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邓石的日记

  门内十分阴暗,气氛阴森,我一推开门便停了下来,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仔细打量屋中的一切。

  房子是英国式的,进门是楼梯、走廊,走廊通向厨房,在走廊的一旁是起居室,房子在外面看来很好看,但是一走进来之后,却给人以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十分难以形容,这倒不仅是由于满满地遮住了窗帘,光线阴暗的缘故,而是好像有受了欺骗,或是不公平待遇之后的那种感觉。

  我在楼下走了一遭,浏览了一下,一来看不出甚么异状来,又向楼上走去,楼上一共是五间房间,我打开了第一间房间的房门,便不禁呆了一呆。

  还记得我在未到这里以前,便已经有机会窥视过邓石住所中的情形?当时我已可以看到邓石的一间卧室,那间卧室之中,除了一只大盒子之外,甚么也没有。

  在这间房间的中心,正有着一只可以供人躺得下的盒子,盒盖盖着,而贴着墙,有一些我难以形容的东西,那像是一组仪表,但是却又绝不是现代的。我所谓难以形容的原因就是在这里,仪表是现代科学的结晶,但是如今我所看到的这一组仪表,不是现代的,它给人以古董的感觉。

  那些指针、和看来全然莫名其妙的文字,是箝在许多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的石块之中的。有一些金属线,从那一组“仪表”上通出去,通到正中的盒子上。

  我打开了那盒子的盖,盒内是空的。当我对着这空盒子的时候,我的心中,突然起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要躺进盒中去,要像我上次看到邓石的时候邓石所做的那样,躺进这盒中去!

  可是我心中坚决地告诉自己:不要躺下去!这盒子对我起着一种极有力的诱惑,要诱惑我躺下去!

  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极恐怖的感觉,我全身都感到了一股寒意,头皮起麻,急忙退出了这间房间,心中突然有死里逃生之感。

  站在门口片刻,对于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犹有余悸,决定不再走进那房间去。

  我打开了第二间房间的门,那间房间,也和我曾经看到过的邓石的另一个住所中的一间房间一样,在墙上有许多凹槽,恰好可以放下人体的各部份。

  而这时,我更看到,在房中间,放着一张样子很奇特的椅子,那张椅子是用绳子织成的,它的支架则是一种深黑色的木。

  我再打开了第三间房间的门,三间房间之中,只有这一间是正常的。

  那是一间书房,有一张书桌,两排书橱和两张安乐椅,我到了书桌之前,书桌上十分凌乱,有许多纸张乱堆着,而当我拿开那些纸张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一片金属片!

  那便是胡明等六个学者正在研究的时候,被某国特务抢走,而在某国大使馆中,我和特务头子纠缠中又被邓石抢走的东西。

  在金属片下面,还压着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四行相当工整的英文,那四行字,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字一个字写来的,而且每一个字之间所隔的时间都相当地长,一则因为字与字之间,没有联系的“行气”,二则,好几个字的墨水颜色,也有差异。

  这使我想到,那纸上的字是那金属片上文字的翻译,邓石一定是正在从事翻译的工作,而他虽然可以译出那金属片上古怪的文字来,他仍然要十分费力地逐字为之译出,而不能一气呵成。

  我连忙去读那四行字,只见那是——

  “伯特雷王朝的大祭师是牛神的化身,他有能力使人死而复生,他的坟墓,在伟大的宙得神庙以东十里的地下,他的一切能力,都随他之死而到了他的坟中,大祭师是神的化身,无数人可以证实这一点,大祭师——”

  只翻译到这里,便没有了下文。

  而邓石还在金属片上做了记号,他所翻译到的最后一个字,有着记号,他大概只翻译了金属片上的文字十分之一左右。

  他所翻译出来的文字,我看了之后,觉得一点兴趣也没有,这种记载,在埃及的古物之上多的是,古时人相信某人是神的化身,毫不出奇,令人出奇的该是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还有其蠢如猪的人把某一个人当作神一样来崇拜。

  (一九八六年按:这句话其实大可删除,但当时既曾有过这种情形,也就不妨保留。)

  所以,我对那金属片的价值的估计,也立时大大减低,我想不通邓石这样拼死拼活要来争夺这金属片,是为了甚么。

  如果不是他出尽手段来争夺那金属片的话,他也绝不会死在荒郊。

  我不再理会那金属片和那张纸,我退后了几步,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托着头,无可奈何地思索着,我虽然到了邓石的住所,但是看来我却仍然得不到甚么,我该怎么办呢?胡明他们,真的是没有希望了么?我不能救他们了么?

  我茫然抬头,无目的地四面望着。

  但是突然之间,我霍地站了起来,我的心中,陡然一动,我觉得我已找到了这房子的秘密了!

  我这时所在的那间房间,十分宽敞,大约有两百平方呎,而这还是三间房间中最小的一间。那也就是说,二楼连同走廊的面积,大约是八百平方呎。

  可是,楼下却十分窄小,至多只有六百平方呎,这就是为甚么我一进屋子,便立即会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的原因。

  没有甚么屋子是二楼的面积比楼下更大的。那么,事情已经再明显也没有了,这幢屋子的楼下,还有一间我未曾发现的密室!

  我连忙冲了下去,仔细地寻找着,不到二十分钟,我已然有了收获,我在移开了挂在起居室东面墙上的一大幅油画之后,看到了两组镶在墙内的字盘。

  我立即记起了在那小记事本上看到的两组数字,我取出了小记事本,依照那两组数字的次序,去拨动字盘,从我的经验,我知道这两组数字,正是开启那两座字盘的秘密号码。

  等我拨完了这十二个号码之后,我前面的那幅墙,有一个狭条,向上升了起来,升高了三呎,便停止,我俯下身来,向前看去。

  里面,大约是一间近两百平方呎的密室,作长条形,它是将原来的起居室切下一条来而造成的,我走了进去,找到了电灯开关,亮着了电灯。

  那密室中也有一张书桌,除了那张书桌之外,则是许许多多的古物,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那些古物毫无疑问全是埃及的,而且其中,还有着十分贵重的东西,例如一具黄金制成的面具就是。

  这种面具,通常放在帝王的木乃伊头上,十分名贵,世上所见到的也极少。

  我略为看了一下,便来到了书桌之前,书桌的抽屉没有锁,我拉开了第一个抽屉,看到了一大迭活页簿,钉在一起,一个皮封面上写着几个字:有关不幸的遭遇一切记载。我呆了一呆,打开来,那是日记。

  日记是邓石写的,我先看第一页,看了第一页之后,我又忍不住去看第二页,然后,我一页又一页地看下去,直到看完。看完之后,我木然而立。

  我的脑中实在混乱到了极点!

  混乱当然是看了邓石的日记之后引起的,我甚至觉得天旋地转,彷佛我不是生活在现在,而已回到了几千年之前,极为混沌神秘的古世界之中去了。

  邓石的日记前后相隔的时间达五年之久,其中有的是一天接着一天的,有的一跳便是大半年。

  有的时候,一天只有两句话,有的时候,一天的记载,详细得犹如一篇小说,不但有对话,而且将双方的神态也记了下来。

  邓石的日记,我加以披露,我删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部分,留下来的可以算是有关这件奇事的精华。

  我照原来的形式披露邓石的日记,而不由我来作一个简单的叙述,是因为邓石的日记中所记载的事,十分离奇曲折,不可思议,无法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将之讲完。二则,是由于邓石日记中所记载的事情,和我以后的遭遇,还有着相当重要的关系之故。

  各位读者请注意:这日记全是邓石所经历的事情,所以,那个“我”,是邓石。

  以下便是邓石的日记。

  七月六日

  酷热,一个阿拉伯人突然来,带来了十二颗红宝石,索价甚是便宜,这是十二颗见了之后,令人惊心动魄的红宝石,绝对是真货,阿拉伯人态度神秘而言词闪烁,他这些红宝石也不一定来历不明,但虽经严诘,他却顾左右而言他。

  七月七日

  为了小心起见,将红宝石寄巴黎,交由珠宝专家巴萨摩鉴定,买保险一百万镑。

  七月八日

  得巴萨摩急电,红宝石是稀世珍品。

  七月九日

  再晤那阿拉伯人,上次见到那阿拉伯人,完全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是在一家珠宝店的橱窗外徘徊,那阿拉伯人凑上来问:“想买好的宝石么,先生?”

