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靠风水成了巨富

  要见到陶启泉,真不是容易的事。

  陶启泉是东南亚的第一豪富,拥有数不尽的产业,他每一天的收入,就是一个极大数字,他一直是人们口头谈话的数据,他也可以说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物,有几个美国记者,曾报导他的生活,说是任何一朝的帝王,生活都没有陶启泉那样奢阔。

  当我来到陶启泉居住的那所大厦之前时,我深觉得,那几个美国记者的话,一点也不夸张。

  汽车迤逦地上了山,回头望去,整个城市,有一大半已在眼底,汽车驶进了一重自动开关的铁门,又驶进了一重同样的铁门,在眼前的,是一个极大的人工湖。

  那人工湖的湖水清澈,湖的两岸是山峰,山上有水冲进湖中。有一座九曲桥,通向湖中心,湖中心有一座亭子,清澈的湖水中,可以看到两尺来长的金鲤鱼在游来游去。

  汽车沿湖驶着,我看到了一道清溪,向前流去,溪水不深,溪底全是五色的石卵,溪水一直通到一座古色古色的建筑物之前,绕着那建筑物打着圈,又流过一个大花园,然后流回人工湖中。

  那所大宅的正门,有五六级石阶,汽车就在石阶前停了下来。

  汽车一停,一个西服煌然,气度非凡的中年人,便走下石阶来,那位穿制服的司机,已经替我打开了车门,我走出了车子。

  那中年人趋前,和我握手,我曾经和这个中年人见过几次,他是一家大银行的董事长,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银行家,不知有多少人要仰他的鼻息。

  但是,在陶启泉的“行宫”中,他却只能担任迎接客人的角色,陶启泉是如何财雄势大,也于此可见一斑了!

  我和他握着手:“杨董事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杨董事长握着我的手:“陶先生正在等你啦!”

  我和他一起走上了石阶,踏进了大厅。

  我一踏进大厅,便不禁呆了一呆,脚下织出整个十字军东征故事的大幅波斯地毯,几乎使我舍不得就此踏下去,要形容大厅中的华丽情形,实在是多余的,它只能使人深深地吸着气,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杨董事长道:“请跟我来!”

  我吁出了一口气:“董事长,我和陶先生素不相识,也想不出我们之间,有甚么共通之处,他特地请人来邀请我与他会面,究竟是为了甚么?”

  杨董事长笑了笑:“卫先生,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虽然掌握着一些实力雄厚的银行,但是你一定知道,我只是他的下属。”

  我明白杨董事长所说的是实话,所以我也没有说甚么。那所巨宅虽然是中国式的建筑,但是里面的一切设备,全是现代化的。

  我跟着杨董事长,来到了一座雕花的桃木门之前,那扇门打了开来,里面是一间极其舒适的小客厅,我和杨董事长,一起走了进去。

  我刚要坐下,门又自动关上,我觉得那“小客厅”像是在向上升去,我吃惊地望着,杨董事长道:“陶先生在三楼等你!”

  原来那是升降机,我却将它当作小客厅了!

  门再度打开,我和杨董事长走了出来,那又是一个大厅,它的一面,全是玻璃的,望出去,全市的美景,完全在眼底。

  杨董事长带着我,来到了另一扇门前,他刚站定,门就自动地移了开来,我也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我定睛向前望去,又呆了一呆。

  那是一间极大的房间,整间房间的面积,我一瞥眼看过后的估计,大约是五百平方公尺。

  这间房间,我只能称之为“游戏室”,因为整间房间之中,搭着迂回曲折的电动跑车的轨道,一辆红色的跑车,正在轨道上飞驰,在一张控制台之前,坐着一个两鬓已有白发,但是却精神奕奕的中年人,他正全神贯注地在控制着那辆跑车。

  在那辆跑车转了个急弯,又驶在直路上时,他松开了按住电掣的手,抬起头来。

  就算他刚才未曾抬起头来,我也知道他是谁了。

  他就是世界著名的豪富陶启泉!

  他并不是旧式的商人,而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企业家,他本身有着两家著名大学的经济学博士的衔头,可以说是二十世纪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之一。

  他抬起头来之后,站了起来,杨董事长忙趋前一步:“陶先生,客人来了!”

  陶启泉的样子,极够风度,像是他天生就是要别人奉承、听他命令的那种人,他略挥了挥手,那个大银行家的董事长立即退了出去。

  他对我倒很客气,走过来,和我握手:“卫斯理先生么?久仰!久仰!”

  我自然也客气一番,在客套话说完了后,似乎没有甚么可说的了,陶启泉有点神思恍惚地指着玩具跑车的控制台:“你对这东西有兴趣吗?我们一起来玩玩?怎么样?”

  我还没有回答,他又发表议论来:“别看这只是玩具,其中也很有道理,应该快的时候快,应该慢的时候就要慢,不然,它就出轨翻车了!”

  我耐心地听着,虽然我的心中已经很不耐烦,而我一直认为掩饰自己内心感情,是一件虚伪的事,所以,尽管在我面前的是陶启泉那样的大人物,我还是不客气地道:“陶先生,你辗转托了那么多人,要和我见面,不见得就是为了要和我玩电动跑车吧!”

  陶启泉愣了一愣,显然,他不是很习惯于那样的抢白,虽然我的话,其实已是客气之极了。

  我看到他搓了搓手,一时之间,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才好,杨董事长在一旁,显然想打圆场,但是他除了发出两下干笑声之外,也不知该说甚么好。

  当时的气氛,多少有点尴尬,但是我仍然不出声,陶启泉这样的大人物,忽然托了我的几个朋友,表示要和我见面,那一定是有极其古怪的大事,我自然不愿将时间浪费在电动跑车上。

  我等了大约一分钟,陶启泉才毅然道:“自然,你说得对,我有话对你说。”

  “请说!”我单刀直入地催促着。

  陶启泉又搓着手,这是他心中为难的一种表示,我不知道富甲一方的陶启泉,心中究竟有甚么为难的地方,而且,我这个与他可以说是毫无相干的人,他为甚么又要来找我?

  我心中在疑惑着,陶启泉已道:“来,到我的书房中去坐坐,我们详细谈谈!”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走去,房门是电子控制的,人走到门前,门就自动打开,我们三个人,踏着厚厚的地毯,又进了电梯,电梯升到了顶层,经过了一个连顶都是玻璃的厅堂,那厅堂兼温室,培植了至少一百种以上的各种各样的兰花。

  然后,才进了陶启泉的书房。书房的陈设,全是古典式的,我们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陶启泉按下椅子靠手上的控制钮,一辆由无线电控制的酒车,自动移了过来。

  等到每人一杯在手之后,话盒子便容易打开了。自从出了游戏室,一直缄默不开口的陶启泉,忽然向我问了一句话:“卫先生,你相信风水么?”

  那句问话,非但是突兀之极,而且,可以说是完全莫名其妙的。

  不论我怎么猜想,我也不会想到,陶启泉和我谈话的题目,会和“风水”有关,所以,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反问了一句:“你说甚么?”

  “风水。”陶启泉回答我。

  我仍然不明白,心中充满了疑惑,同时,也有多少好笑,我道:“为甚么你要这样问我,你相信吗?”

  陶启泉却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只是道:“卫先生,我知道你对一切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兴趣,所以才请你来的。”

  我有点讽刺地道:“和我来讨论风水问题?”

  陶启泉略呆了一呆,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在一呆之后,竟点头承认道:“是的!”

  我忙道:“陶先生,我怕你要失望了,虽然我对很多古怪荒诞的事都有浓厚的兴趣,但是我认为风水这件事,简直已超出了古怪荒诞的范畴之内,也不在我的兴趣和知识范围之内!”

