢啸了一声之后,转过头来,道:“两位,你们看怎么样?”

  我和宋坚,自然没有法子出声。

  白奇伟继续在第三块、第四块石碑小孔上,凑近电筒去照射。

  电筒射出来的光芒,都是落在同一个地方,白奇伟不可一世地,像是一个指挥着几万人的将军一样,向那地点一指,道:“掘吧!”

  里加度一挥手,一阵马达响,那辆掘土机,又轧轧轧地开了过来。

  白奇伟背负双手,向我们踱了过来,道:“两位好!”宋坚冷冷地道:“奇伟,你梦想占一份,但是里加度却一文钱都不会给你的!”

  白奇伟哈哈一笑,道:“葡萄酸得很,是不是?”宋坚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我连忙低声道:“宋大哥,别惹气,我们等着瞧!”

  白奇伟道:“没有甚么可瞧的了,你们两位,除了喂鳄鱼之外,还有甚么希望?哈哈!卫斯理,你还有甚么话说?”

  我竭力保持心中的冷静,道:“当然有,希望你能逃避被喂鳄鱼的命运!”

  白奇伟讨了一个没趣,“哼”地一声,便向外走开去,里加度则早已全神贯注地在挖掘的地点之旁,我们三人在讲些甚么,他根本没有听见,我慢慢地转头,向四周一看,只见在山头的所有胡克党徒,连包围我们的七八人在内,都望着那架正在工作的掘土机!

  我低声道:“宋大哥,宝物一现,必有一番骚动,我们可以趁此万一之机,学美国流氓李根那样,从山头上滚下去。”

  宋坚点了点头,道:“别多说了,提防泄漏机密。”我知道这一次骚动是否出现,和骚动出现之际,我要滚下山去的企图,能不能成功,实是我们生死存亡之关系,丝毫也大意不得!

  掘土机工作,进行得十分迅速,石块首先被移开,不一会,已经掘出了一个深可两呎的土坑,也就在此际,发出了“铮”地一声响,里加度和白奇伟两人,一齐俯身下去看,我和宋坚两人,站得远些,但因为那土坑并不是太深,所以我们也可以看到,有一只老大的,黑黝黝的大铁箱,已有一角,露了出来!

  剎那之间,山头静到了极点!

  但是,那种异样的沉静,只不过维持了极短的时间,一剎那间,整个山头上的人,都像是突然疯狂了一样,大叫着跳了起来!连围住我们的七八个胡克党徒也没有例外,他们甚至将手中的枪械、抛上半空,狂呼吼叫,跳跃不已,向土坑涌去。

  我和宋坚两人,本来所希望的,只是一阵骚动,可以给我们立即行动的机会而已,但是在如今的情形之下,我们即使大摇大摆地向山下走去,也不会有人来干涉我们的,我们再不犹豫,立即向山下滚了下去。

  我们早已看准了地形,滚下的一面,十分平坦,而且,野草丰茂,滚了下去以后,身上并没有受任何损伤,到了山脚下,喘了喘口气,立即挖掘了几枚野生蕃薯之类,连泥都来不及拂干净,就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在每人进食了七八枚之后,才有时间相视苦笑!

  宋坚叹了一口气,道:“卫兄弟。这笔财富,落在胡克党的手中,便追不回来了!”

  我想了一想,道:“宋大哥,据于廷文说,这笔财富中,有一部份,是已经成了废物的纸币,其余的,只怕是黄金占多数,胡克党徒一定要设法运出去,我们还不没办法可想!”

  宋坚道:“那我们先得设法离开这里再说!”

  这时候,我们两人的肚中,已没有那么饥饿了,精神为之一振,在草丛之中,伏着前行,只听得胡克党徒的高呼之声,此起彼伏,发现宝藏的消息,显然已经传了开去。

  四面八方,都有人向那山头上涌去,这种疯狂的情形,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我们已到了海边,那艘快艇停泊的所在,码头上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想是叫有的人,都到那山头上去了。

  我和宋坚两人,迅速地来到了快艇之上,一上快艇,我们便到了后舱,我足蹬舱板,道:“红红,你在么?快出声!”

  老天保佑,红红的声音,从舱板下面,传了上来,叫道:“不公平!不公平!”她一面叫,一面掀起舱板,向上面钻了出来。

  我一见她正在船上,根本不去和她多说甚么,连忙检查燃料,发动了马达,三副引擎,一齐怒吼,快艇如箭离弦,向外激射而出,转眼之间,便已从那环形岛的缺口之中穿出!

  直到这时候,我才听得红红在我身边,大声叫道:“表哥,第一百三十五次,找到了宝藏没有?第一百三十六次,找到了宝藏没有,第一百三十七次……”我回过头来,道:“没有!”

  红红怪叫一声,道:“没有?那我们为甚么离开?”我大声喝道:“闭嘴!快去准备食物,我们已经有五天未进食了!”

  红红道:“为甚么绝食呢?”我向她狠狠地咧牙一笑,道:“不错,现在,王小姐,可以为我们准备些食物么?请!”

  红红转身走了开去。我停了两个引擎,回头看时,黑夜之中,只见泰肖尔岛上,有着一点亮光,那当然是那个山头上所传过来的了。

  我将快艇的行驶操纵,交给了自动操纵系统,走进了舱中,宋坚已在据案大嚼,我也老实不客气地吃着喝着,红红在一旁发问,连喉咙都问哑了,可是我们两人,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因为我们的口中,都塞满了各种食物!

  红红赌气不再理会我们,一个人坐在一角,唱起歌来,我和宋坚,相视而笑。虽然泰肖尔岛之行,失败得难以言喻,但这时候,我们口中满是食物,又自由自在,没有人看守,和前几天痛苦的遭遇比较起来,大有人生若此,夫复何求之感。

  足足过了大半个小时,我才抹了抹嘴,道:“红红,我劝你不必再冒险了,你只要试一试五日五夜,只以泥水润喉的滋味,回到学校中,便可以胜过远征吃人部落的同学了。”

  红红狠狠地望了我一眼,道:“我问你们,你们不说,你们也别想问我。”我“哈哈”一笑,但是笑声未毕,我便听出红红的话中有因!

  我连忙道:“你有甚么事要告诉我们的?”

  红红却不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摇头唱着歌,我一跃而起,道:“红红,如今不是赌气的时候,白奇伟和里加度勾结,他们已经掘出了宝藏!”

  红红道:“而你们则在人家掘出了宝藏之际,匆匆忙忙地跑到船上来大嚼,好不英雄!”我和宋坚两人,面上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我尴尬地笑了一笑,道:“红红,你舌头也太锋利了!”红红道:“哼,如果你肯让我也上岸去,恐怕局面便不同了!”

  我不去与她多作争辩,道:“红红,你有甚么事要告诉我,快说。”红红道:“我前天中午,收到白素的无线电话。”红红续道:“白素在无线电话中说,她已经动身到这里来了。”

  我和宋坚一听,不禁猛地一怔!前天中午,那就是说,或今天晚上,白素已有足够的时间,赶到马尼拉或泰肖尔岛上去了!

  宋坚忙道:“只有她一个人么?”红红道:“不,她和她的父亲。”

  我和宋坚一齐失声道:“原来白老大也来了!”红红撇了撇嘴,道:“那有甚么了不起?他们两人来了又怎么样,老实说,如果你们不将坂田教授当作坏人的话,只怕事情也成功了!”

  我虽然知道红红有一点十三点脾气,但是听得她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禁十分不高兴,道:“红红,坂田是奸诈小人,你怎么反而那样尊重他?”

  红红以手叉腰,道:“奸诈小人?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他不但是有名的生物学家,而且行事机智之极,我们两个人,在那个白老大隐居地底的荒岛上,取到了二十五块钢板,将你们弄得一败涂地,这不是事实么?哼,自己不行,还要埋怨别人。表哥,我在美国,将你崇拜得了不得,如今……”

  她摊了摊手,道:“甚么也没有了!”

  我也没好气地道:“多谢多谢,我本来不要甚么人来崇拜我。”

  宋坚直到这时候才插口道:“王小姐,你和我兄弟,是怎么相遇的?”

  红红道:“我本来就曾上过他的课,我被白奇伟这小子绑了去,又放出来,便遇上了他,我和他一说起自己的经历,他便说知道你们这件事的内幕,我们这才一起行事的。”

  我挥了挥手,道:“不管坂田是好是坏。白老大父女,可曾说他们要在甚么地方和我们会面么?”红红道:“不知道,因为无线电话,根本听不清楚,能够听出他们要来,已经不容易了。”

  我想了一想,道:“宋大哥,白老大如果闯进泰肖尔岛,只怕要吃大亏!”

  宋坚道:“是啊,算来,他们也该到了,我相信他们到了马尼拉,或是在我们出海的地方,一定会再和我们联络的,大可不必耽心,如今,我想先……”

  他讲到此处,犹豫了一下。而我则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道:“不错,我们该将宋富,先接上船来,共作商量。”

  宋坚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卫兄弟,无论如何,他是我的兄弟!”我忙道:“自然,何况他一时胡涂,未必不能开导。”

第十五章:胡克党的大本营

  李根一声怪叫,踏前一步,便向我扑了过来,我看出他西洋拳的根底很好,不拟和他正面相敌,身子一闪,闪到了他的背后,一脚踢出,正踢在他的屁股上,李根被我这一脚,足足踢出了七八步远,重重摔在地上!

  李根倒地之后,居然立即翻过身来,同时,手上已握着一柄手枪,可是,我也早已料到这一点了。不等李根扳动枪机,我左脚又已飞踢了起来。

  那一脚,擦地而过,将地下的砂石,一起扬了起来,向李根飞了过去,李根的视线被避,盲目放了三枪,有两个胡克党徒中了流弹,我则早已一跃向前,伸足踏住了他的手腕,而在踏住他的手腕之后,足底向后一拖,李根大声怪叫起来,将他腕骨折断之声,都遮了过去!

  而其时,因为另有两个胡克党徒中了流弹,所以秩序大乱,有的向天放枪,有的高声大叫,我和宋坚,唯恐胡克党徒,趁机向我们进攻,都向路边跑去,跃下了路旁的深沟之中。

  我们伏在沟中,探头向上望去,却并不见有人,向我们追来,而且有人向我们指点,我们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得一阵汽车喇叭响,尘头起处,一辆十分残旧的吉普车,驶了过来,吉普车一出现,人声顿时静了下来,车子来到我们不远处停下。

  我们两人,定睛看去,只见车上,共有五个人,除了司机之外,乃是四个菲律宾壮汉,每一个都像是水牛一样。而在这四个壮汉当中,则是一个穿着十分整齐的菲律宾人。

  因为所有的胡克党徒,全都是衣服破烂,满身烟渍酒味,所以这个人衣服整洁,看来便十分惹眼。他约莫一七○公分上下,身量并不是太高,四十上下年纪,肤色十分黝黑,车子一停,便沉声喝道:“什么事?”

  一个胡克党徒,向我们藏身之处指来。我们知道那人一定是里加度了,便自深沟之中一跃而起,我才一跃起,便道:“里加度先生?”

  那人的面上,略现出了讶异之色,向躺在地上呻吟,已然濒死的美国流氓指了一指,道:“你们的杰作?”

  我尚未回答,已有人叫道:“美国人先挑衅的!”

  里加度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一下嘴角,道:“你们来做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旋头四顾,使了几个眼色,只见他车上的四个大汉,已一跃而下。同时,在场的胡克党徒也静静地移动着,片刻之间,已成了隐隐将我们围住之势。

  同时,又已有人,将那三个美国人,扶的扶,抬的抬,弄了开去。

  我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里加度是大有才能的人。胡克党徒,乃是各地的不法份子所组织的,但里加度连声都未曾出,只是使了几个眼色,装了一下手势,便已能指挥这些无恶不作的歹徒,可知他在胡克党徒之中,享有极高的威信。

  我略想了一想,道:“有一件事,只要你肯合作,对你们,对我们,都十分有利。”

  里加度的嘴角,又欠了一下,道:“有利到什么程度?”我将手一伸,向所有的人,指了一指,道:“有利到可以令得你们每一个人,都到巴黎去渡一次假期!”里加度凝视着我,道:“上车来。”

  我和宋坚两人,离他的吉普车,本来有丈许远近,但我们两人,存心卖弄,身形一纵间,已经纵上了车子,里加度像是吃了一惊,那四个大汉,也已跃上了车子,吉普车向前飞驰而出。

  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水泥的“房子”……那其实不是房子,只不过是雕堡或是仓库,但如今都用来作房子了。

  驶出了约莫十来里,公路便到了尽头,岛上山峦起伏,那条公路,当年一定也费了不少心血,才造成的,尽头处乃是一个小山谷,四面青峰围绕,十分幽静,在山谷正中,有着一座大建筑物,也是水泥的,可能是一所大仓库。在车上,里加度一句话也没有和我们讲过,车子一停,他才道:“到了。”

  车上的四个大汉,先跃了下车,我们和里加度,也跟着下车,向那坐大仓库走了进去,水泥的建筑物,另有一股阴森森的气象,再加上灯光,昏黄不明,更令得人感到,十分不妙。

  我不仅要耽心我们和里加度谈判的结果,而且,还要耽心躲在船舱中的红红。我们进了一间两丈见方的房间,房间中的陈设,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十分豪华,但是我却也注意到,精致的酒瓶,大多数是空的,而里加度开了银质的烟盒,雪茄烟也没有多少支了!