  “是的”姑且回答着他。

  “我有很好的宝石,先生,如果你识货的话,你一定可以知道我拥有的是真正的好宝石,而我的索价,只不过是市面上的千分之一,先生,如果你要的话,给我地址,我送来给你。”

  抱着姑妄听之心情,给了他地址,那阿拉伯人看来肮脏而令人讨厌,但这里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说不定会有甚么奇妙的事情发生。只是告诉他,需要一些红宝石,他果然带来了十二颗,而且如今经过鉴定,那是极稀少的珍品,所以需要再见他。

  再到那珠宝店集中的街道去,果然又见到了那个阿拉伯人,直向他走去,他像是一头野兽看到人类之逼视也似的反望着,然后,他先开口:“还要些宝石么?”

  “是的,要一些上佳的绿玉。”

  “先生,我的东西,全是上佳的,请你放心,还是送去上次的地址?”

  “是的,但是我要得很紧,最好在两小时之后送到,做得到么?”——这样说,是希望他立即去取宝石,而我早已准备跟踪他的了。

  “不行,先生,给我一天的时间,我要跋涉很远的路途才能取到宝石的,明天一早,我替你送来。”

  他讲得坚决而不容改变,只好点头答应,转身离去之后,在街角,套了面具,除下外衣,穿上早已藏在身边的阿拉伯长袍。

  化装成为一个普通的阿拉伯人,前后只不过花了一分钟,再走出街角时,那阿拉伯人已失了踪迹,连忙急步追了过去,方在一条小巷中看到他的踪影,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他是从那里得到这样好的宝石的?他是国际珠宝集团的卖手?然而,据巴萨摩巴黎来的急电,这十二颗红宝石从来未曾入过记载,那么好的红宝石,如果有过一次公开交易的话,是一定会有记载的,他是怎么得到那些红宝石的呢?

  由于不断的思索,好几次几乎因之失去了阿拉伯人的踪迹。

  一小时之后,那阿拉伯人走进了一间污秽而矮小的屋子,听得他在叫一个人,叫的是:“鹿答!”听到回答声,他便和一个矮小的人一齐走出。那人十分矮小,大约只有四呎高,身上的衣服,比阿拉伯人更加肮脏,他的头上包着一块白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阿拉伯女人这种装束的很多,但是从脚步、身形上来看,那矮子不是女人,不是女人为甚么又要蒙住了头?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跟踪得也格外小心。

  前面的两人,一直在步行,出了城市,向荒郊走去,他们显然惯于步行,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使我仍然可以顺利地跟在后面。出了市区之后,又走了近十哩,前面是著名的一座太阳神的废庙。

  那曾经是一座规模十分宏大的庙宇,但久已废置了,巨大的石柱东歪西倒,人只能在庙的附近处瞻仰一下,想要进去是极困难的。

  他们两人到了庙前停下。借着一丛灌木的掩蔽,在距他们五步处伏了下来,阿拉伯人低声在讲话,他的声音听得相当清楚,他道:“希望你能够分辨得出甚么是绿玉!”

  那矮子以一种十分怪异,十分干涩,听了令人极不舒服的声音道:“我分得出的。”

  那显然不是女子的声音。他们要取绿玉了,绿玉在甚么地方?红宝石也是在这里取来的么?可是在黯淡的月色下,除了灰白色的石柱、石块和残存的石阶之外,甚么也看不到,那里有宝石的影子?

  那矮子伏在地上,阿拉伯人用他身上的那件肮脏的袍子盖在他的身上,将那矮子的身子,完全盖住,接着,便是那矮子发出了一阵怪诞到难以形容的声音,他的身子似乎在白袍之下不断地颤动着,但过了不久,白袍之下便静止了。

  那阿拉伯人一直等在旁边,接下去的一个小时,是沉闷得令人难以渡过的,但下定决心要查看究竟,当然只好仍然等着。

  一小时之后,白袍覆盖之下的那矮子,又颤动了起来,他站了起来,裹着那件白袍,那阿拉伯人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那矮子不讲话,只是发出“唔唔”的声音。

  这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可以肯定,那矮子的脸色一定不会好看。他们两人匆匆地离去,他妈的,他们在搞甚么鬼?绿玉已取到了么?

  继续跟踪,他们回到了市区,进入那肮脏的屋子,天色已将亮了,一直等到天明,必须回酒店去了,因为和阿拉伯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他妈的,跟踪了一晚,一点结果也没有!

  七月十日

  回到酒店之后,只不过睡了一个小时,便有人来叩门。

  我将门打开,闪进来的是那阿拉伯人,几乎想要破口骂他,但是却骂不出口,因为他已将六粒卵形的绿玉,放在桌上,他只要一千镑一颗,老天,一千镑,买这样的绿玉,是假的也值了。

  七月十一日

  绿玉是怎样来的,足足思索了一整天,不得要领,又将绿玉寄出。

  七月十二日

  巴萨摩急电来问:是不是掘到了所罗门宝藏。绿玉是极品,每一颗的价值,在十万镑以上,这是不可思议的奇事,必须再去探索究竟,再到那几家珠宝店门口去,不见那阿拉伯人。

  等了许久仍然不见,自己走那天晚上走过的路,来到了那间肮脏的小屋子前,用力地拍门。

  “是谁?”自屋中传出了一个奇异的,干涩的声音,那正是那个被称为“鹿答”的矮子的声音。

  并不回答他,径自推门而入,屋中一条矮小的人影,突然像吃了惊的兔子也似地跳了起来,他想从门口窜出去,但门口被塞着,他于是不断地后退,一直退到了屋角,方始站定。

  屋内简陋到了极点,绝对无法想象这样的屋子,会和价值十万镑一颗的绿玉有关。那矮子仍缩在墙角,向他望去,实是令人吃惊,如果早已看到了他的尊容,说不定会没有勇气阻在门口,而任由他逃走了!他有着一张不属于人的脸,他的脸像是一头狼,掀天的鼻子,充满了血丝的眼睛,一张歪裂了开来的嘴,和可怕的獠牙。

  这样的人,在街道上走的时候,如果不是套上头罩的话,那一定会使得所有的人吃惊,他在外出的时候套上头罩,那算是有自知之明的。僵持了五分钟之久,他才开口:“你……你作甚么?”

  “你是鹿答?放心,我没有恶意的。”由于他的英语生硬,因之反问也是一字一顿的。

  他点着头。

  “鹿答”一面走近去,一面道:“我还要些绿玉,绿玉,你明白么?”

  他又点头。

  “你给我取到绿玉,我给你钱,钱!”取出了两个金洋,在手中叮当地叩着,鹿答的血丝眼顿时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将两个金元放在他的手中,他紧紧地捏着,过了一会,他套上了头罩,他一定是取绿玉了,他走到门口,可是突然地,他反手将两个金元向我抛来,向外逃了出去。

  立即退出去,鹿答已不见了,而几个凶恶的阿拉伯人向我逼近来,狠狠地道:“别来惹鹿答!”