  陶启泉忙道:“别急,卫先生,我们先别讨论风水是怎么一回事,你先听我讲一件五十年前发生的,有关风水的事可好?”

  我笑着:“陶先生,讲故事给我听,可不怎么划算,因为我会将它记下来,公开发表的。”

  陶启泉却洒脱地道:“不要紧,你尽管发表好了,不过,请你在发表的时候,将真姓名改一改。”

  陶启泉既然那样说,我倒也不好意思不听听他那五十年前的故事了。

  而且,在陶启泉未讲之前,我也已经料到,他的故事,一定是和风水有关的。

  我料得一点也不错,陶启泉讲的故事,是和风水有关的,那就是文首一开始记载的,李恩业、杨子兵、容百宜到山地中去找佳穴的事。

  我尽了最大的耐心听着,使我可以听完那种神话般的传说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沙发柔软而舒适,佳酿香醇而美妙。

  但是,当我听完了陶启泉的故事之后,我仍然忍不住不礼貌地大笑了起来。

  陶启泉吸了一口气:“卫先生,别笑,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我笑着:“请继续说下去。”

  陶启泉道:“我在刚才提到的那个连夜去求杨子兵指点的壮汉,他姓陶,就是我的父亲。”

  我直了直身子,奇怪地瞪着陶启泉,我还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了。

  陶启泉继续道:“现在你明白了,葬在那幅鲸吞地中的,是我的祖父。”

  我略呆了一呆,才道:“我明白了。”

  陶启泉再继续道:“我父亲葬了祖父之后不久,就和几个人,一起飘洋过海,到了南洋,他先是在一个橡胶园中做苦工,后来又在锡矿中做过工,不到三年,他就成为富翁了,他在南洋娶妻、生子,他只有我一个儿子,而我在学成之后,就继承了他的事业,直到今天。”

  我吸了一口气道:“陶先生,你认为令尊和你事业上的成功,全是因为几万公里之外的一块土地,葬着你祖父的骸骨所带来的运气?”

  陶启泉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只是道:“我父亲在世时,曾对我讲过当年的这件事,不下十次之多,所以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我却不肯就此放过他,我又追着问道:“这件事,对你印象深刻是一回事,你是不是相信它,又是一回事,你是不是相信它?”

  陶启泉在我的逼问之下,是非作出正面答复不可的了,他先望了我片刻,然后才道:“是的,我相信!”

  我揿熄了手中的烟,笑道:“陶先生,据我所知,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陶启泉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他道:“这位杨董事长,就是名堪舆师杨子兵的侄子。”

  我笑道:“对了,令尊曾答应过杨先生,照顾他的后代的。”

  陶启泉皱着眉:“你似乎完全不信风水这回事,但是你难道不认为,陶家能成为巨富,是一个奇迹么?”

  我道:“是一个奇迹,但是这个奇迹是人创造出来,而不是甚么风水形成的。”

  陶启泉不出声,杨董事长的脸上,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但是他却没有开口,显然他在陶启泉的面前很拘谨,不敢放言高论。

  我又道:“如果说风水有灵,那么,李恩业的儿子,应该出人头地了,他是谁?我想如果他大显大贵,我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我在那样说的时候,是自以为击中了陶启泉的要害的。陶启泉的祖父,葬在那幅所谓“鲸吞地”上,使他发了家,那么,李恩业的父亲,葬在那幅煞气极重的血地上,他也应该如愿以偿了!

  如果李恩业的后代,根本没有甚么显贵人物,那么,风水之说,自然也不攻自破了!

  我在说完之后,有点得意洋洋地望定了陶启泉,看他怎样回答我。

  陶启泉的神情很严肃,他道:“当晚,上山勘地回来,李恩业曾将他六个儿子叫出来,向容百宜和杨子兵两位先生,说是将应在何人身上,两人都没有回答,因为那是天意,人所难知。后来,才知道是应在当时只有十二岁的那三儿子身上。”

  “是么?”我扬了扬眉:“他是谁?”

  陶启泉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他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

  无论如何,我是无法将这个人的名字,在这里照实写出来的,当然,这个人其实也不姓李,因为李恩业的姓名,也是早经转换过的,我无法写出这个人的真实姓名来,而且也无此必要,因为他和整个故事,并没有甚么关系。

  那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名字,我敢说,一说出来,每一个人必然会“哦”地一声。

  而当时,我也是一样,我一听得陶启泉的口中,说出那个名字来,我立时震动了一下,张大了口,发出了“哦”的一声来。

  接着,书房之中,静得出奇。

  凡是对近代史稍有知识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他岂止是大显大贵而已,简直就是贵不可言。

  陶启泉首先打破沉寂,他道:“你认为怎么样,或许你会认为是巧合?”

  我苦笑了一下,我无法回答了。

  陶启泉说得对,我心中,真认为那是巧合。

  可是我可以认为那是巧合,我却没有办法可以说服陶启泉也认为那是巧合!

  陶启泉又道:“李家后来的发展,和我家恰好相反,本来是太平无事的县城,突然兵乱频频,李家偌大的产业,烟消云散,李家全家,几乎全都死了。只有那第三个儿子,出人头地,成了大人物。你知道,李恩业求子孙贵,真的贵了,可是贵在那种情形之下,只怕李恩业是绝对想不到的。”

  他摇了摇头,也感到造化着实有点弄人。

  我又呆了片刻,才又道:“好了,以前的事已经说完了,现在又有了甚么变化?”

  陶启泉道:“你对这件事已多少有点兴趣,那我们可以谈下去了,我先给你看几张照片。”

  他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了几张放得很大的照片来,一张一张递给我。

  当他将照片递给我的时候,他逐张说明,道:“这就是那幅鲸吞地,你看风景多美;这一幅,就是那块血地,四周围雷殛的松树全在,可惜当时没有彩色摄影,不然,你会看到,那土岗子是朱红色的。”

  我只是草草地在看着那些照片,老实说,陶启泉的那个故事,虽然活龙活现,但是要我相信,上代的尸体埋葬的地方,会影响下一代人的命运,这还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我只是略为看着那些照片,对照片上的风景,随便称赞了几句,就将照片还给了陶启泉。

  自然,我知道陶启泉请我来,不会只是讲故事给我听,和给我看了照片那么简单,我料到,他一定还有甚么事情求我的。

  而且,我已下了决心,陶启泉要求我做的事,如果和荒谬可笑的风水有关系的话,那么我一定会不顾他的难堪,而予以一口回绝。

第一章:多年前的一宗事

  各位千万要记得,小说就是小说,不论小说的作者,写得多么活龙活现,煞有介事,但小说一定是小说,绝不会是事实。

  记得这一点,再来看“风水”这篇小说,那就好得多了,就不必去追究这件事发生在甚么时代,甚么地方,更不必花脑筋去追究小说中的人物,是不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了。

  天气很好,四顶山轿,在丛山环抱的小路中,不急不徐地前进着。

  山中的“轿子”,其实就是软兜,坐在软兜上的人,可以互相交谈,那四顶软兜,两前两后,在前面两顶中坐着的,是一男一女,都已有五十开外的年纪了,从他们的衣着、神情看来,他们显然全是富有的人。

  而在后面的那两个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一个白净面皮,一表斯文,穿着一件绸衫,另一个,样子却说不出来的古怪,细眉细眼,五官像是攒在一起,一件蓝竹布长衫,已洗得发白了。

  坐在前面软兜的那男子,不住转过头来问着:“两位看这一带怎么样?”