  我们都坐定之后,那四个大汉,两个守在门口,另外两个,站在我们的背后,那当然不是保护我们,而是为了防止我们,有什么异动。

  我们还未开口,里加度已经道:“可是合作,武装走私么?”

  我笑了起来,道:“放心,什么风险也没有,绝不用和政府冲突,就可以坐享其成。”里加度脸色一沉,道:“先生们,我是一个没有幽默感的人。”我立即道:“先生,不需要你有幽默感,因为你有运气,这个岛上,有着巨量的财富,被埋藏在某一地点。”

  里加度耸然动容,道:“财富的数字之大,值得使你们冒这样的奇险?”

  我道:“财富的数字之大,会使你将我们当作最好的朋友看待。”

  里加度像是十分欣赏我和他针锋相对的对白,“哈哈”笑了起来。但笑了几下,却又突然停止,道:“藏在什么地方?”

  我向宋坚点了点头,宋坚便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了出来,我则将七帮十八会当年集中这笔财富的经过,向里加度简略地说了一遍。

  里加度像是听得十分有趣,宋坚已将二十五块钢板拼好,里加度仔细地看了一会,道:“准确的地点,是要靠后面的字句么?”

  我已经将后面那几句不可解释的话,翻译给里加度听,当时我道:“我想是如此。”里加度在室中,翻来覆去,踱了好一会,面上忽然现出了欣喜之色。

  我道:“里加度先生,可是你对我这几句不可解的话,有了什么概念?”里加度道:“没有,没有。但既然在这个岛上,一定可以找得到的,不论那笔财富是多少,由我来分配。”他一面说,一面将双手按在桌上,上身俯冲,像是要将我们,吃了下去一样!

  我以十分冷静的语调道:“不,一人一半。”里加度再道:“由我分配。”我仍然道:“不,一人一半!”里加度冷笑道:“这里是谁说话?”我冷冷地道:“没有我们,你不可能找得到这笔财富,一人一半,才是公平的办法。”里加度道:“胡克党徒从来不讲公平。”

  我立即道:“好,那就我们占七份。你占三份!”里加度呆了一呆,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宋坚向我望一眼,似乎怪我出言,太似过份。

  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我却是故意的。

  因为,和里加度领导的胡克党徒开谈判,本来只是一种手段,一切全为达到我们可以在岛上寻找这笔财富的目的而来,如果谈判进行十分顺利的话,那倒反而违背了原来的意思了!

  里加度笑了一片刻,道:“那么,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这种情形不改变的话,谈判便难以进行下去了。”里加度道:“那么,你们准备加入我们么?”

  我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顺从他意思的话,就别想离开这儿。

  当然,我更知道,如果我们真的和里加度谈判的话,其结果也一样的会死在他的手中,因为他绝不会让任何秘密,落在外人手中的!

  我笑了笑,道:“在胡克党来说,一点也算不了什么,但在你来说,我们死了,你却损失了一个可以成为世界上第一流富翁的机会!”

  里加度听了我的话之后,眼中闪耀着贪婪的光芒,简直像是一头南美洲黑豹一样!

  沉静了好一会,他才道:“好,我们明天再谈,你们不可乱走。”

  我猜不透里加度要拖延时间,是什么用意,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们自然也只好照做。他话讲完之后,便走了出去。

  我和宋坚两人,将那二十五块钢板,收了起来,各在一张十分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躺了下来,宋坚道:“我们怎么办?”

  我道:“到了晚上,我们偷出去,藏匿在山上,我想胡克党未必找到我们。”宋坚道:“这是一个好办法,我们尽可以在山上多住几天,可是你忘了你的表妹吗?”我道:“当然不会,只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样和宋富合作将钢板盗走的,而她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那快艇上又有暗室,食物也很多,大约半个月的藏匿,总是没有问题的。”

  宋坚摇了摇头,道:“但愿如此。”

  我道:“除了希望这样之外,我们实是毫无办法,因为我们绝不能去通知她的。”宋坚叹了一口气,道:“早知这样,我们该将白老大特制的手枪,留下一柄给她!”宋坚的话,猛地提醒了我!

  因为,我记得,在那快艇之上,有一具十分优良的无线电的收发机,而白老大的近距离对话器,显然也是根据无线电的收发机原理而制成,如果我们发出的波长,快艇上的无线电机,可以收得到,而又能引起红红的注意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和她通话了。

  我一想到这点,连忙取出那柄“手枪”来,调整着收音机部份的装置。

  当然,我也没有十分把握,我只是不断地掉换着不同的波长,同时,不断地叫着,和听听是否有红红的回音,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多,红红的声音,果然传了过来,道:“表哥,是你吗?”

  我欢喜得几乎跳了起来,道:“红红,你听得到我的声音?”红红道:“自然,有什么事?”我道:“红红,你现在怎么样?”

  红红道:“听你的话,关在暗室中,闷死了!”

  我道:“好,红红,我们可能半个月,或则更长久不来看你,你千万要小心。”红红道:“我不干,那太不公平了,叫我在暗室中关半个月,那算什么?”我沉声道:“红红,你必须听我的话!”红红半晌不语,才勉强地道:“好!”

  我从来不信任何宗教,但这时,如果有一个神,能够保佑红红是真心听我的话,那我立即会跪下来,向祂膜拜!

  我又吩咐了红红几句,才结束了与她的谈话。这时候,天色已渐渐地黑下来了,胡克党一直没来看我们,门已被锁上,我们饿得十分可以。

  可是我们都忍着,等夜深些,再打主意。我上面已经说过,我们所在之处,乃是一个仓库。而那间房间,除了房门之外,并没有窗户,但是却有一个气窗,气窗上装着手指粗细的铁条。

  里加度显然存心将我们囚禁在这里的,但是他却不知道,那十来条手指粗细的铁条,在我和宋坚的眼中,简直像是面粉条一样。

  我们仔细看看那二十五块钢板来消磨时间,到了午夜,我又攀上了那个气窗,向外看去,只见有四条大汉,正在门外守着,在那四条大汉之外,两个仓库最大的部份,竟是胡克党徒的集体宿舍!

  这时候,至少有一二百人,在外面席地而卧,我们要出去的话,必须在这些人的身旁走过。我将看到的情形,低声和宋坚说了。宋坚示意我下来,他立即攀上了气窗,只见他手向外,扬了几下,门外传来四下“哧”、“哧”的呼气之声。我知道,那四个人,都已被宋坚袭中了穴道。

  中国武术之中,最玄妙的,便是以克制穴道来令得敌人血脉,有着短暂时间的不流通,而那一段短暂的刺激,却可以使敌人至少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昏迷状态。我不会这门功夫,宋坚是武术大家。自然会这门功夫的。

  只见他回过头来,向我一笑,双手连拉了几下,已将铁枝拉了开来,轻轻地跃了下去,我也连忙跃出,我们了无声息地经过了那一二百个胡克党徒,而且,还顺手拿走了两挺手提机枪。

  那四个倒在地上的大汉,眼睁睁地望着我们,却既不能动,也不能出声。我们出了仓库,因为夜已深了,没有人注意我们的行动,很快的,我们便已经进入了荒山野岭之中。

  也就在这时。我们发现,在一个极高的山头之上,有着许多强光灯,将那山头,照耀得如同白昼一样,灯光之下,有三四个人,正在山顶上走来走去。

  我和宋坚两人,都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便找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作为存身之所,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第二天一早,忽然被一种隆然之声所惊醒。

  我们一跃而起,出洞循声看出,只听得那隆隆之声,正自昨晚大放光明的山顶传来。我和宋坚两人,起先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可是,在以手遮额,仔细一看之后,我们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在那个山头之上,正有两架旧式的掘土机在操作着!

  我们立即想起了里加度昨晚,与我们争论到了一半之际,便像是极有把握一样,不再争下去,而离了开去。里加度在泰肖尔岛上,已有多年,如今,胡克党的经济情形,十分窘困,当然不会再进行什么“经济建设”,那两架掘土机,极有可能,正在挖掘着什么。如果是的话,那当然是因为他在岛上住得久了,所以,在我们看来,显得难以明白的语句,但是在里加度看来,却是明显到了极点,昨夜,那山头上的灯光,当然是里加度夤夜前来勘察地点了。

  我和宋坚两人,商议了几句,都认为我们的揣想,离事实不会太远,同时,我们也知道,必须尽一切力量,去阻止里加度得到这些财富!

  因为,这一大笔财富,如果落在里加度的手中,不但我们有负白老大所托,对不起七帮十八会的弟兄,而且,还会给菲律宾,乃至附近一带的公海,带来极其严重的危害!

  我们两人,立即向那个山头奔去。当然,我们不敢拣有路的地方走,唯恐被胡克党徒发现,只是在灌木丛、荆棘丛中走着,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就极其污秽破烂了。

  我们一路之上,一个人也没有碰到,到了山头附近之际,我们更是俯伏着前进,一直来到了山顶,那两架掘土机之旁,约莫七八码近尽,伏在草丛之中,向外望去。

  只见那两架掘土机,已经在山头上,挖出了一个大坑,深约两公尺,还正在工作着。而那个大坑,是在四块石碑之旁。

  那四块石碑,都有一丈来高,三尺来宽,在石碑上,刻着四种不同的动物图案,都是中国传统式的图案,乃是凤、龙、虎、雀,刻工十分浑拙。

  我们见到那一样的四块石碑,心中已经怦然而动。

  再加上那四块石碑之上的图案,在眼睛部份,都有一个径可寸许的圆孔,我们立即想起二十五块钢板上所铸的字来:“白凤之眼,朱雀之眼,白虎之眼,青龙之眼,共透金芒,维我弟兄,得登颠毫……”

  那“白凤之眼”等一连四句,最难解释的话,在这山头上,已经得到了解释!也就是说,里加度在昨晚,便已经知道了!

  我和宋坚两人,心中实是十分焦急,我们望了一眼,决不定该怎么才好。因为,山头上至少有二十个胡克党徒,昨日吃了我们大亏的美国人李根也在内,每个人的手上,都有武器。

  里加度站在那个大坑的边上,向下望去,面上的神色,十分焦急,口中在不断地诅骂,李根在他身边大声道:“首领,我们上了那两个中国人的当了!”

  里加度面色一沉,道:“你知道什么?”

  李根碰了一个钉子,没有再出声,里加度仍是催那两个操纵掘土机的人,加紧工作。我们见了这等情形,知道里加度暂时还未曾得到那笔财富,不禁松了一口气。

  宋坚满面怒容,低声道:“卫兄弟,里加度既然已找到正确的地点,这样掘下去,总有掘到的时候,这怎么是好?”

  我的心中,也是一样焦急,额上甚至渗出了汗珠,道:“宋大哥,你用‘满天洒金钱’的手法,可以一下子击倒多少人?”

  宋坚想了片刻,道:“尽我最大的能力,可以伤十个人,但如今他们站得那么散,只怕不行。”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得里加度一声欢呼!

  我们两人,心中大为紧张,只当里加度已然有所发现,只见两个人跳下坑去,不一会,却拉起一块大石来,里加度的面色,更加难看,显然,他刚才以为他已有所获了。我们继续地看着,直到日头正中,里加度的脸上,也全是汗。

  而那个土坑,已接近四公尺深,旧式掘土机铁臂的伸缩性能,并不是太高,到了那个程度,已没有法子再掘下去,里加度狠狠地挥了挥手,吩咐停了下来。

  他自己则将挟在胁下的一块木板,放在地上,又出神地观看起来。

  我和宋坚两人。也一起向那块木板看去。

  我们隔得虽然远,但却也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那木板上,钉着一张白纸,纸上是这山头的一个平面图,四块石碑的方位,在这张平面图上,占着最主要的地位。

  那四块石碑,本来就十分古怪,既不是整齐地排列,也不是围成一个四方形,而是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南北向,有的东西向,一点规则也没有。平面图上的情形,也是如此。

  而我们看到,在平面图上,里加度在四块石碑之间,拉了两条对角线,他所掘挖的地方,正是对角线的中点,我和宋坚两人看了,也认为这是准确的埋藏地点,我们希望里加度半途而废,再由我们来挖掘。

  里加度看了一会,命驾驶掘土机的人将掘土机向后退去,接着,便令十来个人,跳入了土坑之中,分明他是准备继续挖下去,其余的人,留在土坑边上,将土坑中抛出来的泥土,抛向远处。

  本来站在山头之上,约有二十来人,如今,有十五六人投入了工作,而且,有一大半,还是身在土坑之中的,我向宋坚,使了一个眼色,道:“宋大哥,擒贼擒王,我看里加度十分得胡克党徒的爱戴,如果我们将他制住,可望以少胜多!”