  狼狈而逃,他妈的倒霉的一天。

  七月十三日

  是十三日,又是星期五,大抵不会有好运,果然仍不见那阿拉伯人,也找不到鹿答,自己到废庙去,一直来到了鹿答那天晚上伏着的地方,那是一块大石,看来像是大石基。

  在大石上,有一个小小的圆洞,那个圆洞,勉强可以供一个人的拳头伸进去,向内张望,甚么也看不到,将耳朵俯在洞口,听到十分空洞的空气震荡声,这证明下面是一个大洞。

  绿玉和红宝石就是从下面取来的?这未免太容易了,连忙将拳头硬塞了进去,将手臂伸到最直,但是抓到的是空气。

  伸进石洞去的手臂几乎缩不回来,真是缩不回来,那才成了大新闻了。

  七月十四日

  十三日星期五当真是倒霉的一天,还是设法寻找那阿拉伯人,今天,意外地发现鹿答也在找他,当我向鹿答走过去时,他奔开了。

  七月十五日

  没有结果。

  七月十六日

  今天是奇妙的一天,真正奇妙的一天,奇妙极了!在那条陋巷之中守了两小时,见到了那阿拉伯人,于是用枪将他指吓着,到了荒郊,这阿拉伯人讲出了一项惊人的秘密!

  宝藏是在那个小洞之中,但是却在地下深达六十呎的一个地窖之中,要通过七道厚达呎许石板,才能够碰到宝石,但是每块石板上,都有着可以供人伸进拳头去的小孔,鹿答有这个能力,他能够使自己的手,伸下六十呎的深处去取东西,这实在是没有法子令人相信的,但阿拉伯人又不像在说谎。

  终于,找到了鹿答,再到了那个废庙之旁,这次,鹿答的身上没有盖白袍,他的手臂在伸进那小洞之后,和他的肩头脱离了!

  那不是幻觉,那是事实,他的手臂离开了他的肩头,到六十呎以下的地底去活动了,这是甚么力量,这是甚么现象?

  这种力量,岂不是比任何财宝更诱惑人?鹿答具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可是他看来却像一个白痴,那阿拉伯人的智力也高不了多少,这个秘密,看来只有阿拉伯人知道,但是这秘密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于是,绝不犹豫地杀了那个阿拉伯人。

  鹿答见阿拉伯人死了,一跃而起,想要逃走,可是他左手已被捉住。

  他的左手随着离开了他的手腕,他继续向前奔去,但不等追上去,他又奔了回来,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阵阵奇怪之极的声音,相信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懂得他在讲些甚么,他竭力挣扎着,他身上的衣服被撕裂,他是一个令人恶心的残废人,但是他的胸前,却用发黑的麻绳,挂着一件奇妙的物事。

  那是一个十分难以形容的物事,它像是一只烟盒,约有两吋见方。

  在抢夺那奇妙的物事间,鹿答逃脱了。在知道难以追得上他之后,一声枪声结束了追逐,鹿答奔得快,但快不过子弹,他死了。

  七月十七日

  一连杀死了两个人,奇怪的幻觉不断而来,饮酒,只有酒可以驱除这种幻觉。

  七月廿一日

  大醉了四天,醒来的时候,人竟在医院中,我的手中,还抓着自鹿答身上取下来的那东西。鹿答和阿拉伯人的尸体已被发现了,没有人疑心,当然不会有人疑心我的。立即离开了医院,回到了住所,那东西可以从当中剖开来,用一柄薄薄的小刀,轻轻一撬,就做到了这一点,撬开了两半之后,发现其中的一半,全是薄如蝉翼的金属片。

  金属片上有着许多点状突起,每一个突起点之间,都有着细痕的联系。

  这是甚么?看来倒有点像缩小的电子板,鹿答何以会有这样的东西?

  另一半,也是许多薄片,在薄片上的则是许多奇怪的文字。

  本来是奇妙的遭遇,变得更奇妙了。

  杀了两个人,得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算是甚么?幸而,曾低价购买了不少宝石,总算多少有点收获。

  七月廿二日

  离开了,鹿答和那阿拉伯人的冤魂似乎一直缠着我。

  八月三日

  仍然不知道那鬼东西有甚么用,甚至不知道那是甚么,曾将上面的文字给许多专家看过,换来的却只是讪笑,说那种奇怪的符号一定是自创的,岂有此理。

  九月七日

  今天遇到了古勒奇教授,他是古代文字专家,再将那种文字出示,他竟断定说那不是地球上的文字,这更可笑了,这当然是极可笑的,但不知为了甚么,这东西竟也挂在胸口,当然不是用黑麻绳,而是用一根白金炼,算它是一个纪念品吧。

  一月一日

  那是突如其来的,子夜,人人在狂欢之中,停在海港中的轮船,汽笛大鸣,新的一年来临了,那东西挂在胸前已有半年了,由于它十分轻,是以早就不将它放在心上了,但是,真的,在新的一年来临之一剎那,它发出了奇妙的声响。

  那是如同无线电报的“滴滴”声,连续不断。连忙退出酒会,到了一间储物室中,除下那东西来,打了开来,不但声音清晰传出,而且,突出的一点一点,都发出奇妙的闪光。

  那种闪光十分微弱,但是它的奇妙之处,却难以形容,那种奇异的形彩,令人目眩,令人心跳,它自何而来,为甚么,都不知道。

  这种奇妙的现象,维持了十分钟之久才停止。

  一月二日

  终日注视着那东西,未见有异。

  一月三日

  记得第一次剖开那东西时,感到那一片一片有小点的突起像电子线路图,真的是么?将它给专家一看,或者会有结果的,占美是加拿大一家大规模电子工厂的工程师,让他去看看,或者会有结果的。

  一月十日

  占美看到了那东西,他的判断使人吃惊,他宣称,那是设计极其精妙,绝不是地球上人类所能做出来的东西,那是电子工程的高峰,许多电子管,都被缩小了,而电子线路,也被化为轨迹,固定在极薄的金属板上,据他说,这东西中的七十片极薄金属片上,每一片上都有着上万的电子管。

  那也就是说,这七十片薄片合起来,至少有七十万具电子管,那是地球上从来没有过的一具计算机,它可以做几乎任何事。

  占美是表兄弟中从小便有神经质的一个,而且一度进过神经病院,看来,他的旧病复发了。

  (一九八六年按:这种电子板,现在已经十分普遍,二十年前,都只是想象,说人类科学完全没有进步,似乎也不很公平。)

  一月十一日

  占美一直来啰唆不休,真后悔来找他,他坚持他的看法是对的,并且说他可以利用他厂中的设备,使挂在我胸口的“计算机”工作。一具有七十万个电子管的“计算机”居然可以挂在胸口,哼,我要离开他了。

  一月十二日

  他又来苦苦哀求,姑且答应了他,和他一齐到了工厂之中,他取了挂在胸口的那东西,用两根极细的线连结它,然后通电。

  那两根线,是连结到一具工厂中最大的计算机显示器之上的,突然,所有的指示表都动了起来。

  占美狂叫:“看到了没有!看到了没有!”

  随着他的狂叫,厂内的警卫和负责人向他冲来,将他按倒在地上。在混乱中,抢回了这东西,溜出了那家工厂,不管占美了。

  一月十三日

  离开了加拿大,占美被送入神经病院,因为他破坏了价值数亿美金的一具大计算机,我似乎也被通缉,但占美不是真的疯子,他的话是对的,那东西和电子管有关,那是一具计算机,不属于地球人的计算机,这使人胡涂,的确,似乎占美是疯子,我也是的,谁知道呢?

  一月十四日

  谁疯了呢?到底是谁疯呢?

  一月十五日

  那是一具计算机,而且,极其轻微的电流,便能够使它生出反应来,两节干电池便可以使得突出的小点,发出微弱的亮光。但是那具计算机有甚么用处呢?看来要经过不断的试验才能明白,没有人帮助,只好进行单独的试验,试验的办法,是不断地将之通电,不断地将之和各种不同压力的电流接触。

  一月十六日

  真正吓坏了,从来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是疯狂的,疯狂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我一定是神经有问题了,我应该进疯人院么?