  那两个人,都紧皱着眉,一声不出,他们像是根本未曾听到那人的问话,只是留心地四面张望着。蓝天白云,衬着碧绿的山峦,在山脚下,还有一条水如碧玉的河流流过,这里的确是风景极其秀丽的地方。

  但是,这四个人,却并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来的,他们是来看风水、找坟地的。

  前面的一男一女,是一双夫妇,他们是县中的首富,经商租田,富甲一方,提起河西山地的李家,无人不知。李家在县中的大屋,和河西的数百顷良田,全是远近知名的,现在,向前望去,连绵几座山头,也全是河西李家的产业。

  李家传到了李恩业这一代,半农半商,更是财源广进,李恩业的父亲,死了两天,因为没有找到理想的坟地,是以未曾下葬。

  而在后面两个软兜中的那两个人,那容貌古怪的叫杨子兵,一表斯文的那个,叫容百宜,两人都是省城著名的堪舆师,是李恩业特地从省城重金礼聘前来的,软兜抬着他们四人,已经走了一个上午,可是那两位花了几百元大洋请来的堪舆师,却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李恩业已经很不耐烦了,他不断地回过头来发问,在他看来,那两个著名的风水先生,如果老是不开口的话,那么他就白费了那笔钱了。

  软兜继续向前抬着,突然之间,两个风水先生一齐叫道:“向左拐!”

  李恩业一听得他们开了金口,喜不自胜,忙道:“向左拐,向左拐!”

  软兜穿过了一片竹林,到了一个小山坡上,两位风水先生又齐声叫道:“停!”

  抬软兜的八名壮汉,一起停了下来,两位堪舆师,杨子兵和容百宜,一起跨出软兜,掀开了他们一直捧在手中的罗盘上的布,仔细地查勘起来。

  李恩业夫妇抹着汗,在一旁等着,看到两个风水先生的神情,如此庄重、严肃,他们就是心急想问,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几个抬软兜的壮汉,早已在地上坐了下来。他们足足抽了三袋旱烟,才看到容百宜和杨子兵两人,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他们抬起头来之后,容百宜道:“杨翁,你先说!”

  杨子兵却道:“容翁,你先说!”

  李恩业实在有点不耐烦了,他听得两人还在客气,忙插口道:“两位全是名家,谁说也是一样的!”

  杨子兵一笑:“看来我和容翁所见相同,容翁,你说可是?”

  容百宜道:“正是!”

  李恩业急道:“这里究竟怎么样啊?”

  杨子兵咳嗽了一声,道:“这里唤着鲸吞地,山谷对河川,尽得地利,俯视百源,上抑四方,东南两边隐隐含有紫气蕴现——”

  杨子兵才讲到这里,李恩业已是欢喜得手舞足蹈,在一旁的李夫人也插嘴道:“要是先人葬在这里,后代又会怎样?”

  容百宜道:“鲸吞鲸吞,顾名思义,财如水涌,尽入我口,而且绵绵不绝,子孙享用无穷!”

  杨子兵也道:“这是罕见的佳穴,头东脚西,李翁可不必犹豫了!”

  李恩业的高兴,这时却像是打了一个折扣,他支吾了一下:“还求两位再到别地去查勘一下。”

  杨子兵奇道:“李翁,夫复何求?”

  李恩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两位莫求我贪心,论财,李家不是夸口,不论子孙如何不成器,只怕十代八代还败不完,我想,李家世代未曾出过县门,虽然有财,然而无势,两位可明白了?”

  杨子兵和容百宜两人一听,皱起了眉,半晌不语,李恩业又道:“我也不想李家出皇帝,出总统,只求李家子孙之中,能有省长、督军,于愿已足,不求富,但求贵!”

  杨子兵和容百宜两人,默默地听着,一面听,一面双眼,却一齐望向山岗下,一个隆起的高地。那高地一片光亮,泥色红赤,四周围有一圈松树,可是那一圈松树,像是都曾遭过雷殛,树枝半焦,都只有五六尺高。

  李恩业看到两个风水先生望着那高坡不出声,忙道:“莫非也是佳穴?”

  杨子兵和容百宜两人,都点了点头。

  李恩业忙道:“可是能令后代显贵?”

  杨子兵道:“何止显贵,简直非同凡响,来,我们去仔细看看!”

  这一会,四个人不坐山兜了,都撩起长衫,向下走了过去,只有两个抬软兜的壮汉,怕老爷或是夫人万一走不动了,要他们抬,所以抬着软兜,跟了下去,不一会,便来到了那光秃的土坡之上!

  两位风水先生,又摆好了罗盘,校勘了半晌,忽然齐声叹了一口气,李恩业立时又紧张了起来,只见两位风水先生互望了一眼,容百宜道:“天下将有大乱乎?”

  杨子兵点头道:“若无大乱,又怎会让我们发现了这块血地?”

  李恩业忙道:“两位此言何意?”

  杨子兵道:“李翁,这幅地,是天地间血气之所冲,煞气之重,天下无双,上天也有鉴于此,你看,周围的树,曾数遭雷击,但是雷击一次,血气便重一次,我劝你别葬这里了!”

  李恩业忙道:“若能令后代显贵,煞气自然也重在他人头上,与我何干!”

  李恩业一面说,一面看容百宜,像是希望容百宜说几句好话。

  容百宜却叹了一声:“李翁,若是执意要将先翁葬在这块血地上,那么,令郎显贵可期,可至位极人臣,天下皆知——”

  容百宜说到这里,李恩业已乐得手舞足蹈了起来,可是容百宜却又叹了一声:“只是这块地,煞气实在太重,李翁还宜三思!”

  李恩业搔着头:“容翁甚么意思?”

  容百宜道:“只怕这一带,生灵不免涂炭了!”

  李夫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她在一旁接上了口:“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是一定的了,除此之外,可还有甚么不好的么?”

  杨子兵和容百宜两人,又在那高坡附近,踱了一遭,连连道:“气数,那真是气数,李翁若执意要将先翁葬在这块地上,还宜多行善事,以消弭煞气于无形!”

  这时,李恩业夫妇两人,听得省城来的两名堪舆师,说这里的风水如此之好,一将先人葬下去,就发在他们的儿子,可以大贵特贵,早已喜得忘其所以,杨子兵和容百宜后来所说的那一番话,他们也未曾听进去,李恩业已一迭声吩咐道:“快回家去!”

  四顶软兜,抬下山来,到日落时分,就回到了县城之中,当晚,摆宴款待两位堪舆师,李恩业将他六个儿子,一齐叫了出来相陪。

  李恩业的大儿子,已经十九岁了,小儿子却还在襁褓之中,席间,李恩业问道:“两位看看,先父葬在那块血地之后,大显大贵,落在那一个犬子身上?”

  容百宜和杨子兵两人,仔细地端详了李恩业的六个儿子,但是他们却并没有说甚么,李恩业一再催促,他们才道:“相地是我们所长,相人却非所长,反正李翁令郎之中,必有出人头地者在,李翁大可放心。”

  李恩业找到了佳穴,也了却丧父之痛,这一席酒,吃得尽兴而还,两位堪舆师,也各自大醉,由家人扶着,回到了客房之中。

  扶着杨子兵回去的一个仆役,正是日间曾经抬着软兜上山的一个壮汉,那壮汉将杨子兵扶到了房中,绞了一把热热的手巾,让杨子兵抹了脸,等到杨子兵酒略醒了一两分时,那壮汉突然向着杨子兵跪了下来。

  这一来,倒将杨子兵吓了一跳,忙道:“咦,你这是干甚么?快起来。”

  那壮汉仍然跪在地上:“杨先生,小人有一事相求,务请先生答应。”

  杨子兵带着醉意,笑道:“我除了看风水,甚么也不会,没有甚么可以帮你的。”

  那壮汉道:“杨先生,日间你所说的那幅鲸吞地,东家不要,小可老父新丧,还未落葬,小可世代与人为仆,穷得连唾沫都是苦的,只想发一点财,求杨先生指点小人一二!”