  宋坚点了点头,双手在地上摸索着,不一会,便抓了两把有尖锐棱角的小石子在手,只见他面上的神色,紧张之极,双臂臂骨,也在“格格格”地作声,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只见他的身形,陡地站起,双臂猛地一扬,十余枚小石子,已经激射而出!

  我也在他小石子才一发出之际,一跃而出,着地便滚,滚到了里加度的身旁。

  宋坚的小石子,击倒了六个胡克党徒,还有两个,立即就放起枪来,子弹呼啸而过,惊心动魄,但在那片刻之间,我已经滚到了里加度的脚下,手一伸,握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抖,“叭”地一声,将他硬生生地抖得跌在地上!

  里加度大声怪叫了起来,在土坑中工作的胡克党徒,也一起跃了出来。

  可是,在那片刻间,里加度已被我压在身下,而他的佩枪,也被我夺了过来,正指着他的太阳穴。

  我首先去看宋坚,但见宋坚也跌倒在地,左腿上一片殷红,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时候,只有我和宋坚两人,孤军作战,敌人又如此凶恶,两个人已是十分危险,如果一个人受了伤,那真是不堪设想之事!

  可是宋坚却真的已受伤了,他双手按地,想要站了起来,而未能成功,向我苦笑了一下,道:“还好是射中了大腿!”

  我知道这时候,绝不是犹豫不决,或是表示惊惶的时候,因此,我连忙扬起头来,以吕宋土语道:“谁想让里加度丧生的?”

  没有人出声,我又问了一遍,仍是没有人出声,我道:“那么,你们都得听我的命令,谁也别动!”我的话才一出口,突然听得宋坚一声叱喝,我连忙回头看时,只见李根正迅速的向山下跑去!

  我要制住里加度,宋坚已受了伤,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法子去追他。我心中不禁大是着急,我制住了里加度,菲律宾人,对里加度有崇拜,自然会明白我的吩咐,但是那美国流氓,会做出甚么事来呢?

  我们眼睁睁地望着那美国流氓,连滚带跑地向山下窜去,一时之间,也无法应付,转瞬间即没入了草丛之中,看不到了。

  这时候,已经可以听得山下,传来了胡克党徒的鼓噪之声,我问里加度道:“先生,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法的!”里加度忙道:“快吩咐山下的人,千万不要硬冲了上来!”

  立即有两个人,站在山头边上。向下面大声呼叫,令下面的人,不可冲了上来,以危及首头的安全。我又道:“吩咐你的手下,继续阻拦,放下武器。”

  里加度的眼中,充满了怒火。可是一个人不论他心中的怒意,到了什么程度,也总是不能不对指住了额角的手枪卖账的。

  所以,里加度便照我的话,吩咐了胡克党徒。那些胡克党徒,无可奈何地跳入大坑之中,我将里加度拖着,走了几步,将一柄手提机枪,向宋坚踢去,宋坚抓在手中,检查了一遍,便放在身边。然后,他撕破了裤子,以一柄牛角小刀,将中弹处划破,撬出弹头来,再洒上了随身携带止血生肌的伤药。

  在他为自己动这个“外科手术”之际,血流如注,惨不忍睹。但是宋坚却只是额上。冷汗直淋,连哼都未曾哼一声。等到宋坚将伤口包好之后,才听得有几个胡克党徒大声道:“好!好汉!”

  宋坚仍是卧在地上,提着手提机枪,我拖着里加度,来到了坑边,向下望去。山头上的泥土,土是红土,挖得深了,树根盘绕,十分难以挖掘,这时,已有十多尺深,可是却还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心中大是耽心,因为我们虽然制住了里加度,但如果得不到财物,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宋坚又受了伤,连能否撤退,都成问题!

  我环顾周围的形势,将里加度拖到了宋坚的旁边,道:“宋大哥,你看怎样办?”宋坚道:“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们只有信任在山顶上的胡克党徒了!”宋坚的话刚说完,突然听得山头之下,响起了阵阵吶喊,而且,还夹杂着零星的枪声。

  我们正不知道山下面发生了什么变化,忽然又听得下面山头上传来扩音机的声音,那是李根的声音,只听得他大声叫道:“我们的首领,在山上被困,大家快点冲上去!”宋坚的面色一变,我也心中暗自吃惊,道:“里加度先生,听到了没有?”

  里加度的面色,也十分难看,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眼前的形势,对他来说,十分不利!

  李根在山下,利用了“拯救首领”的名义,煽动胡克党徒冲上山来,那只不过是说来好听而已,骨子上,李根分明是要藉此机会,制里加度于死地,他便可以取里加度的地位而代之了!

  李根的声音,传了上来之后,只听得山下的吶喊之声,越来越是喧哗,由上而下看来,已经隐隐地可以看到有人,涌了上来,而且,枪声也更具密集了!

  我又道:“里加度先生,你要为你自己的生命地位而战了!”

  里加度的面色,十分难看,呆了半晌,道:“请你松手。”我道:“要我放手可以,至少要你认为我们如今,是同一阵线的!”

  里加度点了点头。

  我自然看得出,他点头点得十分勉强。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不能不和我们合作!因为,山下的胡克党,在李根煽动之下,冲上山来之后,实在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而且,他当然更要防到,我们在愤怒之下,会和他同归于尽!

  同样的,我也知道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因为里加度可能根本不理会他本身的安危,而胡来一通,我放开他,并允许他武装在山顶的胡克党徒,根本也是一种冒险之极的行动!

  但当时,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们去考虑,我一松放了里加度,里加度疾奔到挖出来的大坑之中,跳了下去。

  这时候,已经有子弹呼啸着在山头之上掠过,约莫有四五十个胡克党已经冲到半山了!

  里加度在土坑中,大声指挥着,我也早已来到了他的背后,监视着他。里加度命在山顶的胡克党徒,去取枪械,同时,他大声叫道:“别信美国人的话,我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李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我们的首领,落在敌人的手中,言不由衷,若是任由首领受人挟持,胡克党还能活动么?”

  随着他的大叫之声,阵阵的吶喊声,越传越近,我将宋坚,也拉到了土坑之中。

  那个大坑,竟成了一个现成的工事,有一个胡克党徒,忽然跳出土坑。道:“我们没有受挟制!”但是,他才讲了一句,一颗子弹呼啸而过,他立即跌倒在地!

  里加度见到了这样的情形,面色更为难看。只见他慢慢地举起手来,嘴唇哆嗦着,忽然,手猛地向下一挥,狂叫道:“反击!”

  那十来个伏在土坑边上的胡克党份子,立即开火,子弹横飞,吶喊连天,战况之激烈,实是不下于正式的争夺战!

  里加度所率领的人虽然少,但是那几个人,显然都是胡克党中的精锐份子,枪法十分准,好几十个冲上来的胡克党徒,都尸横山坡!

  我和宋坚两人,呆了片刻,我跃了起来,也伏在土坑边上,向山下大叫道:“里加度很好在山上,你们别上了美国人的当,如果你们不信。不妨高举武器,上来有个究竟!”

  枪声和吶喊声,虽然仍是十分震耳,但是我相信我的呼喝之声,在山下的胡克党徒,是一定可以听得到的,突然,我的话才一出口不多久。只听得山脚下。传来了李根的大声呼叱,和胡克党徒的吵骂声,枪声反倒渐渐地静了下来,我取起了一枝枪,问里加度道:“里加度先生,你觉不觉得,如果李根不死,局面便难以控制?”

  里加度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我道:“如果我在山上射击,将李根射死的话,那你准备怎样报答我们呢?”

  里加度面上的神色,似不十分相信,他将头向山下看了看,山下密密麻麻的是人,虽然可以看得出李根正在跳东跳西地寻人,但是和他相距,足有一百多码的距离,要射击中的,确非易事!

  里加度看了一会之后,道:“你能够办得到吗?”

  我笑了一下,道:“我可以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又怎么样?”里加度“哼”地一声,道:“先生,你可曾注意到,只要你一露出头去,你自己首先成了射击的目标,李根是出名的‘神枪手!’”

  我立即答道:“当然,你要射击别人,你也就同样地会成为人家射击的目标,这才是公平地竞争。我如果死了,你可以减少一个敌人,……虽然在目前来说,我算是你朋友……如果李根死了,那么你就控制整个局面,不怕煽动了!”

  里加度又想了片刻,道:“好的,如果你做得到这一点,发掘这笔财富的事,按照你原来的提议,我们双方面,一人一半。”

  我回头望了望宋坚,宋坚的面色,十分严肃,只是道:“卫兄弟,小心!”

  我吸了一口气,提着那柄枪,慢慢地向坑外面爬去,到了土坑边上,我停了一停。

  这时候,双方并没有驳火,只是山下传来李根和几个胡克党徒的吵闹声,山上显得十分寂静。里加度和胡克党徒,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心中在奇怪,何以我竟会不怕自己首先成为他人的射击目标?

  因为,我探出头去,要找寻李根,必然要花费上几分钟的时间而在几分钟的时间之内,别人是可以向我发上十七八枪了,看来,这是我完全占于劣势的争斗!

  我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可是眼前的情势,却逼得我要这样做。

  因为,如果李根不除去,胡克党徒的情绪,得不到平定的话,我们的处境,极其危险。李根一死,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当时,我和宋坚两人,都是如此想法的,所以我才愿意去冒这个险,但是以后事情的发展,却证明我们两人都错了。当然,“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我在土坑边上,略停了一停,慢慢地探出头来,向外面望去,我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砰”地一声呼啸一颗子弹,已经在我的头顶擦过,我的头皮上,几乎也可以感到子弹的灼热!

  我连忙缩回头来,在我面前的松土,又因为两颗子弹的冲击,而飞扬起来,撒得我一头一脸,都是泥土!

  我定了定神,只听得李根在下大叫道:“你们说里加度没有受人控制,那么,他为甚么不现身出来?为甚么?”

  李根的话才停,便听得聚集在山下的胡克党徒,大声叫道:“里加度!里加度!”我心知这时候,如果里加度敢以大着胆子,跳上土坑,在山头上现一现身的话,只怕李根便无所施其技了。

  但是,当我回头去看里加度时,却见他面色发青,身子在微微发颤。

  我立即道:“里加度,为甚么不出去让部下看一看?”

  里加度道:“刚才你已经领教了李根的枪法了?”

  我冷冷地道:“李根未必有那么大胆,敢以当众射击你!”里加度摇了摇头,道:“我们刚才的协议还有效是不是?”

  我心中暗骂一声:“胆小鬼!”当我在心中暗骂他为“胆小鬼”之际,我的确未曾料到,他除了胆小鬼之外,还是一个奸诈已极的小人!

  山下的“里加度”、“里加度”的呼声,越来越高,但是却又渐渐地静了下来,分明是胡克党徒对于他们首领迟迟不出现一事,感到了失望。

  我以手扒开面前的积土,动作极其缓慢,使得在山头下看来,一点也看不出,我费了约莫三分钟,已在面前,拨开了一个孔,凑在这个孔中,我看到李根正带着百余人,向山头一步一步地逼近!

  我连忙扬起了手上的枪,但是,我的动作却太以急切了些,在我扬起枪之际,枪管露出了掩蔽的积土之外!

  而就在那一剎间,只听得一声枪响,我手腕感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我立即一缩手时,我手中的枪管,已经被射去了半截!

  李根的枪法,如此神乎其技,当真是骇人听闻!

  这时候,绝不容许我有多余时间犹豫,我抛去了手中的坏枪,喝道:“再给我枪!”

  一个胡克党徒,又抛了一柄枪给我。

  我从土孔中向下望去,李根离我,越来越近,只有六七十码了!而且,他非常聪明,虽然是他带着人来冲阵,但是却另有三个人,在他的面前,成一字形,将他那身子,紧紧地遮住。

  在三个人中,有两个是白人,还有一个,看样子像是印度人。胡克党徒本是国际罪犯的避难所,其中有一个印度人,也不觉得奇怪。

  这种情形,对于我要击中李根,增加了困难,但是也证明了只要我将李根击倒,局面便可以如我所料,不致再有困境了!

  我这次,加倍小心,将枪管从我拨出的泥土孔中,伸了出去,同时,又将那孔,拨大了些,以便我可以看到射击的目标。

  就在我将土孔拨大些的时候,积土十分松软,动了一下,李根已举起枪来,向我射击!

  他一举起枪来,本来遮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自然不得不分了开来,我捕捉了这一闪即逝的时机,扳动了枪机!两下枪声,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我一扳动了枪机,立即身子向后一仰。

  而我尚未跌下土坑的时候,一大堆泥土,已向我压了下来。

  那堆泥土,显然是被李根的一枪击下来的。

  那时,我也明白了里加度之所以害怕而不敢露面的原因,因为李根的确想置他于死地,李根当然不可能知道是我向他射击,他只是一发现山头上有异动,便立即发枪,不错过可以杀死里加度的机会而已!