  一月十九日

  整整醉了三天,才醒了过来。头脑开始冷静了下来了,细细地回想一月十六日所发生的事,那一切,都是实在的。

  其实,那一切是不是实在的,只要我再来一次,就可以证明了,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再来一次。

  那天,当那东西和七百伏特的高压电相接触之后,发出了一阵奇异的闪光,那一阵闪光的颜色是难以形容的,它似乎包括了世上所有的彩色,但是出现的时间却极短极短,接着,在闪光发生时,被闪光照到过的,我的右手不见了,我的右腕上是光秃的,没有手,手在哪里?手在甚么地方?可是,手又是在的,我可以感到手在动着,只不过看不到,而且,左手也摸不到右手。

  在惊骇欲绝的情形之下,向外狂奔而出,忽然间,我看到了自己的手,手正抓住了一株灌木,将手战战兢兢地捧着,天幸装回了手腕上!

  这是我疯狂了?还是真的手可以离开身子,我想起鹿答,想起了那些宝石,鹿答似乎也有这能力的,但是我却不敢再试了。

  这是疯狂的!

  十二月二十日

  近一年来,一直在世界各地环游,最近才回来,找了一个新居,还不错,是一幢颇为清静的大厦第二十三层,居高临下,别有风味。这一年,造访了很多精神病专家,据他们所说,一个人如果看到自己的肢体分裂,或是手足突然消失,那是脑神经分裂的现象,发展下去,这个人就变成疯子。

  我真的是疯子么?

  由于那东西在开始环游世界的时候,一直被锁在银行的保险箱中,而又一直没有勇气再去碰它的缘故,所以一直拖了下来。

  但如今,我回来了。我是不是一个脑神经分裂的人?这个问题也越来越迫切地要找到答案,必要再和那东西见面了,这实在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幸而,还记得上次发生那种疯狂的情形之际,是用七百伏特的高压电。

  晚上,在面对着那具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的计算机达三小时之后,终于颤抖着手,接通了电流。

  奇异的闪光再现,这一次,由于俯身太前之故,闪光罩住了头部,突然之间,整个人飞了起来。

  不,不是整个人飞了起来,的确是有甚么东西飞了起来,但不是我整个人飞起。

  正确地说,飞了起来,是头,是我的头。

  首先,我发觉身子不见了,接着,发现身子仍然坐在椅上,是头离开了身子。在一阵近乎昏眩的感觉之后,头又回到了身子之上。

  没有甚么别的变化,我并未死亡,也没有觉得有甚么痛苦。只不过刚才,头和身子脱离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身子没有头而仍然端坐着,十分骇然而已。

  一件本来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但是如果接连两次,居然没有产生甚么危险的话,那么对第三次的试验,便会大胆许多。

  在定了定神之后,再度接通电流,让闪光照在右手上,右手消失了。

  轻轻地用左手去摸一下,右手不在腕上,的确不在手腕之上。

  可是,右手仍在,右手不在右腕之上,然而仍然在,只不过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而已,我感到自己的神经系统,仍然能够灵活地指挥我的右手。

  我搜寻着自己的右手,这实在是十分滑稽的事,自己找寻自己的右手。

  终于找到了,右手在一沙发之上。

  果然仍能控制自己的手,要动那一只手指就动了,在右腕和右手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两码,但是我的神经系统显然可以超越这个空间,仍然指挥着离开了手腕的手。

  这是极其惊人的,但是这是事实。

  唯恐失去了自己的手,是以立即又将手捉回来,放回到手腕之上。

  经过了三次之后,胆子更大了,休息了片刻,第四次再接通电流,右手再度离开,这次更镇定了,右手听从指挥,打开了窗子。

  右手不知道可以到达距离多远的地方,仍然听从我的指挥?

  右手向窗外飞去,沿着墙向上去,上了上面的一层楼,那是一个平台,右手爬上了石沿,又回到了手腕上。

  这是我的一生之中最惊喜的一刻。

  不是疯子,只不过是有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而已。

  十二月廿一日

  连续的试验,手、足、头,可以完全离开身子而进行活动,而且活动完全受自己的控制,太奇妙了,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情的?

  十二月廿二日

  单独活动的肢体被人发现了,一双脚走进屋子,居然有人大胆地在脚骨上踢了一脚,那太岂有此理了,我如今具有这样的能力,还能受欺于人么?

  可是脚上没有长着眼睛,是甚么人踢我的,也不得而知。

  总之,有这个神秘的“计算机”,那神秘的闪光,我已是一个神秘的超人了。

  邓石的日记,有关他本身肢体的部份,到这里为止。以后,邓石的日记中便记载着如何和踢了他一脚的人作斗争的事。

  而踢了他一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卫斯理。而我与邓石之间种种纠纷,在前面已经详细地讲过了,当然不必借助邓石的日记来补充。

  在那间密室之中,看完了邓石的日记之后,脑中实在是混乱得可以。

  邓石当然不会在日记中欺骗他自己的。

  那也就是说,他日记中的一切,全是真的。

  但是,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称之为“计算机”的东西,那在通了七百伏特的高压电之后,便会发出奇异的闪光的东西,究竟是甚么呢?

  那奇异的闪光,为甚么会使人的肢体分离而无痛苦,而且又可以不切断神经的联系,使肢体仍然接受大脑神经的指挥呢?

  这一切仍然是不可解释的疑问。

第十章:支离人之死

  我将门关上,转过身,将那家伙从地上拉了起来,那家伙痛得面色都变了,他口中发出难听之极的呻吟声,我摇着他,喝道:“别装死,还有事情!”

  那家伙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话来:“甚么……甚么事?”

  我冷笑了一声:“你这时所受的痛苦,是你自讨苦吃,如果你不答应我下一个要求,我一定使你吃更大的苦头。”

  那家伙不出声。

  我又道:“别以为我会打你,我只不过准备将你所作的勾当告诉你的上级!”

  这一句话一讲出口,那家伙比再挨了三脚还要受不住,他的身子抖了起来:“你说,你只管说好了,甚么事。”

  我点头道:“那很好,你为了要夺取那金属片,曾指使你的手下,用麻醉药迷倒了六名学者,那麻醉药的作用十分强烈,足以使人的脑神经停止活动,你可知道这可以造成甚么样的结果?”

  “知道,我知道的。”

  我道:“那么,你便给我足够的解药!”

  那家伙哭丧着脸:“没有解药,我不是不给你,实在没有解药!”

  我的心中,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愤怒,我一字一顿地道:“那是无药可治的,你竟然使用那么歹毒的东西来对付无辜的人?”

  那家伙显然是被我的神态吓倒了,他急急忙忙地道:“我……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得到那金属片,它可以使我得到许多财富,我就可以不必再做特务了!”

  我觉得那家伙讲的是真话。可怜的胡明,他竟要成为白痴了!

  这实在是难以想象,也是令我伤心之极的事情,我抓住那人胸口的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过了好一会,我才勉力镇定下来,拯救胡明的事已没有可能,金属片也落到了邓石的手中,那也就是说,我虽然潜进了大使馆,而且,幸运地制住了特务头子,但是我还是失败了,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我手一松,将那家伙放开,他跌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

  我望了他好一会,才道:“如果你得了金属片,如何交给邓石?”

  那家伙道:“我将之带到吉隆坡,在那里,他会签署一份文件,将许多产业转交给我,而我就将这金属片交给他,公平交易。”

  我明白了,邓石开给这特务头子的条件,和开给我的条件一样。

  他在东南亚的巨额财富,并未能打动我的心,却打动了这特务头子的心。

  而如今,那特务头子也甚么都未曾得到,我当然也失败了,真正的胜利者还是邓石,邓石终于得到了他所要得的东西。

  而我,对于邓石的秘密,对于那金属片的秘密,却一无所知!我实在感到我无法离开这里,回去见拉达克,但是我其势不能永远在大使馆中耽下去。

  我心中叹了一口气:“如今,你当然不会再到吉隆坡去的了?”