  这时候,杨子兵的酒像是醒了许多,他剔亮了灯,把灯移近跪在地上的那壮汉,仔细向他端详了半天,才长叹一声:“这真是天命了,你起来,起来!”

  他一面说,一面扶着那壮汉站了起来:“那鲸吞地,朝葬夕发,但是落葬之际,不可有棺木,却要赤葬,免阻财源,你连夜包着尸体,掘坑将死人葬下,不可声张,也不可说是我教你的!”

  那壮汉一听,喜不自胜,又爬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转身要走。

  他走到门口,又被杨子兵叫住:“你刚才有事求我,我也有事求你!”

  那壮汉搔头道:“杨先生,我有甚么可以帮你的?”

  杨先生道:“不是我要你帮,你要记得今晚之事,异日你大富之后,莫忘善待我杨家的子孙!”

  那壮汉傻愣愣地笑道:“我会大富?我只想自己不要再做别人的奴仆就可以了!”

  杨子兵挥手道:“你去吧,记得今天的话,我就感盛情了!”

  那壮汉走了出去,来到了城墙脚下的一所破屋中,他父亲的尸体,只用两条草席盖着,那壮汉带了一柄铲子,负着他父亲的尸体,出城,上山,连夜将尸体葬在那个小山坪上。

  这件事,除了他和杨子兵之外,可以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李恩业在第二天,就请杨子兵和容百宜两人,择了吉日,就拣了那块血地,隆而重之,将他的父亲,葬在那幅光秃的、血红的,四周全是遭过雷击的松树的高坡之上,为了要子孙大贵,他并不营墓将红土盖上,只是造了一圈石墙,将高坡围住。

风水

作者:倪匡

  卫斯理系列之15,附于《丛林之神》之后。

  东南亚第一富豪陶启泉,辗转托了很多人,要求和卫斯理见面,向他讲述一个五十年前寻找风水穴的故事。陶启泉的祖父因葬在“鲸吞地”,使后代大富大贵。但鲸吞地只有五十年好运,之后,会就变成“百败地”。

  陶启泉请求卫斯理前往“鲸吞地”,将他祖父的骸骨掘出来,但该处已有很多军队守备,防止陶启泉改变命运。不信风水的卫斯理,恐怕笃信风水的陶启泉因丧失信心而影响亚洲经济,最后决定前往充满革命气氛且混乱的环境,进行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第七章:专家研究毫无结果

  但是,歇夫还未曾回答我,警方人员便已经赶到了。警方人员一到之后,我几乎没有机会和歇夫说甚么话,因为歇夫已被警方人员带走了。

  我们一起到了警局,一直到天明才能离开。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忙于上庭作证,忙着向警方叙述当时的情形,我和勒根都提到了“丛林之神”,但是我们未曾说及那圆柱确然有能使人预知未来的能力。

  我们只是说,那是霍景伟从南美洲带回来的一种当地邪教信奉的图腾,据说那图腾有使人预知未来的力量,史都华和歇夫的争执,就因此而起。

  那根神奇的圆柱,也被带到法庭去作证物,凶案的审讯十分轰动,每次开庭,法庭之中都挤满了人,但是我看得出,根本没有人相信那圆柱会有那种神奇的力量。

  经过了一个多月,陪审员才最后退庭研究,一致裁定歇夫的谋杀罪成立。

  而在整个审讯过程中,歇夫根本没有说甚么话,他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还有甚么可说的?

  歇夫是被送往行刑室处死的,我和勒根在他临行刑前,都去看他最后一面。

  歇夫已经全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风流潇洒的法国教授了,他变得和一具骷髅差不了多少。

  而当他被带往行刑室之际,他又高声叫起来:“不要,不要拖我进去!”

  他不断地叫着,他的叫声,和一个多月之前,在那幢别墅的房间中发出来的叫声一样。我和勒根两人,都起了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我们急急地离开了监狱之后,勒根医生忽然站定了身子,问我道:“卫先生,案子已审完了,你应该可以领回那‘丛林之神’来!”

  我点头道:“是的,我可以将它领回,我也正在考虑,领回来之后,如何处置那东西。”

  勒根医生突如其来地高叫了一声:“将它毁掉,我说将它毁掉!”

  和勒根医生相处近两个月,我已深知勒根医生决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但是此际他的神情,却是十分冲动,他还大声问我:“你舍不得么?”

  我摇着头:“我不是舍不得,而是很难有办法将那东西毁掉,你记得么?歇夫在乱射枪时,曾有一粒子弹射中那圆柱的。”

  “是,我记得。”

  “事后,我曾察看那圆柱,柱上一点痕迹也没有。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要毁掉那圆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我不舍得。”

  勒根医生挥着手:“将它抛到海中去,将它埋到地下去,总之,别再让人看到它!”

  我道:“好的,我接受你的劝告,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进行。”

  “不,我要回欧洲去了,而且,我再也不愿见到那倒霉的东西了,再见了!”勒根医生伸出手来,和我握了一握,便大步走过对面马路,伸手截住一辆街车,上了车远去了。

  我自然明白勒根医生的心情不怎么好过,因为他们是三个人一起从欧洲来的,而只有他一个人回去。而且,在这里发生的事,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一眼看来只是外表平滑,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的一根圆柱,竟会使人有预知能力!

  第二天,我和白素一齐,在警方人员的手中,领回了那根圆柱,然后,回到了那别墅之中。

  自命案发生之后,我说甚么也留不住殷伯,是以在那近两个月的时间中,别墅一直没有人打理。美丽的别墅就像是美丽的女人一样,一天不修饰,美丽就会损减一分。此时,我停了车,推开铁门,看来草地上杂草丛生,我就不禁叹了一声。

  我将车子缓缓驶了进去,和白素两人下了车,白素看到了眼前的情形,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白素道:“看来,那——‘丛林之神’,实在是不祥之物,至少已有三个人因它而死了,勒根医生的话是对的,将它抛到海中去算了。”

  我走过去打开了门,屋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重尘,我道:“可是我们还未曾明白何以那样的一根圆柱,会有如此的力量。”

  白素来到了我的面前:“你不觉得这个问题不是我们的知识所能解答的么?”

  我握住了她的手:“我还想试一试,再过一个月圆之夜,才让我决定是不是将之弃去,好么?”

  白素的面色,在剎那之间,变得苍白起来。

  女人终究是女人,白素敢于声言爱因斯坦错了,但是她仍然是女人,因为她相信祥和不祥的兆头,她连忙摇头:“别再试了,你已经证明了那绝不是甚么好东西了,不是么,还试它作甚么?”

  我笑了起来:“可是我们仍然要找出一个道理来,为甚么会那样?”

  白素又道:“想想史都华和歇夫,你该知道,那东西不会为人带来甚么好结果。”

  我仍然坚持着:“但是我还是要再试一试,我只不过是将手放在圆柱上而已。”

  白素发脾气了,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发脾气,她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她说得如此之坚决,我如果再坚持下去,那么一定要变成吵架了,所以我摊了摊手:“好,好,那我就不试,但是我却想设法将那圆柱拆开来——我的意思是剖开来看看,其中究竟有甚么!”

  白素皱着眉:“最好不要去研究它,就将它抛进海中算了!”

  我高举着手,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我反对!”

  白素望了我半晌,才道:“你说过,这东西要在月圆之夜,才有那种神秘的力量?”

  “是的。”

  “那好,今晚你和我回去,从明天起,你可以研究这圆柱,你有二十八天的时间去研究它,到下一次月圆之前一夜,我要亲眼看到它被毁灭!”