  我跌到了土坑中,闻得半山腰上,响起了一阵的吶喊之声,宋坚紧张地问道:“中了么?”

  我本来对自己的枪法,十分有信心,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发出一枪,我却也不敢十分肯定,是否中的,但是听半山腰中那种混乱的声音,我那一枪,可能已经打中了李根,也说不定的。

  我一跃而起,又跃上了大坑,向下看去!

  一看之下,我不禁一声欢呼,因为我看到李根倒在血泊之中,胡克党徒,乱哄哄地围在他的旁边,我的一枪已将他打倒了!

  我连忙道:“里加度,李根死了!”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里加度的声音,却并不怎么欢喜,而且还显得十分冷淡,道:“你转过身来。”

  从他的语言之中,我已注意到事情发生了必是极不寻常的变化!

  我立即转过身来,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一个胡克党徒,手中的枪,正对准了宋坚的脑后!宋坚的面色,十分难看,里加度则浮着一丝奸笑!我一见这等情形,只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当里加度是胆小鬼,但是却未曾料到他,居然还如此奸诈!他竟由头至尾地利用着我们两人,而李根一死,他便立即翻脸不相认了!

  里加度冷冷地道:“卫先生,请放下你手中的武器!”我真想送一颗子弹进他的体内!但是,我不能不顾宋坚,因此,我双手一抛,将手中的枪抛到了土坑之中,道:“里加度先生,人家说你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如今我才知道。果然如此!”

第十四章:二十五块钢板的秘密

  红红却还在咭咭咯咯地道:“表哥,本来我也要再见你一次,再到美国的,在那个岛上……”

  我实在忍不住,大声叱道:“红红,你如果还想回美国的话,就闭上你的嘴。”我本来想讲,“闭上你的鸟嘴”的,但幸能及时煞住。

  红红双手插腰,杏眼圆睁。道:“表哥,你有什么了不起?老实说,我比你厉害得多!”

  我哪里顾得和她多说什么,跃到了船头,这时候,在山岩之上,已经可以听得到枪声,和一闪一闪的信号灯光了。

  快艇沿着岩礁,向停泊我们那艘快艇的岩洞驶去,我大声道:“宋大哥,驶过那岩洞时,你不要停船,一直向海外驶去!”宋坚道:“卫兄弟,你小心!”我根本来不及回答,因为这时,已经来到了那个岩洞的附近,我一跃入水,在未入水之前,还听得红红在大叫,道:“游水有什么稀奇!”我一跃入水中,便以最快的速度,向洞中游去!

  我自己估计这数十码的水程,我游得绝不至于比世界冠军慢多少,等我跃上了我们那艘快艇之际,我已经听得外面的马达中,不止宋坚的那一艘船,显然是胡克党徒,已在极短的时间内出动了!

  我开动了两个引擎,我们的那艘快艇,几乎是贴着水面,飞出岩洞去的,而一出岩洞,我便听得一阵枪声,向前面看去,只见四艘装甲的小快艇,正在追赶宋坚驾驶的那艘!

  那四艘小快艇的速度,显然比宋坚的那艘,要快上许多,双方面相距,已只不过七八十公尺,正在紧张地驳火,我操纵着马达,将第三个马达,也立即发动了,船身前进的速度,快到了极点,激起极高的水花,将全身尽皆淋湿。

  很快地,我便追过了那四艘装甲快艇,向宋坚的快艇接近,在我驾过宋坚快艇之旁时,突然从宋坚的艇上,“呼”地一声,一团黑影,飞了过来。我连忙一跃向前,将之接住,抛入舱中,那人被我抛到了舱中之后,哇呀大叫起来,原来正是红红。

  红红当然不是自己跃过,而是由宋坚抛了过来,红红一到了我的快艇上,我的快艇,正在宋坚的快艇之旁擦过!

  就在那一瞬间,我抛出了缆绳,已将宋坚的快艇拴住,马达怒吼,水花四溅,我的快艇,拖着宋坚的那艘,向海中疾驶而出。

  在这时候,我们的头顶上,子弹呼啸,宋坚的那艘快艇的引擎,显然已被击坏,正冒出一股一股的浓烟,而我的那艘快艇,感谢那位朋友,小小的引擎旁四周围,竟全都装上了防弹钢板,所以未受损伤。

  我在子弹呼啸之中,向后望去,只见衔尾追来的装甲快艇,已经增加到了十二艘,幸而我快艇的三具马达,一起发动,速度在他们的装甲快艇之上,所以距离越来越远,终于出了子弹的射程之外,前后约莫四十分钟,我们已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将那十二艘装甲艇,抛在后面,看不见了。

  我知道胡克党徒,也十分忌惮菲律宾政府,并不敢十分远出,所以立即关了两具马达,使船的速度,慢了下来,那时,宋坚的那艘船,已在起火燃烧,宋坚抱着宋富,停在船首,我一将快艇的速度放慢,他便一跃而起,在两艘船之间的那条绳上一点足,又弹了起来,轻轻巧巧地落到了我的船上。

  他一到了船上,反手一掌,掌缘如刀,便向麻绳,切了下去!

  我连忙叫道:“宋大哥,那二十五块钢板!”

  宋坚道:“我已取了!”“拍”地一声,一掌切下,已将麻绳切断,将那艘船抛弃,我们驶出没有多远,这艘船便沉下海去了。

  我和宋坚两人,直到这时,才透了一口气,一齐抬起头来,只见红红站在船上,满面委屈,道:“表哥,你摔痛我了!”

  我想责叱她几句,可是又不忍出口,忙道:“算了算了!”红红一扭身,便进了船舱,我和宋坚两人,也跟了进去。

  宋坚浓眉紧锁,道:“卫兄弟,咱们是脱险了,白奇伟他们,不知怎样了!”我叹了一口气,道:“但愿他们,平安无事!”我一句话刚说完,忽然听得红红,高声惊呼起来!

  我听得红红惊呼,只当她又在发神经病,刚想叱止,却见宋坚,也怔了一怔,我心知事情不妙,连忙也向舱口望去,只见两挺手提机枪,正对准了我们,紧接着,便是一人,“哈哈”一笑,道:“多谢关心,我在这里,并不曾落在胡克党的手中!”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白奇伟所发!

  我和宋坚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刚才,我们还当白奇伟大有可能,已落在胡克党的手中,而在为他可惜、着急,怎知如今,转眼之间,我们尽皆为他所制!

  白奇伟在两个手持机枪的人中出现,他居然仍是神父的装束,满面得意之色。

  白奇伟道:“那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想翻过悬崖,到那岛上去,却未有结果,正在逐洞搜寻,可有岩洞,可以直通里面的海域,却发现了你们的快艇,我们刚上去,卫先生便来了,刚才那一场海战,十分精采,是不是?”

  宋坚沉声道:“奇伟,你令他们将枪拿开!”

  白奇伟面色,旋地一沉,“嘿嘿”冷笑两声,那两人立即扳动了机枪,只听得“达达达达”一阵惊心动魄的响声过处,枪口的火舌,窜出老远,那两人已各自射出了一排子弹。

  但是那一排子弹,却并不是向我们射来,而是向舱顶射出的。

  舱顶上,立时开了一个“天窗”。我吸了一口气,向红红看去,只见红红虽然面色青白,但是却仍然站着,未曾给刚才的场面吓倒!

  我心中对红红,也不禁暗自赞许,因为她究竟十分勇敢大胆,倒不是完全胡来的!

  宋坚在枪声过去之后,立即问道:“这算什么,示威么?”

  白奇伟冷冷地道:“正是,如果刚才你们两人,如非在言谈之间!对我还有几分关心,这两排子弹,已到了你们的身上了!快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出来,这次可别再玩什么花样了,我在这里将你们杀死,绝对没有后果,你们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这里乃是茫茫大海,白奇伟若是将我们一齐杀死,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而他本来,只怕也真的有杀我们之意的,想不到我们,无意中的几句交谈,倒救了我们的性命!

  我唯恐宋坚不肯答应,将事情弄僵,忙道:“宋大哥,暂时,算是他赢了,将钢板给他吧!”

  宋坚沉声道:“奇伟,你知道岛上胡克党徒,这样厉害,我们自己人还起什么争执,不如同心设法对付!”

  白奇伟连声冷笑,道:“不必你多关心了,快取出来!”他一面说,一面缓缓地扬起手来,我们都知道,他的手如果向下一沉,在他身旁的两个枪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枪的!

  宋坚的面色,显得十分难看,但是他却开始动作。解开了上装,将系在皮带上的一只皮袋,解了下来,白奇伟喝道:“抛在我的足下!”

  宋坚冷冷道:“放心,我不会抛在你的面上的!”他一扬手,果然将那只皮袋,抛到了白奇伟的脚下,那倒不是宋坚甘心情愿,而是白奇伟和枪手,堵住了门口,我们根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白奇伟俯身,将皮袋拾了起来。

  我们看着白奇伟,将皮袋解了开来,一块两块地数着钢板。一共是二十五块,一点也不错,等到数完,白奇伟的面上,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道:“好,船舱之中,有救生圈,你们要离开这艘船!”

  我和宋坚两人听了,不禁又惊又怒!

  不要说在这样的大海之中飘流,难以求生,而且,这一带,正是太平洋之中,有名的鲨鱼出没地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际,不知道有多少盟国的空军人员,在这一带的海域之中,葬身于鲨鱼之腹!我们两人,明知白奇伟既然作了这样的决定,我们既不求他,便只有听天由命了。可是,红红却叫道:“我抗议!”

  白奇伟微微一笑,道:“你抗议什么?”

  红红却一本正经地道:“在海洋之中,放逐俘虏,违反日内瓦公约!”

  我们几个人,都未曾料到,红红竟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和宋坚,虽然处境奇险,却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白奇伟也忍不住笑了几声,道:“好,你们若是死了,也见不到我的成功。”

  我知道,刚才白奇伟也未必真有意将我们逐下海去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我们向他求饶,但我自问,和宋坚两人,都是硬汉,绝不会向他求饶的,在那样硬碰硬的情形下,他的威胁,可将付诸实现,而如今,有红红在侧,一句话,便替我们解了围!

  白奇伟顿了一顿,又道:“那么王小姐,你替他们两人,反缚了双手!”他说着,从衣袋之中,取出了几条牛筋来,向红红抛了过去,红红还想不答应,我却道:“红红,照他的话做!”红红这才将牛筋,拾了起来,将我和宋坚两人的双手反绑住,白奇伟向地上的宋富一指,道:“他死了么?”

  我道:“没有,他昏了过去。”白奇伟吩咐道:“将他也绑了起来,手足一齐绑!”红红大声道:“绑手也够了,何必绑足?”

  白奇伟冷笑道:“小姐,手足一齐绑,虽然痛苦一点,但比在海上,遇见吃人的虎鲨来,等于是在美亚美海滩上晒太阳了,是不是?”

  红红哼地一声,又将我们三人的双足,一齐用牛筋缚了起来,我和宋坚两人,只得相视苦笑,我们手足都被缚起之后,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红红向白奇伟走了过去,双手一伸,道:“轮到我了。”

  白奇伟笑道:“你可以免了!”

  红红怒道:“放屁,谁要你免?”

  白奇伟“哈哈”大笑,道:“船上连你们三人在内,共是六个人,吃的喝的,全归你准备!”红红道:“你不绑我双手,可不要后悔!”

  白奇伟一笑,道:“谅你也翻不出我手掌!你跟我出来。”红红向我们两人望了一眼,便走出了船舱。那艘快艇,有前后两个舱,我们所在的,乃是前舱,红红和白奇伟等人,走出去之后,不一会,便听得后舱中有脚步声。

  紧接着,前后舱相隔的那个板壁上的一扇小窗,被打了开来,一支枪伸了过来,对准了我,同时,听得钢板的响声,和白奇伟道:“你们怎么从钢板上得知这笔财富,是藏在那个环形岛上的?”红红冷冷地道:“是动脑筋动出来的。”白奇伟厉声道:“你可别耽搁时间,快照实说!”

  红红却“啊”地一声,叫了起来,道:“姓白的,你声音大些,我便怕你了,是不是?”我听得红红的口吻竟俨然是一个女流氓,不禁笑了起来,道:“白奇伟,如果你想省些时间,少费些心思,还是对我表妹,客气一点的好!”