  那特务头子的语声之中,有着真正的哭音:“你这不是废话么,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我还去甚么?”

  我已经要命令他送我出去,可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来,我问道:“你的身份极其秘密的,邓石是如何和你接头的?”

  他呆了一呆,才道:“我……已干了很多次……类似的事,有一个人来替我接头,这件事是半公开的,很多人知道。”

  我望着他冷笑:“你倒生财有道,那个替你接头的线人叫甚么名字,在甚么地方?”

  那家伙道:“他叫雅拔,每天下午三时,在市郊的一个公园,一尊石像下,风雨无阻的。”

  我略想了一想,心忖在那个叫作雅拔的人身上,可能还可以得到一些关于邓石的消息,虽然希望微乎其微。

  我又伸手将那家伙提了起来:“好了,你使我离开这里,由正门出去。”

  我一面命令着那家伙,一面叩动着装在我牙关座上的无线电发报机,我要拉达克立即派一辆车子到某国大使馆的正门来。

  然后,我以枪胁持着那人,向外走去。

  向外走去的经过很顺利,由于我制住了特务头子,所以我可以说通行无阻。我来也顺利,去也顺利,可是我却遭了惨败!

  我才一出大门口,就看到一辆车子,向我疾驶了过来,司机正是拉达克自己,当车子开到了我的身边之际,车门打开了。

  我猛地用力一推,将那家伙推在地上,同时,跃进了车子。

  当我在拉达克的身边坐定之际,第一件事不是拉紧车门,而是转过身来,向那人的双腿的膝关节部份,连开了两枪!

  那家伙哀号着,在地上打起滚来,车子已经向前飞驶而出。

  我是很少做这样事情的,但是那家伙竟用这样歹毒无耻的手段来对付我的老朋友胡明,和另外几位学者,我激于义愤,无法不令他吃点苦头!所以,我才开枪射他的膝关节的,这两枪,会使那家伙双腿被割去,令他终生残废!

  拉达克一直没有出声,一直到车子驶出了相当远,才问道:“为甚么?”

  我回答道:“因为没有找到解药。”

  拉达克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是我早料到的了,那金属片呢?”

  我摇了摇头:“也给邓石抢走了。”

  拉达克苦笑了一下:“卫先生,我认为你还是快一些离开这里的好。”

  我却摇了摇头:“不,我还有一点线索,可能没有甚么用,但是我却不死心。”

  拉达克道:“甚么线索?”

  我道:“那特务头子有一个接头人,叫雅拔,每天下午在郊外公园处出现,我要去找他。”

  拉达克点了点头,将车子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那时,是在甚么地方,我更诧异何以拉达克将车子停在这里。

  我正在奇怪间,拉达克已道:“请原谅,这件事,使我们警方的处境十分尴尬,我们正在大受攻击,如果外界知道我们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而你又失败了的话——”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那么,警方所受的攻击将更加凌厉了,所以,我认为即使你不肯离开的话,从现在起,你也极不适宜再和我们发生任何的关系了,可以么?”

  我呆了片刻:“我想没有甚么不可以。”

  当然,我在讲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是相当不愉快的,因为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俨然将我当作大英雄看待,要我去冒险,如今我失败了,他们却又以种种借口,要将我踢走了。

  我还未曾试过这样被人利用过,所以我讲完了之后,又冷然道:“可是要我现在下车么?”

  拉达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等他开口,我已经明白他是甚么意思了,我用力拉开车门,下了车,回过头来,将手打横一划:“拉达克先生,请你记住,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的了。”

  拉达克还在装模作样:“你心中是在见怪我们了,是不是?”

  我不再听他说话,只是大踏步地向前走去,直到我走出了两条街,我心中的气愤,才渐渐地平了下来,我也站定了身子。

  如今,我已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我必须见到那个叫雅拔的人。

  我截了一辆出租汽车,吩咐司机向市郊的那个公园驶去,三十分钟之后,我到了目的地。

  那个公园,实际上可以说只是一块空地而已,但也多少有点树木。我转了一转,便在离石像不远处的一个长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我足可以打一个瞌睡。我闭上了眼睛养神,可是由于我心情实在太乱了,尽管我在大使馆中劳顿了一夜,十分疲倦,但是我仍然是没有法子睡得着。

  我索性又站了起来,来回地走着,在公园中的人并不多,那个叫雅拔的家伙,选中了这一个地方,来替某国大使馆的特务头子接“生意”做,倒是十分聪明的。

  时间过得出奇的慢,好不容易到了二时五十分,我看到一个大胖子,慢慢地向前走来,几乎是正三时,他在石像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那是雅拔,那毫无疑问地是他!

  我连忙站起身来,向他走去。

  即使在那一刻间,我还是不抱着任何希望的,因为若然邓石也是照这个方法来找他的话,那么,他又有甚么线索可以供给我呢?

  然而,当我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向我望来之间,剎那间,甚么都不同了!

  我看到那胖子,突然挺了一挺,他的手突然向后伸去,可是他显然抓不到甚么,他的面上肌肉,可怕地扭曲着,他瞪大着眼望着我,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不解的神气。

  这时,不要说他大惑不解,连我也是一样!

  但是,我却立即明白了,胖子雅拔是在背后,受到了袭击!他快要死了!

  但是,在胖子雅拔的背后,却又没有人!

  这说明了甚么?

  这是我反败为胜,千载难逢的良机!

  我立即想到,雅拔是伤在邓石的“手”下的。我没有听到枪声,而看胖子雅拔的情形,也不像是中了枪,他一定是中了一刀。

  邓石的手匿在附近,而手中握着刀,当雅拔来了之后,或者是邓石算准了时间,一到三点正,就立时动手一刀向前插来。

  而一刀插进了一个人的背部,要立即拔刀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也未曾看到有一只手逸了开去,也就是说,就是邓石的手,还在胖子雅拔的背后。

  我脑中想到这结论之际,离事情的发生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我用了最快的速度,向前扑了过去!

  我将雅拔的身子,紧紧地压在木条长凳之上,雅拔这时候还未曾死,他睁大了眼睛望着我,喉间发出一种奇异的喘息声来。

  那种喘息声,是人将死之前的一口浊气,和着他喉间的血团在打滚时所发出来的,声音十分难听,令人恶心。但是我这时却仍然紧紧地压住了雅拔不放松。

  因为当我压住了雅拔之后,我仍然未曾看到邓石的手离开,那大有可能,是他的手已被我压在胖子的身体和椅背之间了。

  我当然不肯放松,而这时候,幸而我附近没有别的人,要不然,我的这种行动,自然会引起人的注意,而如果一有人注意的话,当然我就会被人发觉我是伏在一个将要死去的人身上,那我就麻烦了。

  胖子喉间的声音,渐渐在静了下来,他的身子自然也应该不动的了,但是,我却觉得他的胸口在用力向上挺着,那是不可能的,然而这种不可能的情形,却又使我狂喜起来。

  我这时是紧紧地压在一个死人的身上,那是一件极其令人恶心的和恐怖的事情,而我居然会狂喜起来,那是因为我觉出,雅拔的胸口在向上挺,并不是他自己在动,而是他背后的甚么东西在动!

  在他背后用力挣扎着的是甚么?当然就是邓石的手了!我终于又可以捉到邓石的手了,那比在雅拔口中得到有关邓石的任何线索来得更好!

  有了上次在酒店中的经验,我知道只要制住邓石的手之后,邓石会在短时间内赶到,而我就可以反败为胜!

  我的手小心地绕过雅拔的身子,伸到了背后,我的手触及了雅拔背后的手,邓石的手!