  我苦笑着:“你为甚么那么恨它?它至少救过你的性命!”

  白素叹了一声:“这圆柱是超时代的,它所产生的力量,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类还没有足够的智慧去解释它,所以你还是别去碰它的好,除非你想做一个和时代完全脱节的人。你该知道,和时代脱节,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不论是落后时代也好,超越时代也好,总之是极度痛苦的!”

  我并没有再说甚么,因为我完全同意白素的话,她说得十分有理!

  白素在讲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而我却不想你痛苦!”

  我握住了她的手。我们一起离开了那间房,离开之际,我并且锁上了门,然后,我们一起回到家中,那表示我已经完全同意白素的提议了。

  第二天,我和一家设备良好的金属工厂联络好了,我告诉他们,我有一段金属,要将之切割开来,在切割的过程中,我要在旁边。

  本来,一般的工厂,是决计不会接受那样任务的。但是这家工厂的总工程师和实验室主任,全是我的朋友。所以他们便答应了下来,约定了我将需要切割的金属运进厂去的时间。

  我又来到了那别墅之中,当我来到那圆柱之旁时,我第一件事,便是立即将手放在圆柱之上。但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独自搬动着那圆柱,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几分钟,将之送到了工厂,总工程师已经全布置好了,那位总工程师是金相学的专家,当他看到了那圆柱之后,伸手摸了摸,又用手指扣了扣。

  然后,他抬起头来望我,他的面色之中,充满了疑惑:“这是甚么合金?”

  我反问道:“你看呢?”

  他摇头道:“我看不出来,好像其中有镍,但是我却也不能肯定。”

  我只得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将它切开来,看个究竟。”

  总工程师十分有兴趣:“先去试验它的硬度,准备高速的切割机,让我来亲自操作。”

  那时,实验室主任也来了,几个工人将圆柱搬到了实验室中,我也跟了进去。主任拿了硬度试验的仪器来,那仪器连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主任拿着钻头,在圆柱上钻去。

  他接连换了好几个钻头。在十五分钟之后,他抹着汗,摇了摇头:“你们全看到了!”

  我们的确是全看到了,我们看到的是:钻头在那圆柱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总工程师皱着眉,但是我却有点不明白,我道:“那是甚么意思?”

  主任解释道:“所有的物质,硬度是以数字来表示的,那便是从一到十。钻石的硬度是十,刚玉的硬度是九点六等等,可是现在,这种——金属的硬度超过十,我们不知它的硬度是多少,只知它超过十!”

  总工程师转过头来看我:“你是从那里弄来这玩意儿的?”

  我叹了一声:“这东西的来历十分古怪,它是从南美洲蛮荒之地的一个丛林之中来的。”

  从总工程师和主任两人脸上的神情看来,就像当我是“吹牛俱乐部”中“吹牛冠军奖”获得者一样,虽然我所说的是实话。

  我忙又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无法将之切割得开来?”

  “绝对不能,即使用整块的钻石做刀,也不行,因为它的硬度在钻石之上!”

  “那么,或者可以将它溶开来?”我问。

  “或者可以!”他们两人一起回答:“我们不妨试上一试。”

  他又下了一连串的命令,那圆柱在十五分钟之后,被推到了一只熔炉之前,那熔炉的温度,最高可以达到摄氏五千度。

  炉门打开之后,圆柱送了进去,由于世界上还没有可以耐那样高温的透明物体,所以炉中的情形,在温度加到了最高的时候,是看不到的。当温度到达五千度之后十分钟,总工程师下令,减低温度。

  实验室主任道:“如果那种金属能够耐得住如此的高温而不熔的话,简直就是奇迹了。”

  我苦笑着,并没有说甚么。

  半小时之后,将门打开,铁钩伸进去,将那圆柱带了出来,那圆柱甚至连表面的颜色都未曾起任何的变化!而一般金属,在经过高温处理之后,就算不熔化,表面的颜色总会起变化的!

  总工程师和实验室主任的脸上,现出怪异莫名的神色来,望着那圆柱,他们又测量那圆柱此时的温度,证明那圆柱的温度极高。

  总工程师下令技工将那圆柱冷却,然后,他转过头来,对我苦笑道:“这究竟是甚么?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的合金!”

  我问道:“你肯定那是合金?”

  “自然,在已知的金属元素中,没有一种金属是具有那样硬度,而又能耐如此高温的。”

  我没有再说甚么,因为在这家工厂中,如果不能将那圆柱切割开来,那就是说,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将之无可奈何的了!

  我在沉默着不出声的时候,实验室主任抬高了头(他是一个很矮小的人),向总工程师道:“在那样的高温下,它都不起变化,我真不明白,它是如何被铸成为圆柱形的呢?”

  总工程师苦笑着:“整件事,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我也一样不明白。”

  我跟着苦笑:“真的是开玩笑,是开人类科学的大玩笑。”

  他们两人都不明白:“甚么意思?”

  我道:“我的意思是,那圆柱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是从外层空间来的。”

  他们一听,先笑了起来:“你又来了!”

  他们是我的朋友,自然也常听我说起一些怪诞而不可思议的遭遇,所以他们那样说,乃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但是他们的笑容却突然敛起了。

  因为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那圆柱的确不是他们所知道的地球上的任何金属!

  总工程师将我请到他的办公室中,在他的办公室中,他命助手查阅着各种参考书,又和各地的冶金专家,通着长途电话。

  我在他的办公室中,足等了三小时之久,他才完成了和几位专家的通话。

  他放下了电话:“世界上第一流的专家,都认为不可能有那样的合金,你可以将那圆柱留在我们这里,等他们赶来研究么?”

  “可以的,”我立即答应:“但是我只能给你二十八天的时间,到第二十九天,我一定要收回来。”

  “那不成问题,时间足够了!”总工程师也未曾问我究竟为甚么限期二十八天。当然,就算他问我,我也不会回答的。

  我和他们告辞,回到了家中。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每天和这位总工程师通一次电话。我知道,几个专家,正从世界各地赶来,研究那圆柱;他们连日来废寝忘食,想研究出一个究竟来。而各种最新的仪器,也源源运到。

  一直到第二十天头上,我才接到了总工程师的电话,叫我立即到他工厂的实验室中去。

  我立时出门,赶到了那家工厂。当我走进实验室的时候,我看到那圆柱横放在桌子上,七八个人围住了它。

  有一具仪器,放在圆柱的旁边,那仪器正在发出一种嗡嗡的声响。

  总工程师一见到我,就站了起来,道:“你来了,我们一直研究到今天,才有了一点发现,那圆柱——那金属会产生一种波。”

  “甚么波?”我望着那仪器。

  “好像是无线电波,但是那种波的幅度十分大,震荡的频率十分怪异,我们的仪器还测不出,我们也不知道何以它能够产生那种类如无线电波也似的波。”总工程师向我解释着。

  我早已明白那圆柱会产生一种波,而且,我还知道这种波,绝不是无线电波,而是速度比无线电波更快,超越了光速和无线电波速的另一种“电波”。那种波,和人的“脑电波”相类似。至少,它们之间,能相互起感应作用,这种波能加强脑电波的作用!

  而每当将近月圆时分,圆柱所产生的那种波,便渐渐强烈,那自然可能和月球磁场的加强有关。又或者,在每月月圆的时候,恰好是在遥远的外层空间,某一星球上这种波的感应最强的时候,所以圆柱在月圆之夜,就产生了那种神奇的力量!

  当然,我所想到的这一切,对我来说,还全是十分模糊的概念。

  我甚至无法用比较有条理的话来表达我这种概念,因为这种概念是超越时代的。我们这个时代,还没有适当的语言,可以表达这种概念。例如我只能说“这种波”,而说不出那究意是甚么来。我也只能袭用“脑电波”这个名词,而实际上,“脑电波”可能根本不是电波的一种,可能根本不属于电波的范畴之内。我呆了好一会,才问道:“那么,这究竟是甚么金属,肯定了没有?”