  白奇伟语带怒意,道:“我就不信。”

  我一声冷笑,道:“若是你施什么强横手段,她只是一个女子,你也不见得什么英雄。”

  我知道白奇伟这个人,处处喜欢表现自己是英雄人物,所以才特地用这话去激他。

  果然,他呆了半晌,咳嗽了两声,道:“王小姐,你该说了!”红红道:“你将二十五块钢板,拼了起来,便可以发现,凹凸不平之处,凑了拢来,刚好是这个环形岛和中间一个小岛的地图,而有一头大鹰,以简单的线条,附在地图上,鹰嘴指着那个小岛,我们查出这个小岛,就是泰肖尔岛。”

  我和宋坚两人,这时候,才知道那二十五块钢板的作用。

  本来,我们想趁白奇伟不在的机会,试试可能挣脱缚住我们的牛筋,但是我们听得白奇伟和红红两人,正在研究那二十五块钢板的来历和秘密,便静止不动,仔细听了下去。只听得钢板的相碰声,不断地传了过来,那显然不是白奇伟,便是红红,正在摆动钢板,过了约莫七八分钟,听得白奇伟道:“果然不错,王小姐确有过人之才!”红红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心中暗忖,白奇伟也确有过人之才。他果然听了我的话,对红红客气起来了。

  白奇伟又道:“那么,钢板后面的文字,可是指明准确地点吗?”红红道:“你不妨自己翻过来看看,我们也没有弄懂。”

  白奇伟“嗯”地一声,又翻动钢板,过了没有多久,便听得他念道:“七帮十八会兄弟之财,由于廷文藏于岛上,神明共鉴。”他念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道:“这是什么话?”宋坚忍不住道:“快念!”

  白奇伟道:“你还想有份么?”红红道:“多一个人想便好一点!”听她的口气,像是已经根本不将白奇伟当作是敌人了!只听得白奇伟念道:“白凤之眼,朱雀之眼,白虎之眼,青龙之眼,唯我兄弟,得登颠毫,再临之日,重见阳光。”

  白奇伟念完之后,忍不住道:“放他妈的狗屁,这是什么话?”我嘲笑道:“自己不懂,不要骂人!”白奇伟道:“你懂么?”

  我道:“我也不懂,但是我至少会慢慢去想,不会开口骂人!”白奇伟大喝一声,道:“闭嘴!”我不再和他理论,将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在心中,念了几遍。

  那几句话实在可以说连文气都不连贯。而可以连贯的地方,似乎又是废话,和指示准确的地点,显得一点关系也没有,关键当然是在前四句,可是前四句,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我向宋坚望去,只见他也在摇头,显然可见,他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快艇一直在海上飘荡着,过了好久,我们听得白奇伟吩咐手下,去检查燃料的多寡,又吩咐另一人,去发动马达,那扇小窗上,监视我们的枪管子,也缩了回去。

  我立即站了起来,手足用力,挣了几挣,可是牛筋,坚韧无比,用力挣了几挣,反倒深深地勒进了肌肉之中,好不疼痛,宋坚向小窗户中,看了过去,只见白奇伟望定了桌上,那拼成了圆形的二十五块钢板,正在以手敲桌,不断沉吟。

  宋坚看了一看,便缩了回来,一俯身,便张口向我的手腕处咬来,我知道他想将牛筋咬断,心中暗自一喜。

  可是,宋坚才一咬上去,却立即“啊”地一声叫,向后退了开去,我不禁吃了一惊,忙道:“怎么啦?”只见宋坚的口唇,片刻之间,便红肿了起来,我大声喝道:“白奇伟,牛筋上有什么花样?”

  白奇伟哈哈大笑,道:“没有什么花样,但如果你想将牛筋咬断,只怕不免一死!”我道:“如果只是咬了一咬呢?”

  白奇伟道:“那只不过痛上一会而已,让你做不成风流小生,罪过罪过!”

  原来他在邻舱,并不知道吃了亏的是宋坚,还只当是我,所以才这样来挖苦我的。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宋坚更是满面怒容,不久,船已开动,在船开动之后的十来分钟之后,只见躺在地上的宋富,转动了几下身子,睁开眼来。

  我们向他望去,宋富也向我们望来,一开始,他面上现出了无限的惊讶之色,但片刻之间,便转为冷漠一笑,道:“好,都落在胡克党手中了?”

  宋坚道:“胡克党要你这个生物学家做什么?”

  宋富一声冷笑,道:“老大,你以为我是愧对飞虎帮,才不回来的么?老实告诉你,我是看见你就讨厌,所以才不回来的!你是老大,什么都是你的,你全有份,我全没份,呸!”

  宋坚面色铁青,喝道:“你闭不闭嘴?”

  宋富“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得很,我一直以为,你当真是出人头地,样样都胜我一筹,但是如今我才知道,我们至少有一件事是平等的,那就是我们一齐被人绑住了手足!”

  宋富在大声叫嚷之际,也显得他十分激动。

  宋坚道:“你去做你的日本人好了,谁来稀罕你,你又来搅风搅雨做什么?”宋富四面一看,就在此际,后舱也传来红红的声音,叫道:“教授!”

  宋富道:“你没事么?”红红道:“我很好,我们不是落在胡克党的手中,是白老大的儿子,白奇伟的俘虏!”宋富冷笑了几声,又以极其狠毒的眼光,向我望了一眼,我也不甘示弱,道:“幸会,好几次未死在你手中,算是命大。”

  宋富从鼻子之中,冷笑了一声,道:“死在眼前,还逞什么口舌之雄?”宋坚道:“阿富,你再多说一句,我绝不轻饶你!”宋富又狂笑起来,道:“白奇伟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了二十五块钢板,自以为是,一定向泰肖尔岛去,连他在内,我们全是胡克党的消遣品!你还要怎样对我?”

  我听了宋富的话,又想起“死得快是福”这句话来,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宋坚的面色,也为之一变,只听得一阵脚步声,白奇伟已走了过来,道:“你放什么屁?”

  宋富连望都不向他望一眼,道:“臭小子,你乳臭未干,凭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话?”白奇伟立时大怒,一声怒哼,抬脚向宋富便踢!

  我倒也不忍宋富吃了眼前亏,刚要出声时,却见宋富,整个人向上弹起,反向白奇伟那一脚,迎了上去!宋富那突如其来的一跃,令得白奇伟也为之一怔,出脚不免慢了一慢,只听得白奇伟的两个手下,在邻舱大声呼喝,但这时候,他们却没有法子开枪射击!

  因为宋富跃了起来之后,猛地一撞,已经将白奇伟压在他的身下,如果射击的话,白奇伟也绝对不能避免受伤!我一见有机可趁,立即身形一挺,也向上跃了起来,以膝盖向白奇伟的头部,跪了下去,重重地撞了一下,就像是自由式摔角,要努力打倒对方时所用的手段一样,白奇伟闷哼了一声,几乎昏了过去。

  宋坚唯恐我将白奇伟打成了重伤,忙道:“行了!行了!”我又跃了起来,宋富的身子,压在白奇伟身上,不肯移开。

  白奇伟好一会,才大声叫了起来,红红和他的手下,早已来到了我们的舱中,我立即道:“红红,快将他们的武器缴了!”

  那两个人因为白奇伟被宋富压住,无可奈何,只得听凭红红,将手提机枪,缴了过去,红红提着一柄,又挂一柄在肩上,居然威风凛凛。我嘻嘻一笑,道:“白兄,如今又怎样?”

  白奇伟面色铁青,一声不出,宋富喝道:“还不将我们,解了开来?”白奇伟拚命在挣扎,想将宋富掀翻。但宋富在柔道上,分明有着极高的造诣,他虽然手足被缚,但是他压在白奇伟身上的姿势,却是一式十分优美的“十字扣压”,令得白奇伟无论怎样挣扎,都没有办法挣扎得脱。

  白奇伟的两个手下,走了过来,将我们手足的牛筋,都解了开来,我和宋坚,都不约而同,拔了白老大给我们的特制手枪在手,宋坚喝道:“富弟,你起来。”宋富“哼”地一声,道:“你又神气什么?不是我,你们能脱身么?”

  宋坚呆了一呆,才道:“不错,若不是你,我们都不能脱身,这次是你的功劳。”宋富冷冷地道:“既是我的功劳,你为什么又来发号施令?”

  宋坚像是竭力地忍着怒火,道:“那你准备怎么样?”宋富一声冷笑,身子一弹,便一跃而起,道:“不准备怎么样!”

  我在一旁,看得出宋富口中,虽然如此说法,但事实上,他心中一定另在打着主意。

  宋富一跃了起来,白奇伟也翻身站起,看他的情形,像是要向宋富扑了过去,但是他向我们看了一眼,却又不敢发作。

  我向宋坚望了一眼,道:“宋大哥,你该说话了!”宋坚沉声道:“不错,我是有话要说,如今,我们大家。必须化敌为友!”

  宋富抬头,望着舱顶上的那一排弹孔,一声不出,白奇伟发出了一声冷笑。

  宋坚继续道:“事实上,我们都是自己人,如今,胡克党蟠踞岛上,若是我们自己人再勾心斗角,如何能达到目的?”

  宋富道:“不错,有理之极!”他话虽是如此说法,但语气之中,却是大有揶揄之意,宋坚瞪了一眼,却也没有法子发作。

  我向白奇伟走了过去,道:“白兄,你的意思怎么样?”白奇伟转过身去,道:“我的意思,还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我看得出,宋富和白奇伟两人,都没有化戾气为祥和之意,若是勉强要他们在一起,在他们如今,在劣势的情形之下,他们自然不敢怎样,可是他们一有机会,一定蠢动,实是防不胜防!

  我想了一想,便道:“红红,你到邻舱,去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来。”

  红红答应一声,走了出去,我突然迅疾无比地,将白老大特制的手枪,扳了两下,白奇伟和宋富两人的脸上,都现出惊讶无比的神色,但是他们惊愕的表情尚未收敛,“嗤嗤”两声过处,两蓬液雾,已喷向他们的面部,两人身形一晃,已倒了下来。

  宋坚吃了一惊,道,“卫兄弟,你做什么?”

  我道:“宋大哥,他们两人,怀有异心,绝不能合作!”那时候,白奇伟的两个手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白奇伟已经死去。面色发青,额上渗出了老大的汗珠来。宋坚道:“那你准备将他们怎么样?”

  我道:“暂时将他们送到附近的荒岛上去,留下点粮食给他们,等我们的事情成功之后,再接他们走。”

  宋坚想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我到了船尾,又发动了马达,快艇一直向前驶去,没有多久,便已经驶近了一个荒岛,我命白奇伟的两个手下,抬着白奇伟上岛去,给他们留下了七天的食粮和食水,然后,又驶到附近另一个荒岛上,将宋富也抬了上去,我相信他在醒转来之后,便自然会知道是怎么样的一回事了。

  将白奇伟和宋富两人,都处置妥当之后,我和宋坚两人,才有机会,看到那二十五块钢板的全貌,那二十五块钢板,也没有什么可以多叙之处,和白奇伟与红红两人在研看之际,我们所听到的那一切,没有什么多大的出入,而那几十个字,也是浑不可解。

  我和宋坚、红红两人,商议了一阵,觉得如果不是再到泰肖尔岛去,实在绝对没有法子,弄明白这一切的。但是如果到岛上去,正面交锋,又不是胡克党的敌手,偷进岛去,又绝无可能。

  商议了好一会,我突然想起红红说过的那句话来:和胡克党对分财富!

  当然,胡克党徒无恶不作,如果将这样大的一笔财富和他们对分,实是助纣为虐,但是兵不厌诈,我们却不妨以此为名,和胡克党的首领,有了接触之后,再来见机行事!

  我将这意思,和红红、宋坚两人说了,红红第一赞成,宋坚想了一想,也认为可行。

  于是,我们又向泰肖尔岛驶去,到了将近的时候,我们在旗杆上,升起了一面大白旗,表示此来,并没有恶意,而且,我相信那位将快艇借给我们的朋友,和胡克党一定时有来往,胡克党徒可能认得这艘快艇的!

  我们从泰肖尔岛环形外岛的那个缺口中,驶了进去,只听得几下枪响,从枪声来听,枪是向天而鸣的,才驶进去不久,四面都有一艘快艇,驶了过来,我也立即停下了马达。

  驶近来的快艇上,每一艘的头上,都站着一个人,全副武装,神情显得十分严重。我早已吩咐红红,躲在舱中,不要出来。

  我和宋坚两人,则站在船头,只见快艇越驶越近,片刻之间,便已接近了我们的快艇。那四个人的身手,也十分矫捷,一跃而上,其中一个以英语喝道:“是送烟草和酒来了么?”

  我和宋坚两人,互望了一眼,同时,我心中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这艘快艇的主人,果然和胡克党徒,略有来往。我却并不以英语回答,而以吕宋土语,道:“你们弄错了,我们是来见你们首领的。”

  那四人的面色,立时一变,其中有两个人,甚至立即大声呼喝起来,我立即又道:“我们此来,绝无恶意,更不是你们政府中的人,我们是中国人,和你们的首领会见了之后,对你们有莫大的好处!”