  接着,我便抓到了一根手指,我狠狠地用力地扭曲着这根手指,直到那根手指的指骨,发出“拍拍”的、几乎断折的声音。

  我断定这只手已再没有反抗的能力了,我才一推雅拔的身子,那只手的一根手指被我抓住,但是它的其余四只手指,却向我乱抓乱插,我忍着痛,向外疾奔了开去,始终握着那根手指。

  在奔出了六七十步之后,我停了下来,我将那只手用力地踏在脚下。那一段时间中的事情,在事后回想起来,简直如果是在做一场恶梦一样,我可以说曾经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架,可是和一只手,作这样剧烈的争斗,却还是第一次!

  我将那只手踏在地上,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那只手的手背,发出了“格格格”的声音,几乎要被我踏烂了一样。

  接着,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邓石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地向前奔了过来,他直奔向我,在我面前呆了一呆,然后,扑向地上,伸出他的右手臂。

  在我还未曾明白究竟他想作甚么间,他的右手腕和右手,已连结在一起了!

  而也在这时候,我的右足狠狠地抬了起来,一脚踢中了他的面门!

  那一脚,我用足了力道,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我没有可能再和邓石作任何妥协了,我当然要将他彻底打倒才行。

  我那一脚踢了出去,只听到他的面部发出了一下极其可怕的声音。他的身子猛地向上仰了一仰。

  但是由于他的右手仍然被我踏着,所以他的身子,并未能仰天跌倒,而是在仰了一仰之后,又突然向下,仆跌了下来。

  在他一仰一仆之间,他的右手臂又发出了两下可怕的“格格”的声响。

  他仆下地来之后,我一俯身,一把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将他拉了起来,再将他的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我将他负着,向前急步地走去,他这时早已昏了过去,只有任我摆布。

  我将他一直负出了公园,幸而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公园外面,有一辆小汽车停着,我知道那一定是邓石驶来的车子。因为那汽车车门打开着,可见驾驶人是急不及待地向外跳出来的。

  我将邓石塞进了车厢,为了怕他半途醒来,我又在他后脑,重重地加了一拳。

  然后,我驾着车,向前驶去。

  我对这个城市,并不十分熟悉,而我又不能回到胡明那里去,因为自从研究室的事情发生之后,胡明入了医院,胡明的住宅,也有不少警方人在留守着。我也不想再和警方人员发生任何关系。

  到了一个十分荒凉的地方,我才将车子停了下来。邓石仍然昏迷不醒,我将他的身子提了起来,不断地摇着,在我出力摇着他,而他的头部左右摇摆之际,我直怕他的头会跌了下来!

  而我也趁机检查了他的头颈、手腕等地方,看看有甚么脱落接合的痕迹。但是却一点也没有,和常人一样!

  十分钟后,邓石开始呻吟起来。

  我也不再摇他,由得他去呻吟,他又足足呻吟了十分钟之久,才睁开眼来。事实上,他这时所谓“睁眼”,只不过是将眼睛张开了一道缝而已!

  因为他的双眼早已被我那一脚踢得又红又肿!

  他可能费了好久时间,才看清我,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呻吟:“又是你!又是你!”

  我冷笑道:“不错,又是我。”

  邓石道:“可惜呀,可惜!”

  我一伸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可惜甚么?”

  邓石的答案,更令得我十分吃惊。

  他道:“若是再给我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哼哼,十个卫斯理,也在我手中成灰了!”

  我的吃惊是有理由的,因为邓石曾在我的手中失败过几次,他每一次失败之后,总会十分凶狠地讲上几句话,而那几句话也总是兑现的。

  他那几句话,是甚么意思,我还不十分明白,但是我却明白一点:不能再让他脱身了!

  我装着不屑的神气:“再过二十四小时,那时,你会变成大力士了么?”

  邓石突然激动了起来:“再过二十四个小时,我,我,我会——”

  他先是激动,讲不出话,后来,他像是省起那不能和别人乱说的,是以又突然停住了口。

  我心知他的心中一定有着十分重要的秘密,但当然他也有可能是故意如此,来引我注意的,如今我却不屑理会,我只是记得:胡明已成了白痴,这一切全是邓石弄出来的。

  而胡明是我的好友,我必须为胡明报仇,所以我冷笑一声:“你的手段居然如此狠辣,你要自食其果!”

  邓石只是瞪着我,并不还口,我右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左手扬了起来,狠狠地两掌,打在他的脸颊之上,他的脑袋顺着我的掌掴,而左右猛烈地摆动了起来,他口角立时流血,而他的双颊之上,也立时出现了两个手印!

  那两个手印才一出现时是白色的,接着,便变成了通红的颜色,他喃喃地道:“别打我,我已经说过了,别打我,别打我!”

  我狠狠地道:“别打你?你可知道,由于你的愚昧无知,已使得六名杰出的学者变成了白痴?你可知道你犯下了甚么罪,我非但要打你,而且要不断地打你,使你也因为脑部震荡而成为白痴。”

  我一面说,一面又重重地掴着他,他双手乱摇:“别打了!别打!”

  我仍然继续打着他,突然,我停手了。

  我之所以突然停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哀求,也不是因为他已昏了过去,而是在那一剎间,邓石脸上的神情,起了变化,他脸面上的肌肉,可怕地扭曲着,突然之间,他的头,和他的头颈分离了!

  那种突如其来的分离,十分难以形容,因为事情超乎人类多少年来的生活知识范畴之外,我知道我所抓住的,还是一个活人的身体,但是我却看到,那个活人的头,离开了脖子,向上升了起来。

  我并且听到了在向上飞起来的人头口中,发出了可怕的笑声,在那一剎间,由于过份的惊骇,我立时松开了手,邓石的身子扯开车门,向外奔去。

  在车门打开的一剎那,他的头飞了过去,头和身体,迅速地在车外合而为一。

  我心中实在怒极了,因为邓石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愚弄了我,我甚至绝未考虑地开着车子去追他,我突然踏下了油门,车子呼啸着,向前冲出!

  车子是对着邓石冲了过去的,邓石回过头来,看到汽车向他撞了过来,他脸上现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同时,发出了一声大叫!

  而他那一声大叫的声音,却完全被车子撞中他时所发出的隆然之声所盖了过去,他被车子撞着,跌出老远!

  我也陡地停住了车子。

  在我停住了车子之后,我的理智恢复了,我连忙跳出车子来,我实在是不应该用车子这样去撞他的,我奔到他的前面,俯下身去看他。

  他伤得十分重,就算立即有一辆救伤车在旁边,只怕他也来不及送到医院去就会死了。

  我望着他,心中感到十分不自在,邓石的口角不断涌着血,却还想讲话。

  我将身子俯得更低:“你有甚么话说,快趁早说了吧!”

  邓石口角颤动道:“你……满足了?”

  我仅有的一点歉意,也因为邓石的这一句话而消失了,我冷笑了一声:“你死了,也不能使六个学者清醒过来,我有甚么满足?”

  邓石面青目肿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十分猾狯和得意的笑容来,这一丝得意和猾狯的神色,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将死的人脸上,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呆了一呆,已听得邓石道:“可以的,可以令他们清醒的,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如果我有了那力量,我可以做一切,我有……一切……力量……”

  我更是吃了一惊:“你说,被害的六个学者,可以恢复原状?”

  邓石勉力挣扎着,撑起身子来的目的,竟就是为了向我点了点头:“是的!”

  他只讲了两个字,便又跌了下去,然后又道:“可是我……绝不会告诉你!”