  总工程师摇着说:“没有,但是我们曾用金属透视仪透视过它的内部。它的内部,有另外不同成分的金属在,对探视波的反应不同,但是我们同样没有法子知道那是甚么。”

  我苦笑了一下:“那等于没有结论了!”

  总工程师道:“是的,暂时没有结论,但是继续研究下去,就会有的。”

  我道:“可是你们只有八天时间了!”

  总工程师道:“那不行,你得长期供我们研究下去,你也想弄明白它是甚么的,对么?”

  我摇着头:“不,绝对只有八天,在第二十八天,我一定要收回它。”

  “为甚么?”总工程师讶异地问。

  “当然有原因,但是我不能说。”

  总工程师现出很失望的神色来,他向各人表示了我的意见,各人都望定了我。

  我只得道:“很抱歉,真的,我有很特殊的理由,但是又不能和各位说明,在八天之后,我一定要收回那圆柱,一定要。”

  我最后那“一定要”三字,讲得十分大声,那表示我的决心。

  一个人问我:“请问,你准备将它怎么样?”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实在不能。”我不准备再在实验室中多耽下去,因为我怕我自己会受不住别人的哀求而改变主意。

  我自然知道,如果我改变主意的话,那么将会有一连串可怕的事发生。

  任何人,对于有预知力一事,都有极大的欲望,几乎人人都想自己成为一个先知,知道还未曾发生,而又肯定会发生的事。

  但是事实上,当人有了预知力之后,却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这一点,是任何想自己具有预知能力的人所想不到的。

  霍景伟未曾想到,歇夫也未曾想到,他们都想有预知能力,但他们在有了预知能力之后,却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死去,霍景伟更似乎是有意追寻死亡的!

  我已可以肯定地说一句,人活着,有活下去的兴趣,就是因为所有的人,根本无法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甚么事,生活的乐趣来自未知,而不是来自已知!

  如果我不在下一次月圆之前,收回那圆柱,那么必然要有很多人被我所害,而我又决不能在事前向他们说明一切,如果我说了,很多人将会因为想获得预知力而犯罪,像歇夫教授一样。

  我转身走出了实验室,我还听到,在我的背后,响起了一片感到遗憾的叹息声。

  我回到了家中,将一切情形,和白素说了一遍,白素皱着眉:“那么,那东西真的不是属于地球上的了,它是怎么来的?”

  我摇了摇头:“谁知道,整个宇宙之中,那么多星星,穷一个人的一生之力,也不能够数得尽,怎有办法去探索它们?我们甚至不知道它是甚么时候到达地球的,可能它已来了几十万年,它可能是由星球人带来的,也可能只是仪器发射出来的,我也无法知道它的作用,但是却可以肯定,它发出来的波,和人的脑电波,是完全相同,而且能产生感应的。”

  白素点着头:“宇宙中的一切太神奇了。”

  我摇着头:“其实,地球上的人,根本还没有资格去谈论宇宙的秘奥。想想看,我们连对于自己本身的了解尚且如此肤浅,世界上有甚么人能够回答‘脑电波是甚么’这个问题?”

  白素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也没有人能切实解释何以人会有预感,甚至没有人能解释得出,何以人会有心灵感应。”

  我握住了白素的手:“人类的科学实在太落后了,被奉为科学先圣的爱因斯坦说光速是最高的,于是一切科学,皆以他这句话为基础,看来人类的科学要向前大大迈进一步,至少得证明爱因斯坦的理论,并不是绝对的真理才行!”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们就是先知先觉了!”

  八天之后,我如约取回了那圆柱。

  我向友人借了一艘性能十分良好的游艇,和白素一起,驶出海,我们驶得十分远,到了完全看不到岸的时候,我们才合力抱起了那圆柱,将之抛进了海中。

  当海水溅起老高的水花之后,那圆柱便沉了下去,转眼之间,就看不见了,我们趁机在海上玩了一天,到天黑了才回家。等到回到家中,推开窗子,抬头看去,月又圆了,圆得极其美丽、可爱,想起我们已抛弃了那圆柱,我和白素两人,都有说不出的轻松!

  (完)

第六章:超越光速的理论

  我笑了起来,道:“心灵感应也不易解释。”

  歇夫道:“对,但我们可以将心灵感应归诸于脑电波的作用。而心灵感应是在甲地发生一件事,乙地的某人知道了,脑电波是无线电波,无线电波的速度和光速近似,可以在一剎间传到另一个人的脑中。当然细节不会那样简单,但总可以讲得通。可是,预感却不同,预感是对一件还未曾发生的事,有了感觉,那件事根本还未曾发生,如何能被人感到?”

  歇夫的问题提了出来,我、史都华和勒根三人,都答不上来,默不作声。

  白素也在一旁听我们的讨论,这时,她忽然道:“歇夫教授。如果人在超越光速的速度中行进,那么他就可以回到过去,或到达未来,超越了时间的限制,对不对?”

  “理论上是那样,”歇夫回答:“但是爱因斯坦却已证明没有东西可以超过光的速度,任何速度以光速为极限,超过光速,物体的重量会变成无穷大,那是一件绝不可能的事。”

  “我想,我想,”白素迟疑着,她的神态和语气都十分文静,但是她所讲的话,却是惊人之极,她道:“我想爱因斯坦错了!”

  “爱因斯坦错了?”我、勒根医生和史都华教授三人,不约而同叫了起来。

  白素的脸红了起来,但是我从白素脸上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来,她并不认为她自己讲错了,也就是说,她真认为爱因斯坦错了!

  在我们叫了一声之后,歇夫突然站了起来,挥着手,神情严肃。

  他大声道:“各位,不要大惊小怪,我刚听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在玄学之中,是可以允许任何惊人的、违反过去知识的结论的,夫人,请你继续发表下去!”

  白素的声音仍然很镇定:“爱因斯坦认为光是最快的,没有比光更快的东西,我认为他错了,因为我认为还有比光更快的。”

  “那是甚么?”我们几个人同声问。

  “是脑电波!”白素回答。

  我们都不出声,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人对于脑电波,可以说一无所知,“脑电波”只不过是一个名词而已。

  “正因为脑电波比光快!”白素侃侃而谈,“所以人的思想,才能超越时间,所以人才能有预知!不然,就无法解释何以几乎每一个人,一生之中都有过预感,预感是超越时间的,而只有超越光速,才能超越时间!”

  白素的那一番话,令得我们四个人听了之后,都无法反驳!

  我们呆了足足有一分钟,歇夫才叫了起来:“卫先生,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太太!”

  他一面叫,一面冲过去,张开双臂,想去拥抱白素,史都华连忙将歇夫拉住:“歇夫,你不要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人全是法国人!”

  歇夫的双臂仍张开着,他呆了一呆,才放下手臂来,但仍然嚷着:“太了不起,太了不起了!夫人,你的见解,解决了预感之谜!”

  我皱起了眉,道:“教授,你那样说,未免太过儿戏一些。”

  “一点也不,”歇夫叫着:“除此以外,你还能解释人为甚么有预感么?”

  我瞪大了眼,歇夫那样问我,简直是岂有此理,我自然不能解释预感之谜。但是那也绝不能反证白素的见解是正确的!

  我还未曾回答,史都华教授点头道:“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假定,但是科学的进步,都是从大胆的假定而来的,爱因斯坦自然是一个极伟大的科学家,但是时代不断在进步,一定要有一天,打破爱因斯坦的结论,科学才能有更进步的发展!”