  那四个人窃窃私议了一会,其中一个,发射了一枚信号弹。没有多久,另一艘快艇,驶了过来,站在船头上的,竟是一个白种人,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美国流氓,叫作李根,他在马尼拉犯了抢劫罪,被通缉得紧,才躲到这里来的。在胡克党中,很有地位。

  当时,那艘快艇向我们驶近之后,那美国流氓以十分傲然的神气,向我们两人打量着,同时,听取那四个人的报告。等那四个人讲完,美国流氓道:“中国人,想要干什么?”我冷冷地道:“想要见你们的首领。”那美国流氓道:“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对我说好了!”

  本来,我也不能确定李根的话,是不是真的,因为快艇主人曾经告诉过我,胡克党的首领,叫里加度,乃是菲律宾人,但当然也可能起了变化。但是当我看到那四个菲律宾人,面上各有怒容之际,我便知道那美国流氓,正在自抬身分——这是美国人的“嗜好”!

  我冷笑一声,道:“你是首领?那么对不起得很,我们来这里,不是要见首领,而只是见里加度。”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四个菲律宾人便高声欢呼起来,叫道:“里加度!里加度!”我看得出,里加度在胡克党徒之中,一定极得人心。

  李根的态度,十分狼狈,但流氓究竟是流氓,亏得他面皮厚,又哈哈一笑,道:“不错,你们要见的,就是首领,请跟我来!”

  我们看出他眼中,凶光毕露,已将我们当作敌人。

  我和宋坚低声道:“宋大哥,要小心这个有着二百磅肌肉的凶徒。”宋坚耸了耸肩,道:“放心!”当然,明枪我们是不怕的,但怕就怕这美国流氓,暗箭伤人。

  当下,由那个美国流氓带头,另外四艘快艇,围在我们周围,向前驶去。没有过了多久,便到了一个码头之旁。

  这个码头,当然也是日军的遗留物,从码头向内,还有一条公路,公路的两旁,蹲满了人。

  那些蹲在公路两旁的人,简直是天下罪犯形象的大本营,各种凶恶的脸谱都有,若不是我和宋坚两人,都有两下子,只怕见到了他们这些凶徒,便双脚发软了。在跨上岸去之前,我以乡下话叫道:“红红,你千万躲在舱中,不可出来,夜晚不能亮灯,如果你发现有什么异动,便立即开船冲出去,他们追不上你的,你听到了,不要回答。”

  红红显得十分机警,她当然听到了我的话,却果然未出声回答。

  我们上了岸,李根仍在前面带路,路旁的凶徒,都以恶狠狠的眼光,看着我们,我忽然看到,李根向路旁另外两个白种人,做了一下手势,又以大拇指向后,向我和宋坚两人,指了一指。

  那两个白种人立即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大拇指插在裤袋中,吊儿郎当地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口中不断地嚼着一些草叶,那种情形,只使我想起一条癞皮狗。

  他们两个人,分明是在李根的示意下,准备向我们两人挑衅!

  我和宋坚,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装着没有看到一样,仍是向前走着,那两个人……大概也是美国人……耸着肩头,跟在我们后面,其中一个忽然道:“中国畜生!”我倏地转过身来,道:“你说谁?”那美国人一声大喝,道:“说你!”

  他一面说,一面右拳已经向我的面门,“呼”的挥了过来!我向旁一侧,他的拳头,在我脸旁擦过,而我一伸手间,已经在他肘部麻筋上,弹了一下。那一下,令得他手臂,软垂不起,而不等他再起左拳,我已老实不客气,先是一下右上掌,击中了他的下颔,立即又是一下左钩拳,击中了他的面颊!

  这两下,虽是西洋拳法,但在练过中国武术的人使来,力道自然分外强大,那人怪叫连声,向外跌了下去,连爬都爬不起来。

  另外一个一见情形不妙,“拍”地一声,弹出了一柄足有尺许长短的弹簧刀,向前一送,便刺向宋坚的肚子。宋坚吸了一口气,整个肚子,都缩了起来,美国人一刀,势子使尽,刀尖贴在宋坚的衣服之上,但宋坚却一点也未曾受伤!

  那美国人呆了一呆,宋坚早已一伸手,在他脉门上抓了一下,将弹簧刀劈手夺了过来,老实不客气,反手一刀,刺进了那美国人的肚子之中!

  那美国人捧着肚子,张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这是事实一样,向后不断地退去,终于倒在路上!

  宋坚不是嗜杀之人,他一出手,便以这样严厉的手段对付那美国人,是有其原因的。

  一则、当然是那美国人先要取他的性命之故。二则、我将另一个击倒在地,许多菲律宾胡克党徒,都在高声呼啸。由此可知那些美国人,多半作威作福,属于“丑陋的”一类,杀了他,可以使得一些平时受气的胡克党徒,同情我们,便利我们行事。

  在两人相继受伤之后,李根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望着我们,跃跃欲试,我冷笑道:“你倒在路边,我们一样可以找到带我们去见里加度的人!”

第十三章:两面人

  坂田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我这时,已经看清,那本杂志之上,有一篇文章,署名正是“坂田高太郎”!

  我感到十分尴尬,只得道:“原来阁下就是著名的生物学家坂田高太郎?”

  “高帽子”送出去,总不会有错的,坂田露出了笑容,道:“你是?”我忙道:“我对搜集昆虫标本有兴趣!”他从鼻子眼里,“哼”地一声,大有不屑之色道:“那不是生物学。”我忙道:“当然,但是我有两只西藏凤蝶的标本,和一个马达加斯加岛上的琥珀四目蛾的标本,如果有机会的话,很想请你这样有名望的专家,去检定一下。”

  我一面说,一面注意着他的神态,只见他眼中射出了光来,用日语喃喃地说了几句,那意思是“太好了”、“简直不可能”等等充满了惊讶的话,因为我所说的那两种昆虫。全是极其稀少珍贵的东西。从他的反应中,我也看出他完全是一个真正的生物学家,如果不是的话,两种昆虫的名字,绝不能引起他如此浓烈的兴趣。

  坂田接着,和我滔滔不绝地谈着生物学,不时又和他前面的妇人,交谈几句,那妇人,看情形是他的秘书。他告诉我,到马尼拉去,是去参加一个东南亚生物学家的年会。参加这个年会的,全是各地,极负盛名的生物学家。像这样的身分,能够假冒,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决定放弃了和他的谈话,肯定他不是宋富。

  我的推断,是宋富和红红两人,根本不在这班班机上,但是我心中,却又不免奇怪,就算黄彼德的调查有错误,警方难道不会复核么?而且,白奇伟也不是粗枝大叶的人,他难道也会弄错?

  可见得至少宋富,是在这飞机上。

  黄彼德说得十分明白,宋富是用了日本护照,以坂田高太郎的名字出现的,坂田高太郎就在我的身旁,但却不是什么宋富!

  事情离奇到了令人难以解释,我拚命地抽着香烟,坂田还在絮絮不休,我也没有心思去听他,只是苦苦地思索着,可是直到飞机降落在马尼拉机场上,我仍旧是不得要领。

  飞机降落之后,我和宋坚,先后离开了飞机,在海关的检查室中,我发现白奇伟和神鞭三矮,警方的两个便衣,却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不禁苦笑不已,心中暗忖,你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什么人的身上?老实说,我在飞机上,便已经失去了追踪的目标!

  我心中转念,到了市区,只有找几个朋友帮一下忙,看看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头绪。要不然,便只好走另一步棋了。

  那另一步棋便是,当宋富得了那笔财富之后,我总有机会,再和红红见面的,到那时候,再从红红的口中,套出宋富的下落来,以作亡羊补牢之举。

  我正在呆呆地想着,坂田高太郎就在我的面前。我的身后,是一个胖妇人,那胖妇人忽然站立不稳,向前跌来,我猝不及防,身子也向前一跌,立即伸手,搭向坂田的肩头,想将身子稳住。

  也就在那一剎间,只见坂田的右手,倏地扬起,动作其快无比,突然向我伸出去,向碰到他肩头的右手手腕扣来,我尚未及缩手,已被他扣住。

  但是他在一扣之后,却立即又缩了回去。我背后的那个胖妇人向我说对不起,我心头狂跳,连声说不要紧。

  在那一个打岔中,我便避免和坂田的正面相对,而当我再转过身去时,坂田已经若无其事地背对着我而立,好像刚才的事,完全未曾发生过一样!

  刚才,坂田向我手腕扣来的一下,分明是中国武术,七十二路小擒拿法中的一式“反扣法”。固然,不能说没有日本人会使这一门武功,但是一个著名的生物学家,居然会有这种本事,这事情毋乃似乎出奇了些?本来,我已放弃了再跟踪坂田的意图。

  可是,就是因为这一件事,却启了我的疑窦,我决定继续跟踪他!

  出了机场,坂田和他的女秘书一齐登上了有着当地大学名称的一辆汽车,我没有跟在他的后面,只是在一家豪华的酒店中,住了下来。宋坚当然也在这家酒店下榻。可笑的是,警方的便衣人员,和白奇伟,居然也一步不放松,和我住在同一酒店之中!我在酒店中,抛开一切烦恼,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我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和宋坚用无线电通话,白老大的那一副通话器,十分精巧,灵敏度也极高,我们在不同的层次中,但通话之际,却毫无困扰。

  我向宋坚说明了我的疑心,宋坚也主张严密注意坂田的行动,我向他建议,他应该深居简出,因为我已经成为极易暴露的目标。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将我探听到、掌握到的一切数据,都告诉他,而由他去继续行事,我则将警方和白奇伟吸引住。

  宋坚十分佩服我的计划,我休息了一个小时,才和我认识的一家报社中当采访主任的朋友,通了一个电话,问起坂田的住所,他一查就查到了。我又知道,这个会是在大学中召开的,可以允许旁听,我问明了开会的时间地点,便舒舒畅畅地睡了一觉。

  我对坂田,虽然起了疑惑,但是我仍然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宋富,我如今只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而已。但是有一点关于坂田的数据,却值得令我深思。

  那位朋友在电话中告诉我,坂田的确是极有名的生物学家,他有“旅行学者”之称,因为他几乎一年到头,都周游列国。作为一个生物学家,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令我注意的是,他曾在美国的一家大学教过书,那家大学,却正是红红就读的这间,而且他最常到的地方,乃是泰国。他并没有家室,关于他的世系,连日本警界,都不十分清楚。

  总之,有关坂田教授的资料,如果仔细看去,给人以极其朦胧神秘的感觉。

  我直到那个学者会议开会的时间,才离开酒店,各色各样的跟踪者,竟达五个之多,菲律宾警方,也有便衣人员派出,白奇伟仍然化装为神父,看来年纪甚大,神鞭三矮未尝出动,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中年人,到了会场,冗长的、烦闷的报告,一个接着一个,坂田的报告,长达四小时又二十分。

  看会场中的情形,坂田的报告,像是十分精采,但是我却竭力克制着自己,才未曾令得自己打瞌睡。

  一连四天,坂田除了出席会议之外,便是在酒店之中。他下榻的那酒店,离我住的酒店,并不十分远,我已设法,买通了酒店中的一个侍者,依时将坂田的动向,向我报告。

  在这四天之中,事情成为胶着状态,简直毫无新的发展,根据报上的消息,会议将在明天结束了。

  我一再地回想着那天在海关检查室前的情形,我甚至愿意承认自己的眼花,但是我当时所见的,却又的的确确是事实。

  但是,如今的坂田,却是坂田,而是他人,因为与会的学者,有许多和他,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当晚,我将自己,关在房中,踱来踱去,门外有人敲门,我道:“进来!”

  进来的是那个胖子,我一见他,就笑道:“你终于来找我了!”那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没有瞒过我,我也瞒不过你,这几天来,你究竟在卖些什么膏药?”

  连日来,我曾经留意过会议旁听席上,那胖子愤怒的表情,我知道什么“单细胞”、“双细胞”,令得他实在受不了!我笑了一笑,正要回答,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却是被我收买了打听坂田动静的那侍者的声音。

  我心中一动,道:“什么事?”幸而那边的声音很低,我可以不怕被那胖子听到,道:“坂田教授明天离开马尼拉。”我连忙“噢”地一声,道:“他到什么地方去?”那面那个,为我收买的酒店侍者道:“是到泰肖尔岛去。”

  我听了不禁一怔,道:“那是什么地方?”对方的声音,也显得无可奈何,道:“我也不知,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国家,由三千多个岛屿组成,我虽是菲律宾人,也无法知道每一个岛屿的名称。”

  我喝地一声,道:“好,什么时候?”

  那面的声音道:“明天再和你联络。”我忙道:“好!好!”对方收了线,我转过身来说,“一个老朋友想请我吃饭。”

  那胖子苦笑了一下,道:“卫先生,如果你有什么发现,请和我们联络。”我点了点头,那胖子大概也觉得自己再耽下去,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意思,所以便走了出去。他一走了出去,我立即翻阅电话簿,和马尼拉最大的一家书店联络,问明他们,最详细的菲律宾全图的情形。据他们说,最详细的菲律宾地图,能够标出岛屿名字的,也只不过二千七百多个,那已经是属于资料性的了,售价非常高昂。

  我问明了价格,令酒店的侍者,代我去这家书店,将这本地图买来。侍者去了半个小时方始回来,我已经和报馆的那位朋友,通过了电话,他在报馆的数据室中查过,并不知道“泰肖尔岛”在什么地方,他并且告诉我,菲律宾的许多小岛屿,根本就是海中的一块大岩石,也无所谓名称,有的就算有名称,也是绝不统一。

  等侍者买回来了地图之后,我先查“T”字,再查“D”字,都没有“泰肖尔”岛的名称,甚至连声音接近一点的也没有!