  他在讲到“绝不会告诉你”这句话时,那种咬牙切齿的神情,我一生不会忘记,我本来想向他逼问,但是看到了他这样的神情,我就知道,我再向他多问也是多余,因为他正是以绝不肯告诉我这一点,来作为对我的最后报复的。

  我呆呆地站着,过了一分钟,我最后的机会也消失了,邓石在呼出了急促的一口气之后,死了。

  人的生、死实是难以形容的事,邓石一断了气,他的面色立即就变了,变得如此之可怖,令人难以卒睹,我立即转过头去。但是我却并没有离开,因为邓石的话,给了我新的希望。

  胡明他们可以有救!

  可以救他们六个人的办法,邓石虽然未曾告诉我,但难道一定要他告诉我么?难道我不能自己去寻找,去发现这个办法么?

  奇怪的是,当时我竟绝未考虑邓石所说的是假的,那或许是由于邓石讲那一番话时那种恨极的神情,使我深信了他的话的。

  我既然要自己去寻找,发现救那六个人的办法,我自然是不能凭空去乱找的,我必须要在邓石的身上,得到线索,才可以进行。

  这便是我为甚么不离去的原因!

  我转过了头去之后一会,又转回身来,我在邓石的衣袋之中搜寻着,我找到了一个记事本,一个银包,和许多零碎的东西。

  我打开了银包,其中有一迭约莫十来张名片,名片上印的名字是“邓杰”,衔头是一个考古团的团长,这是在埃及流行的衔头,在下面,则是一个地址。虽然卡片上的名字是“邓杰”,但是我立即断定那就是邓石的另一个化名。

  当我第一次在杨教授的舞会中见到邓石的时候,杨教授曾说邓石有许多化名?那么,那个地址,定然是邓石的居所了!

  这是一个极重要的发现,邓石死了,他这个人生前一切神秘不可思议的事,要追查起来,也更加困难。但是如果我有了他的地址,可以在他的住所,进行仔细的搜索,只怕会有收获。而且,他死前说他有办法解救胡明等六个人的时候,明显地表示只有他才知道那办法,那么是不是他会留下线索呢?

  我不敢肯定一定有线索,但是却敢肯定,如果有线索的话,那一定是在他的住所之中!

  所以,我得知了他的地址,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我退回到汽车中,就将邓石的尸体弃在荒野,我知道他会被人发现的,而被发现之后,又会被当作无名尸体来处理,我实在不耐烦多去理会他了。

  和邓石发生了纠缠以来的这一段日子,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最不愉快的日子了,而这一大段不愉快的日子,却有一个更不愉快的结局:我在怒火遮掩理智的情形下,用车撞死了邓石。

  邓石是该死的臭驴子,但是在怒火之中撞死一个人,对我来说,绝不会是一件愉快的记忆。再加上胡明等六个人成了白痴,而邓石那种神秘的不可思议的支离能力似乎要永远成为一个谜,这使我更加有说不出来的烦躁,我将心情的烦躁,又归咎于邓石,所以我才会全然不理会他的尸体,而径自离开去。当我驾着车子,驶出了七八哩之后,我那种烦躁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这时,也已经进了市区。我虽然得了那个地址,但是我仍然不知它在甚么地方,我不断向我遇到的警员询问,同时,由于开车的速度已不能太快,所以我有时间翻阅那本记事本。

  那记事本上面记的,全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在最近的几天中,有“和雅拔见面”、和“第一号谈妥了条件”等的记载。

  我相信记事本中的“第一号”,就是那被我射断了双腿的特务头子。我继续看下去,在研究室出事的那天,他写着“保佑我”三个字,而在这三个字以后,便是一片空白。

  这个记事本并没有给我甚么帮助,但是,我却在记事本后面的备忘录上,发现了几组号码。那几组号码都是六位数字,看来是开启保险箱的秘密号码。

  在经过了不断的询问之后,我终于在一幢灰色的小洋房前,停了下来。那一幢英国式的双层小洋房,以前毫无疑问是英国人居住的,屋内十分静,看来不像有人,但,我还是按了门铃。

  按了门铃之后,我等了五分钟,仍然没有人来开门,就用百合钥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第九章:大使馆中亡命

  第二件,那是一个皮带的扣子,如果加以压力的话,是会发出一种极其可怖、刺耳的怪叫声来,任何人,不管他神经多么坚强,只要听到了这种怪叫声,都会错愕几秒钟。

  在紧急关头中,那是足可以反败为胜的了。

  我所取的第三件武器,是一柄手枪,那是一柄小手枪,看来用普通的子弹,但却是威力十分强大的小型炸弹,据那警官解释说,若是七粒“子弹”,一齐射出的话,是足以使整幢大使馆夷为平地。

  我选好了武器,便被送到了牙医处,这的确是一个十分高明的牙医,他在我几乎不感到甚么痛楚的情形下,拔去了我的一颗大牙,而将那通讯仪装到了原来生长大牙的地方。

  等到麻醉药的力道过去之际,我才感到有一些疼痛,然后,我好好地休息了几小时,等到我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我振作精神,和拉达克会面,到达了大使馆对面的一幢屋子。

  那屋子可以看到我将要进去的暗道入口处——下水道的盖子。

  那大使馆建筑的每一个窗子几乎都有灯光射出,但是每一个窗子,也都被厚厚的窗帘所掩遮着。

  拉达克用无线电对讲机下了一个命令,我立时看到一个大汉转过街角,向前走来。

  那大汉当然是官方人员,他来到了下水道盖旁,几乎没有停留,但是我看到,他已用顶端有钩的手杖,钩住了那盖子,将之提了起来,推开了半呎许,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他的工作,可以使我在一冲出屋子之后,立刻从下水道盖处钻下去,而不必再花费时间去将铁盖提起来,这样我被发现的可能便减少了。

  而且,如果大使馆方面已经对那个下水道口表示怀疑的话,那人的行动,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必然有人出来调查,我也得另打主意了。

  那人走开了之后,等了半小时之久,街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出了屋子,这时,我已将所有应用的东西全带在身上了。

  由于我必须在下水道中行进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所以我衣服外面,套着一层橡皮的防水衣裤,我甚至还有氧气面罩,以准备我在污水中潜行。

  我闪出了门,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了下水道口子上,然后一俯身,身子缩了进去,同时,我双手托住了铁盖,使之不发出声响来,放回了原位。

  这一切,绝不会超过半分钟。

  第一步的经过情形十分好,下水道口子下面是有着铁梯的,我亮着了电筒,向下走去。

  走到了七八呎之下,电筒照在缓缓流动的污水上,反射出难看之极的灰黑色的光芒来,而那种中人欲呕的臭味,更是使人难忍!

  可是,那还仅仅是开始,因为我若不是淌着污水向前走去,没有可能到达目的地。

  当我的下半身,浸到了污水之中,在污水的下面,冒起了嘓嘟嘟的沼气泡之际,尽管我知道,污水实际上碰不到我的身子,可是我却仍然禁不住浑身都起了肉疿子!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因为若一不小心,跌进了污水中,那就太不堪设想了。

  走出了十来步,转了一个弯,前面的一段路,污水比较浅一些,走起来也方便得多。

  等到我又转了两个弯的时候,我已看到那个标志了!

  那个标志是一个红漆画成的大交叉。拉达克曾告诉我,这块大石是可以移动的,向前用力推,推开了大石,便到达大使馆的地窖了。

  我到了那块大石之前,为了小心起见,我先将一具小型的微音扩大仪贴在石上,仔细地倾听着里面有甚么声音发出来。

  因为若是我推开了大石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地窖中的时候,就大为不妙了。

  我听了好一会,地窖之中没有甚么声音发出来,我才用力去推那块大石。

  推动那块大石所需要的力道,远在我的预期之上,我好几次几乎滑跌,才算推得那块大石动起来,而当大石动了起来之后,推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我终于在大石被推开的空隙之中,闪身进了地窖。

  地窖中是漆黑的,我一亮电筒,便发现许多发光的小点,在迅速地移动。

  那是老鼠的眼睛!