  史都华教授的话,我倒是同意的。

  白素翻了我一眼,像是在说别人都同意她的说法了,我反而不同意。

  她又道:“由于霍景伟曾因预知有一次飞行失事而救过我,所以我曾思索过预知能力这件事。预知能力不是人人都有的,但是预感的经验,却人人都有,所以我认为脑电波比光快,可以超越时间,但是人的脑电波,一定十分微弱,预感都是十分模糊,不能肯定的,就是因为人类的脑电波力量太弱的缘故。”

  各人都屏气静息地听着。

  我再也料不到在那样的讨论中,白素竟然会成了主要的发言人!

  她顿了一顿,又道:“但是一定有一种力量,可以令得人的脑电波加强,如果脑电波像是无线电波,那么,这种力量,就如同作用于无线电波讯号扩大仪,霍景伟所以有这种预知力——|”

  她才讲到这里,我已首先叫了起来:“‘丛林之神’!”

  我急急地道:“霍景伟将他的一所屋子给了我,‘丛林之神’就在他那屋子中——”

  我将我在那圆柱旁所发生的事,用十分简单的话,叙述了一遍。

  白素兴奋地道:“我的猜想不错了,那圆柱有一种力量,能使人的脑电波力量加强,所以才能使人清楚地知道未曾发生过的事!”

  “夫人,”一直未曾开过口的勒根医生这时开了口:“我是脑科专家,在人的脑子之中,其实没有一个发射电波的组织!”

  歇夫怪叫了起来:“医生,你别希望在人脑中找到一座电台,你是脑科专家,你对人脑究竟知道多少,思想究竟自何产生?记忆储藏在甚么地方?脑细胞的全部结构怎样?每一个人的脑在结构上全是相同的,何以各人的思想互异?”

  那一连串的问题,令得勒根面色发青!

  勒根呆了半晌才道:“是,人类对脑的知识,实在太贫乏了。”

  歇夫老实不客气地道:“那么就请你不要说脑中没有发射电波的组织那样的笑话!”

  勒根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教授。”

  史都华已道:“卫先生,带我们去看那圆柱。”

  我站了起来,我的神情一定十分严肃,因为我看到其余各人的神情,也同样地严肃。

  我们的神情严肃,是因为我们的心中,正想着一件可以说还未曾有人想过的事。我们所想的是:有比光更快的速度,而那种速度,存在于人脑。而人的脑电波又可以因为某种力量的感染而达到十分强烈的地步,一到那地步,人就可以有清晰的预知能力!

  想想看,如果那种神秘的感染力量普及了起来,每一个人都有预知力量之后,那将如何?

  那可以说是人类的末日到了,因为在那种情形下,每一个人都失去了生活的兴趣,人已超越了时间的限制,那不知变成甚么的怪物了!

  那实在是一个无法再深想一层的事!

  我站了起来之后。深深地吹了一口气,然后道:“我可以带你们去看那圆柱,各位也可以将手放在那圆柱之上,各位便可以获得短暂的预知能力——今晚是月圆之夜,我已经试过了。但是,我想各位一定不会像霍景伟那样的将头放在那圆柱上的。”

  他们各人都呆了一呆:“不会的。”

  我道:“好,请跟我来。”

  我们一起走了出去,上了我的车子,等到我们又来到了那别墅的门前时,夜已很深了,我按了半分钟喇叭,才将殷伯按醒,殷伯睡眼蒙眬地开了门,车子直驶了进去,停在石阶之前。

  一分钟之后,我们几个人,已全在那圆柱之旁了。他们(包括白素在内),都还是第一次看到那圆柱,是以他们的脸上,都有一种十分奇异的神情。

  他们绕着那圆柱,仔细地观察着,口中则不断地道:“太奇妙了,真太奇妙了!”

  史都华教授首先抬起头来:“让我首先来试一试可好?”

  歇夫忙道:“不,让我先来!”

  我皱了皱眉:“我们不应该像小孩子一样地争执,既然是史都华教授先提出,就让他先试好了,教授,你将手轻轻放在圆柱上,你就会有那种神妙的感觉了,你不必放得太久!”

  史都华点着头,他伸出手,慢慢地向那圆柱之上,放了下去,他的神情和动作,都十分之庄严,真像是他在膜拜甚么神祇!

  我们几个人的神情也很紧张,一起望着史都华,只见他的手,终于按到了圆柱上,在他的手碰到圆柱之前的一剎那,他的动作十分异特,看来竟像是那圆柱之上,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他的手硬吸了过去一样!

  接着,在史都华教授的面上,便现出了一种极度怪异的神情。

  那种神情实在是难以形容的,不像笑也不像哭,和在沙漠之中,因为缺乏水份而渴死的人,临死之际面上所起的抽搐差不了多少。

  我知道他那时候的感觉,因为我曾经历过,他那时候,一定如同踏在云端上一般,他可以亲眼“看”到一些事,“听”到一些声音,而那些声音,全是现在还未曾发生,但是将会发生的。

  我们自然无法知道他预见了一些甚么,我们每一个人都屏住了气息,房间中静到了极点,甚至可以听到各人腕上手表行走的“滴答”声。

  我们看到,史都华面上的神情,突然之间,他大喝了一声,身子陡地一震,他的手,也在那一剎间,离开了那圆柱。

  当他的手才一离开圆柱的一剎间,他仍然是茫然的,但是随即,他显然已完全清醒过来了。

  我忙问:“教授,你见到了甚么?”

  但是史都华教授却并不回答我,他只是望定了歇夫,歇夫的行动也十分异特,只见他像犯了罪的人一样,怕被别人逼视,他向后退去。

  史都华已厉声骂了起来:“歇夫,你是一个卑鄙的臭贼,你——”

  他陡地挥起拳来,重重的一击,打在歇夫的脸上,那一拳的去势十分沉重,打得歇夫整个人都跌在地上,但是史都华的余怒未息,又赶了过去,重重地在他的身上,踢了一脚。

  那一剎间发生的事,实在是令得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的。

  我和勒根医生两人,根本还来不及喝止,歇夫已在地上一个翻身,随着他的翻身,更惊人的事出现了,他的手中,已握定了一柄枪。

  他近乎疯狂地叫道:“你们都别动,别以为我不会开枪,你们都别动!”

  史都华教授却全然不听警告,仍然向前冲了过去,歇夫一面后退,一面连发了三枪。

  那三枪将史都华的身子射得砰地倒在地上,他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滚,勉力撑了起来,但是立即又跌倒。我们的耳朵刚被枪声震得丧失了听觉之后,恢复了听的能力,就听得史都华教授道:“这——就是我刚才看到的——我看到——歇夫——杀——了我!”

  鲜血自他的口角涌出,他才讲完这一句,就没有了声音!

  史都华死了!

  我连忙踏前一步,但是我的身子才一动,歇夫便已怪叫了起来:“别动,谁都别动!”

  歇夫刚才已射死了史都华,他不会在乎多杀一个人的,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自然只好站立不动。勒根医生问道:“歇夫,你为甚么?你为甚么要那样做?”

  歇夫面上的肌肉扭曲着:“那圆柱能使人有预知能力,我要有预知能力!”

  我道:“霍景伟就是有预知能力而死的。”

  歇夫叫道:“那是他,只有他这种蠢才,在有了伟大的预知能力之后,还会感到痛苦,我和他不同,我有了预知能力,就等于有了一切,我会有金钱,有权力,要甚么有甚么!”

  我竭力使我的声音保持平静:“歇夫教授,那是你还未曾有预知能力时的想法,当你有了预知能力之后,你就会知道,这种想法,全然错了!”

  歇夫怒道:“胡说,你再要多口,我立即就杀了你,住口!”