  我心中不禁十分着急,坂田高太郎要到这样的一个小岛去,当然是有目的的。他尽可以说,是要去收集生物的标本。然而,何以这个岛竟连最详细的地图,都找不到呢?我想了片刻,决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打电话给坂田高太郎!

  电话接通之后,我立即道:“坂田教授,我是××报的记者,会议结束之后,教授的行止如何,我们报纸,很想知道。”

  坂田高太郎也操着英语,道:“我想在贵国的沿海小岛中,搜集一些生物标本!”

  我立即道:“教授的目的地,是那一个岛,可能告诉我们么?”

  坂田高太郎正在支吾未答之际,我忽然听得电话筒中,传来了一个中国女子的声音,道:“快走啦,还打什么电话?”

  那中国女子,显然是在坂田不远处讲话,所以,她的声音,才会经由电话,而传入我的耳中。本来,在坂田高太郎的旁边,有人以中国话与之交谈,已经是十分可疑的事情,而且,那声音,在我听来,十分熟悉,赫然是红红的声音!

  只听得坂田“啊”了一声,道:“恕难奉告!”“拍”地一声,他已经收了线。我拿着话筒。想起那可能红红的声音,所说的“快走啦!还打什么电话”的那句话,我知道:坂田高太郎,可能立即便要离开马尼拉了!

  我连忙冲出房门,飞步跑下了楼梯,在楼梯上,利用无线电通话器,和宋坚匆匆地讲了几句,叫他也立即到坂田所住的酒店去。

  我出了大门,立即上了一辆的士,向坂田所住的酒店,疾驰而去,到了门口,跳下车来!不到一分钟,我已看到宋坚出现在对面。我们两人,则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见到坂田高太郎,和他的女秘书,两人各提了一只皮箧,走了出来,上了车子。

  我和宋坚,连忙也上了一辆的士,吩咐司机,跟着那辆车子前进。我在车厢中,叹了一口气,道:“宋大哥,如果不是我忽然打了一个电话,听到了那一句话,就满盘皆输了,这件事,就算我们,最后得到了胜利,也只是侥幸而已!”

  宋坚双眉紧蹙,道:“卫兄弟,你……说那日本人,是我的弟弟?”我道:“我也难以相信。那臃肿的日本女人,会是红红,但是宋大哥,我们不要忘记,现代的化装术,效果是何等惊人,我们自己,人家又何尝可以认得出来?”

  宋坚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如今,只剩下我们和他们两方面了。白奇伟和警方,只怕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时候离开马尼拉吧!”

  我道:“那也十分难说,香港警方派出的人,十分精明,而且,一定早已和本地警方,有了联络。至于白奇伟,我更是不低估他的能力!”

  前面,坂田高太郎所坐的车子,一直向前驶去,我们的士的计费表上的数字,已经十分惊人,的士司机,频频转头来看我们。

  我摸出了一张二十元面额的美金,塞在司机的手中,道:“你只管跟下去,这张钞票,做车钱大概够了!”的士司机大声叫了几下“OK”,没有多久,车子便已驶出了市区。

  驶出了市区之后,前面那辆车子,仍是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约莫又追了半个小时,的士司机苦着脸,回过头来,道:“没有油了!”我和宋坚两人,一听之下,不禁直跳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知道,即使将那司机,打上一顿,也是无补于事,不如快些出去,另外设法的好。我们出了车子,看着前面的车子,在转弯处消失,向前走出了半公里,在一家小饭店中,停了下来,向侍者问明了那一条路,除了通向海滨之外,别无去路,距离海滨,也只不过三四公里了。

  我们一听,心中又生出了希望,匆匆离开了饭店,也不顾是否有人起疑,竟自在路上,飞奔起来,尚未奔到目的地,有一辆汽车,在我们身边掠过,卷起来的尘土,撒了我们一头一脸。

  而当那辆汽车,绝尘而去之际,我和宋坚两人,很清楚地听得车中传来白奇伟的“哈哈”大笑之声!我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气极,不由自主,都涨红了脸,因为,白奇伟分明也一直在注意坂田高太郎。这时候,他反而赶到我们前面去了!

  而且,宋坚的身分,一直没有公开,这时候,自然也给白奇伟识破了!那不将汽油加满的司机,害得我们好苦!

  等我们两人,奔到了海边,海边上有一个小镇,镇上也十分冷落,除了几家出租游艇公司,有些人在来往之外,一切都冷清清的。

  我们两人,正在走投无路,不知白奇伟和坂田等人,究竟去了何处之际,忽然有一个人,向我们迎了过来,道:“是宋、卫两位么?”

  我和宋坚两人,不禁一怔,一齐咳嗽了一下,却不回答,那人笑道:“两位不必疑忌,我这里,有白老大的一封电报在。”我不禁大为奇怪,道:“白老大何以知道我们会来此地?”

  那人道:“白老大电报中说,如果你们不来,这封电报也就不必交给你们,刚才,有两个日本人,和四个中国人经过,我已觉得疑心,两位在一起,我也不过姑且一问而已。”

  宋坚忙道:“电报在哪里,快拿出来!”

  那人道:“请两位到小店中来……”我忙道:“事情急了,哪里还能等待?”

  那人又是一笑,道:“不怕,这里最快的三艘快艇,是属于我的,其中最快的一艘,我留了起来,另有两艘,其中的一艘,早在两天之前,已被那日本人租去,还有一艘,刚才租出,我是原来青帮中的小角色,两位大名,我久仰了!”

  我和宋坚,听得那人如此说法,方始放心。那人办事,如此精明,当然不会是青帮中的小角色,他如此说法,自然是客气。

  我们跟着他,进了他们开设,专门出租游艇的公司,在他的办公室中,坐了下来,他在抽屉中取出了一封厚厚的电报,交给了我们。

  我和宋坚两人,一起看时,只见电文道:“宋、卫两弟如晤,愚兄在悉宋富已飞马尼拉之后,经连日苦思,已明于兄昔年,定然曾到过菲律宾众多小岛之一,所做工作,必定在此小岛之中,宋富定然出海,故先电此间余兄,以作准备,预祝顺风。白字。”

  白老大的电报,在旁人看来,可能会莫名其妙,但在我们看来,却十分明白。那是说,白老大一知道宋富去了马尼拉,便想到于廷文当年,是将那一笔财富,藏在组成菲律宾的三千多个岛屿中的一个之上!

  只不过何以白老大忽然悟到了这一点,这我们却未曾料到,我当时,仍不明白。而且,在白老大的电报中,他显然也不知道那小岛究竟是什么岛。

  我看完了电报,连忙问那人道。“那日本人租船,是不是到泰肖尔岛去的?”那人面露惊讶之色,道:“你怎么知道?”

  我匆匆解释了几句,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去追他们!”那人道:“两位,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本来我也不当多问。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向两位说明白的。”我道:“什么事?”那人道:“那泰肖尔岛,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乃是在一个环形大岛中间的一个小岛!”

  宋坚道:“那又怎么样?”

  那人道:“这个小岛,在日本人占领菲律宾时期,曾想将之作为一个基地,计划未曾实现,可是却在岛上,留下了一大批军火,日本人退走之后,那地方一直是胡克党的大本营!”

  我和宋坚两人一听,不禁吓了一跳。“胡克党”,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盗匪组织,其无法无天的程度,远在其它黑社会组织之上,连意大利的“黑手党”,都瞠乎其后。他们也正是利用了菲律宾地形的特殊,在岛与岛之间流窜,所以一直未曾能彻底消灭。如果说,泰肖尔岛,是胡克党的大本营的话,那么,到这个岛上去,实可以说,无疑送死!

  宋坚低声道:“我们实是非去不可!”那人道:“两位若是一定要去……”他讲到此处,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我那艘快艇的舱中,有两只沙发,每一只之下,都有武器弹药,因为我不时要出海,所以预备来对付暴徒的,两位不妨取用。”

  我和宋坚两人,点了点头,那人又道:“但是,我希望两位最好不要动用那些武器,因为你们只有两个人,而在那个岛上,胡克党党徒,至少有一千个!”

  宋坚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头,道:“多谢你的帮忙,希望我们能活着回来见你。”

  宋坚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毫无开玩笑的意思,口气也是十分庄肃,我听了之后,心中也有同感!这时,我既知道了宋富和红红两人的目的地,乃是泰肖尔岛,我心中不仅为自己担心,而且还为红红担心。因为,岛上的胡克党徒,等于是掌握了现代武器的吃人生番,红红此时的处境,实是比她那几位前往新几内亚探险的同学,还要危险!

  那人苦笑了两下,显然,他对宋坚的话,也大有同感,我们若能活着回来见他,可能是奇迹!宋坚又道:“白老大有没有回电的地址?”

  那人点了点头,道:“有。”

  宋坚道:“好,等我们走了之后,你拍一封电报给白老大,告诉他我们的行踪。”

  那人点头答应,宋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我们该走了,不然,或许会追不上他们了!”那人听了,又将我们领出了他的办公室,来到了海上一个小码头上。在码头旁边,泊着一艘快艇。

  我们两人上了快艇一看,我不禁欢呼了一声。有一段时期,我十分醉心于水上快艇活动,所以,对于各种快艇的马达,也颇有心得。

  这一艘快艇,所装的乃是性能极佳的瑞典出品的马达,而且,有三具之多,两具可以同时使用,三具中,有一具出了故障,丝毫不会影响快艇的速度,即使是两具出了毛病,尚有一具,仍可保证行驶!

  我怀疑这位帮助我们的朋友,可能在出租快艇之余,还做些走私的勾当,不然,他要这样速度的快艇,实在一无用处!

  当然,我只是心中暗自想着,并未曾揭破他。那位朋友却也不是蠢人,见我注意了那特殊安装的三具马达,便向我会心一笑!

  我们来到了船舱中,那人首先,将两只沙发,掀了起来。我们向沙发下一看,只见有两箱子弹,和两柄手提机关枪。

  宋坚“哈”地一声,道:“武器这样充足,简直可以占领那个岛了!”那人似乎并不欣赏宋坚的幽默,沉着脸,一声不出。接着,他又取出了一张航海图,那是方圆一百浬海域之内所有小岛的图,他将泰肖尔岛所在的位置,指给了我们看。

  那泰肖尔岛本身,在地图上看来,自然十分小,在岛外,还有一个环形的大岛,将泰肖尔岛,包围了起来,只有东北方,有一个缺口。

  我心知我们此行,实是大为凶险,研究了片刻地图,问那人道:“尊驾一定到过那个岛上?”那人摇头道:“我不能说到过,但是有几个胡克党徒,和我相当熟,他们却和我说起过岛上的情形。”我和宋坚忙道:“那么,请你对我们说说!”

  那人在舱中来回踱了几步,道:“泰肖尔岛外面,那个环形的岛,实则上,只是一团岩石,耸立在海中,最高之处,达到六十公尺高,都是峭壁,乃是出产燕窝的地方。当然,自从胡克党盘踞之后,那地方的燕窝,也不再有人采集了。”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因为那一团礁石,成了泰肖尔岛的天然屏障,所以,胡克党只在那个缺口的两旁,安上重武器,而在其他地方,却并没有防守。”

  宋坚“啊”地一声,道:“那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在峭壁上翻过去。我相信没有什么峭壁,可以难得过我和卫兄弟两人!”

  那人点了点头,道:“这个念头,我也动过。刚才我说我不能算到过,实质上,我是曾攀上了峭壁的,爬山的工具,也在这快艇上,可是我在攀上了峭壁之后,却发现难以下去!”

  宋坚道:“为什么?”

  那人道:“在岛上,胡克党防守得十分严密,几乎每一个岩洞中,都有人以枪口对着海面,你一下峭壁,便非被发现不可!”

  宋坚和我两个人,呆了半晌,那人耸了耸肩,道:“或许我不够胆子,两位此去,或则可以成功。据我所知,胡克党的首领,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受过高等教育,在日本人占领菲律宾时期,曾经和日本人勾结,无恶不作,名字叫作里加度。”我一面听他的话,一面心中暗自盘算,已经有了一些计划。

  那人讲完,似乎没有其他的话了,他望了我们一眼,默默地走向船尾,在他踏上跳板之际,他又回过头来,道:“两位,如果万一不幸,你们落到了胡克党的手中,那么,我有一句话奉告:死得快是福!”