  他手中的枪对准了我,我还想说甚么,但是白素连忙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别再激怒他。

  我实在没有法子不苦笑!

  我带他们来看那圆柱,却会有那样的结果,这实在是我所料不到的!

  我心想,有预知的能力,终究还是好的,如果我早知会发生那样的事,那么我可以不带他们来这里,史都华教授或者可以不必送命了。

  但是我又想到,史都华教授不是已在那圆柱上获得了神秘的预知能力,知道歇夫会杀死他的了么?但是那又有甚么用?他还不是一样逃不脱死亡?

  我的心中十分乱,实在不知该怎样做才好。

  歇夫却在这时,又大声吼叫了起来:“你们别站着不动,卫太太,你过来。”

  我一听他叫白素过去,便陡地一怔,喝道:“歇夫,你想做甚么?”

  “我要你太太做人质,那样,你们两人就肯为我做事了,过来。”

  白素望着我,我向她点了点头,白素向他走了过去,歇夫伸手去抓白素的手臂。

  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将白素的手臂抓住,将她的手臂反扭过来,那么他就可以威胁我们,至少是威胁我做任何事情了。

  可是,这个心怀不轨的法国人歇夫,却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不知道白素的来历,而他又被白素看来十分纤弱的外表迷惑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白素的中国武术造诣之高是数一数二的,他更不知道白素是中国帮会史上第一奇人白老大的女儿!

  所以,就在他的手才一碰到白素的手臂之际,白素的手臂,突然一翻,已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白素手臂一带,已将歇夫整个人都抛了起来!

  歇夫连开了两枪,但是他那两枪,一枪射到了地板上,另一枪,却正射在那圆柱之上。

  歇夫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立时赶过去,但是事实上根本不必我赶过去,白素已完成一切了。

  就在他重重地跌在地上之际,白素一脚踏住了他的右腕,另一脚又重重地踹在他的面门之上,令得歇夫怪声呼叫了起来。

  我所要做的事,只不过是过去将那柄手枪,从歇夫的手中接过来而已。

  我听得勒根医生松了一口气,我将手枪在手中抛了一抛:“你早就说过,我有一位了不起的太太,现在你的话已得到了证明。”

  白素后退了几步,歇夫在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抹着口边的血,喘着气:“你们准备将我怎么样?”我冷冷地道:“自然是通知警方。”

  歇夫叫了起来:“傻瓜,如果你通知警方,那你们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听我说,听我的计划去做,照我的计划去做,我们都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最有权力的人!”

  他叫得声音也有点发哑了,但是我、勒根和白素三人,却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歇夫喘气喘得更是急促,他指着那圆柱:“你们听着,那东西可以使我们有预知能力,我们可以预知一切,我们是世上最超特的人!”

  勒根医生缓缓地道:“歇夫,霍便曾经是一个超特的人,但是他却陷于极度的痛苦之中!”

  “他是傻瓜,你们全是傻瓜!”歇夫疯狂一般,向那圆柱扑去,他双手紧紧地抱住那圆柱,将他的头,紧贴在那圆柱顶上凹下去的地方,他的脸整个埋了进去。

  他那种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得我们都陡地一呆,白素叫道:“快拉开他!”

  我和勒根立时走向前去。

  但是,他抱得如此之紧,我们一时之间也拉不开他,我刚想用力在他的后脑之上,击上一掌时,歇夫已经怪声叫了起来。

  他那种怪叫声,是如此之凄厉,令得我和勒根两人,都吓了一大跳,我们一起向后退了开去。

  歇夫也在那时,站了起来。

  我们一起向他看去,也都不禁呆了。

  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脸色是如此之难看,而且双眼之中,现出如此可怖的神色来的。

  他一面摇着手,一面退着开去,口中发出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来。

  我们都不知道他为甚么突然之间会变得那样,但我们也都知道,他看到了甚么,他也有了预知能力,而他所知道的事,一定是极其可怖的,我们都不出声,等着看他进一步的动作,只见他的身子紧紧靠着墙,缩成一团,看来他正在忍受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我一直只以为有毒瘾的人,在毒瘾发作之际的神情是最痛苦的,但是现在歇夫的神情,显然更要痛苦得多,他的身子竭力在缩着,缩成了一团。

  过了好久,他才又慢慢站直身子,他口中叫出的声音,也可以使人听出是叫些甚么了,他在叫着:“不要,不要送我进去!”

  我们三人互望了一眼,我问道:“歇夫,他们要送你到那里去?”

  我才一问,歇夫便突然住了口,他望着我们,然后用手掩住了脸,我们不但看到他的肩头在不住地抽搐,而且还听得他发出了一种绝望的哭声!

  他哭得如此凄厉,以致我们三个人,在听到了他的哭声之后,都有一种毛发直竖之感。

  我大踏步走向前去,拉开了他遮往面的手,大声喝道:“说!他们要送你到甚么地方去!”

  歇夫的双眼圆睁着,尖声叫道:“电椅,他们要送我去坐电椅!”

  一听到歇夫那样的尖叫声,我、勒根和白素三个人,全呆住了。我们也知道歇夫为甚么会有那样痛苦的神情和那样凄厉的哭声了!

  那是因为当他抱住圆柱,将头放在圆柱上的时候,他已有了预知能力,他预知了自己的死亡!

  那情形和史都华教授是一样的,史都华教授在将手放在那圆柱上的时候,看到了歇夫会杀死他,而歇夫此际所看到的,则是他被执刑人员拉进了行刑室。

  这当然是很久以后的事,至少是几个月之后,但歇夫有了预知能力,他已经知道了!

  被判死刑的人,在临刑之前,自然是极其痛苦的一剎那,但是即使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也只能死一次,所受的痛苦,也只是一次而已。

  然而歇夫却不同,歇夫已经预知了他自己会被送上电椅,他已尝到了那一剎间的极度的痛苦,而且,在他被送上电椅之前,这种极度的痛苦,还会不断地反复折磨他的心灵!

  这便是有了预知能力的结果!

  我敢说,这时候的歇夫,一定再也不想有甚么预知能力了,而那正是我刚才劝他的,他却不肯听,而且,他还因此而谋杀了史都华教授!

  歇夫缩在屋子的一角,他的样子,使人联想起一头偷吃了东西,而被主人抽了一鞭,因而缩在一角,痛得发抖的猴子。

  我叹了一声:“我们该通知警方了,史都华教授是十分著名的人物,他死在这里,事情是决没有不通过警方而了结的!”

  勒根医生点了点头,白素已走出去打电话。

  我和勒根医生仍然看守着歇夫,我们也不时向那圆柱看一眼。

  但是那时,我和勒根医生望向那圆柱之际,眼光之中,却已是厌恶多过好奇!

  那圆柱的确可以给人以预知能力,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因获得了预知力而有甚么好结果的,唯一获益的人,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白素由于霍景伟的通知,而逃过了飞机失事。

  白素又走了进来:“警方人员立即就到,吩咐我们不可离开。”

  勒根医生忽然道:“警方人员来了,我们是不是要提及有关那圆柱的事?”

  我皱着眉:“最好不要提,因为这是提起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事。”

  勒根点着头,立时向屋角处的歇夫望去。

  我知道他的意思了,我向歇夫走了过去,来到了他的面前,叫了他一声。

  歇夫抬起头来望着我,我道:“歇夫,你是看到自己会上电椅的了,是不是?”

  歇夫喘着气,并没有回答我,也没有点头,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已等于在回答我了!

  我又道:“那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情,那是你自作自受的结果,你也根本不必打甚么主意来为自己辩护了,我们也都会在法庭上作证,证明你杀死了史都华教授!”

  我的意思是,也不想歇夫讲出有关那“丛林之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