  他的语音,一点也没有恐吓的意味,我和宋坚,也都不是胆小的人,可是,我们听了他最后那句话,都不由自主,机伶伶地震了一下,脸上为之变色!因为,在这最后一句话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恐怖的意味在内,胡克党徒手段的酷毒,也尽在不言中了!

  那人讲完之后,摇了摇头,便走上了岸去。

  我和宋坚,又呆了片刻,宋坚道:“卫兄弟,这是七帮十八会的事,你……”

  我不等他讲完,已经知道他的用意,是叫我不要再去涉险,就此回去,因此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宋大哥,你不必再多说了!”

  宋坚本是豪气凌云之人,一听得如此说法,也绝不忸怩多言,立即“哈哈”一笑,走了开去,去检查那两柄手提机枪。

  我则解开了缆绳,发动了两具马达,快艇按着海图上所示,泰肖尔岛的位置,破浪而去。快艇前进的速度,的确惊人,两个小时以后,我用望远镜,向前面的一堆礁石看去,发现正是泰肖尔岛外面的礁石。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我想找一找白奇伟和宋富两人所驶来的船只,是否停泊在礁石之旁,但因为暮色苍茫,所以看不清楚。

  在我们的快艇,离开礁石,远远的时候,我便关了马达,宋坚也从舱中,走了出来,我道:“我们用船桨,划近那礁石去,不要惊动了胡克党徒!”宋坚点了点头,道:“何以不见他们?”

  我从宋坚的话中,听出宋坚对于他那不肖的兄弟,以及白奇伟等,都十分关心。那实是难怪他的。宋富是他唯一的亲人,虽然志趣和他大相径庭,但是总是他的兄弟,若是落在胡克党的手中,宋坚自然会感到难过的。而白奇伟则是他生死至交白老大的儿子,他当然不能不关心他的安危。

  我也是一样,尽管我不明白,红红何以和宋富在一起,而且,我对她和宋富在一起这件事,不满意到了极点,但我仍是十分关心她的安危。

  我们两人,出力地划着船桨,天色黑了下来,海水变得那样地深邃和神秘,礁石高耸,在星月微光下看来,像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史前怪兽一样。

  到快艇划近礁石的时候,我看了看手表,是晚上十时二十分。

  我们沿着礁石划,发现了一个岩洞,我和宋坚将快艇,划进了岩洞去,洞中漆黑一团,我着亮了一只强力的电筒,只见那岩洞只不过两丈深浅,像是一个天然的船坞一样。

  我们将艇停好,宋坚道:“卫兄弟,我们要不要泅水去找一找他们?”

  我想了一想,道:“我看不必了,他们只怕早已攀上峭壁去了。”

  宋坚道:“令表妹一点也不会武术,她如何能攀得上峭壁?我看她一定也隐藏在如同这样的一个岩洞之中,而未曾到泰肖尔岛去!”

  宋坚的话,令得我心中一动。

  我们此来,冒着三重危险,不但胡克党徒,不许我们侵入他们的根本重地,白奇伟、宋富,也和我们,有着利益上的冲突。我们在关心着白奇伟和宋富,但是他们,绝不会也关心我和宋坚,而且,大有可能,一发现我们,便将我们置于死地!

  而如果,我不能够在未曾见面之前,先找到红红的话,情形可能大不相同。红红自然会帮我,我们的行动便可以方便许多了!因此,我立即点了点头,我们两人,各自划了一只橡皮小艇,出了那个岩洞。

  当然,我们带上了手提机枪和子弹,也带上了电筒,出了岩洞之后,沿着礁石,向前划去,水光幽暗,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先后发现了十二三个可以藏船的岩洞,在一个岩洞中,发现了一艘快艇。

  那艘快艇上并没有人,从遗下的物件看来,这艘艇的主人,是白奇伟和他的伙伴。他们的船,停在这里,他们的人,不知吉凶如何了。

  我们很快地就退了出来,继续向前划去,一个一个岩洞用电筒照射着。很快地,我们竟来到了那环形礁石的缺口处,我们立即停了下来。那缺口,约有丈许宽窄,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险的险隘,因此如果守在上面的话,实是没有什么船只,可以通得过去!

  而这时,从礁石上,正有两道强光,照射在缺口的那段海面之上,将海水照得闪闪发光,我和宋坚,躲在闪光照不到的地方,用望远镜,向泰肖尔岛望去,只见岛上,灯光闪耀,显然胡克党徒,在岛上有了他们自己的发电厂,那或许是日本人留下来的,但也可以证明胡克党徒势力的庞大。

  我们看了一会,便悄悄地划着船,向后面退了出去。在我们退出之余,还可以听得礁石上有人在大声言笑。

  礁石上面大声言笑的人,所操的乃是吕宋岛的一种土语,我对于世界各地的语言,有着极其精深的研究,一年多前,便是以西藏康巴族人的鼓语,脱离了一次险难的,他们的土语,我当然也听得懂。只听得他们,在大声地交谈着女人,讲话的显然是两个色狼。

  我们不想打草惊蛇,因此只是向后退出,不一会,便返到了我们快艇停泊的那个岩洞口,又再向前,划了进去。因为礁石是环形的,我们刚才,循着一个方向,只不过寻找了一半而已。

  向另一个方向别出之后不久,我和宋坚,便一齐看到,在前面的一个岩洞之中,有亮光一闪闪地在闪着!我和宋坚两人,都不禁大是紧张。

  我们的行动,更加小心,木浆触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橡皮艇无声地在海面上滑过,转眼之间,便到了岩洞的口子上。

  我们两人,一起欠身,向洞内望去,只见洞中,停着一艘快艇。

  那艘快艇,和我们刚才曾经发现,确定是白奇伟的那艘,形状一模一样,舱中正有灯光,我和宋坚两人,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仍是悄没声地,向前划了前去,到了快艇边上,我们蹲伏在橡皮艇上不动,只听得船舱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肯定是这里了,钢板上刻得很明白,泰肖尔岛,自然是这里。”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不错,但我们只能看着,而不能到那个要命的岛上去,找寻那笔财富!”

  我和宋坚两人,听到了这里,交换了一下眼色,宋坚低声道:“令表妹?”

  我点了点头,也低声道:“令弟?”他也点了点头。

  在那快艇之上的,正是红红和宋富两人!

  当然,事到如今,我也弄明白,红红和宋富,当然便是生物学家坂田高太郎和他的女秘书。本来我觉得要冒充坂田高太郎的身分,似乎是很不可能的事情,但如今我明白了,宋富根本不用冒充坂田高太郎,因为他就是坂田高太郎!

  这话听起来,似乎玄了一些,但细说一二便可以明白,宋富和坂田高太郎,实是二而一,一而二,只是一个人!宋富离开家很早,他可能一离开中国之后,便化装到了日本,学起生物来,有那二三十年功夫,以宋富的聪明,当然不难成为一个杰出的生物学家了。

  而且,更有可能,宋富的双重身分中生物学家的身分,一直是他从事另外一种活动的掩饰!“旅行教授”这个名称,便表明了他不是安份守己的人!

  当下,只听得红红“噢”地一声,嚷道:“教授,你怎么啦,几个胡克党,就将咱们吓退了?”宋富的发言,十分沉着,道:“小姐,不是几个,这里是胡克党的大本营!”

  红红道:“那更好了,菲律宾政府,是我们的友人,胡克党和菲律宾政府作对,我们可以将他们破获,交给当地政府处理!”

  宋富“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道:“大破胡克党,是也不是?你是在编写第八流好莱坞的电影剧本么?还是你有了原子死光?”

  宋富讲完之后,红红好半天未曾出声,才道:“那我们怎么办?”

  宋富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我们先要找到,于廷文将这笔钱,藏在岛上的什么地方?”

  我听到了这里,又转过头去,低声道:“宋大哥,原来他们也不知道那笔钱,究竟是藏在岛的那一部份,看来我们,不至于失败。”

  宋坚点了点头,又作了一个手势,嘱咐我不要出声,我向船上指了指,示意我们是否要爬上艇去,宋坚却摇了摇手,表示不用。

  我同意宋坚的意见,我们两个人,仍伏着不动。只听得红红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教授,我们只要到了岛上,还不能明白么?”

  我听得红红称呼对方为“教授”,已经知道我对于宋富的判断是不错的了。他是一个双重身分的人,的确是一个十分出名的生物学家,但同时,他却也是宋坚的弟弟,飞虎帮的叛徒,红红和他之所以曾在一起,当然是因为他曾在红红就读的那所大学教过书的缘故!这时候,我心中十分着急,因为宋富是这样的一个人,而红红又是如此天真,他们两人在一起久了,是不是已发生了什么难以估量的事情,使我无法对姨母交代的呢?只听得宋富道:“王小姐,这岛上,你难道敢上去?”

  我听得宋富如此称呼红红,心中才放心了些。红红道:“我当然敢,只要到了岛上,再想想办法,我相信,这几句难以解释的话,便一定可以有结果了,教授,你说是不是?”

  宋富像是沉吟了片刻,道:“那个也不见得,只不过我们好不容易,将二十五块钢板,一齐得在手中,如果空手而回,实在难以心息,可是我们一上岛去,只怕立即便要被他们捉住!”

  红红道:“教授,你是知道格丽丝的?”宋富道:“自然知道。”红红道:“她到新几内亚的吃人部落中去了,我却连胡克党盘踞的地方都不敢去。”

  又是这一套,什么人什么人到吃人部落去了,于是我便要怎样怎样,真不知道那是什么逻辑!宋富笑了一下,道:“希望格丽丝的滋味较好,不要像小洛克菲勒那样,有去无回!”

  红红道:“不论怎样,胡克党之中,总有文明人,他们总不至于将人吃掉的!”宋富笑了一笑,道:“小姐,世上有许多文明人,吃人的时候,连骨头都不吐出来,比吃人部落的生番,还要厉害!”

  红红也站了起来,道:“教授,你什么时候,不教生物,教起哲学来了?”我和宋坚两人,听到此处,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地,各在袋中,取出那柄可以发射令人昏迷的药水的手枪来。

  我们取了白老大所制的特殊手枪在手,轻轻地攀住了那艘快艇的舷,我们虽然屏住了气,令得身上发轻,但是那艘快艇,还是向旁,侧了一侧,只听得宋富道:“噢,有人?”

  红红道:“有人?什么人?胡克党已经发现了我们?那我们干脆将钱财与他们平分算了!”红红的话,当然是在说笑,可是我听了,心中却是一动。

  宋坚在我略呆了一呆之后,一耸身,已经翻上了宋富那艘快艇的甲板,我也连忙跳了上去。

  我们两人,才一上了甲板,只见舱门口,人影一闪,紧接着,“嗤嗤”两声,有两枚不知是什么东西,向我射了过来,我想起宋坚对我说的话,连忙将身子,伏了下来,也就在此时,我听得宋坚“啊呀”一声,身子一晃,跌倒在甲板上!

  宋坚跌倒在甲板之后,我听得“拍”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钉在甲板之上。我心中大吃一惊,只当宋坚已经中了毒针,不顾一切地跃了起来,而宋富在这时,却正转过身,向宋坚望去。

  就在那时候,我扳动了枪机,一股液汁,如同喷雾也似,向前扫射而出!

  出乎我意料之外,是躺在地上的宋坚,几乎是在同时,跳起身来,“嗤”地一声,一蓬浓雾,向宋富迎面射了过去!

  宋富前后都被夹攻,想避也避不开去,只见他身子一晃,“砰”地一声,已跌倒在甲板之上,那分明是白老大所配制的迷药,已经起了作用。

  我忙问道:“宋大哥,你没有受伤么?”

  宋坚道:“我没有!”

  我们两人,只讲了一句话,便听得舱门口,传来红红的声音,道:“谁也别动!”我和宋坚,抬头一望,只见红红手中,持着来复枪,指着我们,面上神色,十分严肃,以英语道:“你们是胡克党么?”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王小姐,我们如果是胡克党,你早已成了死人了!”

  红红在听到了我的声音之后的一瞬间的表情,我相信最天才的演员,也难以表演得出来,她张大了眼睛,半歪着口,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来复枪的枪口,却仍然指着我们。

  我向前踏出了一步,将来复枪的枪管,推斜一些,怎知红红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在乍一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感到了过度的意外,原来扣在枪机上的手指,已经十分用力——那是十分危险的,只要能多用一分力量,我就会死在她的枪下了——而经我一推,枪身一斜,枪机已被带动,只听得“砰”地一声响,一颗子弹,已经呼啸而出,在岩洞中听来,声音更是吓人!

  红红这才怪叫一声,道:“表哥,原来是你!”

  她一面叫,一面抛了来复枪,向我奔了过来,双手挂在我的颈上,在我的面上,吻之不已,而我在这时候,却实是心惊肉跳,到了极点,因为胡克党不是死人,刚才的一下枪声,一定已将他们惊动!

  我用力一扯,拉脱了红红的双臂,忙道:“宋大哥,咱们快将快艇驶出去!快!快!”宋坚早已奔到了船尾,发动了马达,快艇向岩洞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