  老鼠固然是极其令人讨厌的东西,但是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那么多的老鼠,这却反而使我感到十分高兴。

  因为老鼠多,这表示这里是许久未有人到了,我可以从容准备一切。

  我先将污秽的橡皮衣除下来,再将大石推好,然后,我打量着那地窖。

  地窖相当大,我第一件事,便是将一枝特种的“子弹”取下来,配上一个小型的无线电感应装置,贴在地窖的墙上。

  这样一来,只要我按动我的戒指,无线电波就会控制一枚针弹出,使那威力极大的炸弹爆炸。

  然后,我才来到了那铁梯之旁。

  照拉达克的说法,从这道铁梯通上去,就是大使馆的厨房了。

  可是这时,我看来却情形不像,因为铁梯的上端,虽然是一道门,但那道门却很明显地不知有多久未被人开过了。

  如果地窖和厨房是直接相连的,那不应该有这样的情形。

  从地窖久无人踪的情形看来,门外的地方,多半也是久无人到的了。

  我走上了铁梯,到了那扇门旁,向外仔细地倾听着。

  外面并没有甚么声响,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先不作向外去的打算,我退后了几步,从门下的缝中向外张望,外面的光线十分黑暗,根本看不到甚么,但那不是厨房,却可以肯定。

  我肯定了外面没有人之后,才取出了一柄锋锐的小刀,在门上挖着,门上不多久,就被我挖出了一个洞,锁也跌了下来。

  我拉开了门,向外面望去,外面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却堆满了杂物。

  那是一间储藏室,这太合我的理想了,因为外面若是厨房的话,我由地窖中进来,虽然秘密,总还容易被人家发现。

  要是外面是一间储藏室的话,那么,我等于多了一种保障了。

  我又到了门旁,向外倾听着。

  这一次,我听到了声响,那是十分轻微的脚步声——实际上,那并不是脚步声,我相信地上一定是铺着厚厚的地毡的,所以我听到的并不是脚步声,而只是皮鞋在走动之际所发出的“吱吱”声。

  我听得那“吱吱”声渐渐远去,才将一根小小的圆管,自锁匙孔中伸了出去,那圆管子,实际上是一具小型的潜望镜,当圆管的一端伸出了锁匙孔之后,我用眼凑在另一端上,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了。当然,角度不十分广阔。

  我看到外面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一端,通向一扇十分大的橡木门,另一端,则是一道楼梯。

  我连忙对照我在拉达克处所获得的图样,假定我所在的房间是厨房,根据图样,外面应该是一间工作间,工作间之外,才是一条小小的走廊。

  那也就是说,大使馆内部的建筑,完全更改过了,它已和我所获得的图样,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

  我收回了小型潜望镜,我已找到了一个出了储藏室之后的避身之所。

  我所选择的地方,是那道楼梯之下的一间小房间,那小房间的门锁,我可以用百合匙在二十秒之内将之打开。

  那也就是说,只要有半分钟的时间,我就可以正式地进入大使馆了。

  我用百合匙打开了储藏室的门,然后,以最快的身法,向前奔出了两三步,到了楼梯之下那小房间的门前,我立即用百合匙去开那扇门。

  楼梯下的小房间,一般来说,用来放置一些常用的杂物,这样的地方,我估计二十秒钟可以将门弄开,已然是十分充裕的了。

  可是,事实却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以我的开锁技术而论,忙了足足一分钟,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实在使我狼狈到了极点,而在橡木门的那面,却有人声传了过来。我无法可施,只得又迅速地退了回来,退到了储藏室的门后。

  我将门关好,又利用潜望镜通过锁匙孔向外看去,我看到了两个人,推开了橡木门,并肩向外走了出来,我立即认出,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就是那天跟在教授后面,混进了研究室的两个中的一人。

  他们向前走来,一直上了楼梯。

  等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之后,我又出去开启那扇小门。

  这一次,我花了足三分钟。

  我仍然未能将那扇小门打开,但是奇怪的事情却来了,我听得小门内,忽然发出了“格格格”三下响。那三下响,我听得十分清楚,而且,我还立即可以断定,那是一种机器齿轮转动的声音。

  这种声音,发自一间应该只是放置杂物的楼梯底下的小房间中,实在太奇特了,我连忙闪身后退了两步。

  我只退出了两步,便看到那小门的门把转动了起来!

  事情再明显也没有了,有人要在里面,打开小门,走到外面来!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而且这时候,我想退回那间储藏室去,也来不及了,因为就在那一个错愕间,我看到那门已被推开,一个人弯着腰,走了出来。

  当那人挺直了身子之际,我们正好是面对面地站着!

  我相信在那一剎间,那个自小房间中走出来的人,和我同样的惊愕,因为我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一个陌生人!

  但是我却要比他占些便宜,我的惊愕,是在看到门把转动之际到达最高峰的,等到看到他站在我面前时,已经缓过气来了!

  而他的惊愕最高峰,却是在看到我的时候!

  所以尽管一开始,我们两人都是呆立着,但是最先恢复动作能力的却是我,这其间相差的或是只不过是半秒钟之微!但是半秒钟也已经够了,我的手肘突然一横,肘尖重重地撞在那人的胸口。这一击,是可以致人死命的,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不得不如此。

  除了我的肘尖和那人的胸口接触时所发出的那一下可怕的声响之外,那人没有发出任何别的声音来,他的身子立时倒在我的身上。

  我连忙顶着他的身子,向前走出了两步,和他一起进了那小房间,将门拉上,那样,使我暂时可以不致被人发现。

  但是,我自然知道,既然会有人从小房间中出来,我躲在小房间中,也是不安全的,我着亮了小电筒,我所看到的一切,更令我愕然!

  那小房间中,干净得一尘不染,而在应该是墙壁的地方,有着一扇铁门!

  毫无疑问,那是通向密室的第一道门户!难怪我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也打不开它的门了。而如果不是我选定了它作为藏身之所的话,只怕是再也发现不了这一点的!

  我将那人拖到小房间的角落处放下,那人显然已经气绝了,我将偷听器放在铁门上,仔细地倾听着。

  我听不到有甚么声音,想打开那扇门,然而那扇门却是平滑之极,在我电筒的照耀下,找不到任何开门的地方,我立即省悟到,那门是无线电控制的,我连忙去搜那人的衣袋,我找到了一只扁盒子,看到了几个颜色不同的按扭。

  这只扁平的盒子,当然是无线电控制仪了,我虽然找到了控制仪,但是我的心中,却仍然十分踌躇。

  因为控制仪上,一共有七个按钮之多,那当然是控制七样东西的,其中一样,便是眼前这扇铁门,可是,这扇铁门是归那一个按钮控制的呢?

  如果我按错了按钮,会有甚么结果呢?我若是乱按的话,我只有七分之一的机会,那太冒险了,可是我却又不知道那一个按钮是我需要按的。

  我心中不禁有些后悔:不应该将那人打死。

  如今,我既不能冒险,自然只好等着,反正我本来就是准备在这里藏身的,这个目的,总算已经达到了。

  我缩在角落中,我知道那铁门中一定会有人走出来。

  我屈着身子等着,姿势就像是一头在黑暗中伏着,等候扑击猎物的黑豹一样。我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我又听到那种“格格格”的声响。

  接着,铁门向上,升了起来。

  那扇铁门是向上升了起来的,这一点十分出乎我意料之外,本来,我是准备在门一打开之际,便立即闪身门后的,但如今门既然是向上升起来的,这个办法自然也行不通了。

  我看到门向上升起来之后,一个人向外跨了出来,他一跨出来之后,门又降了下来。

  那人绝未曾注意到有甚么不对头,他直向前走去,手已握住了小门的门把。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突然向前跳了出去。

  我已经尽量不使我的行动发出声音来了,但那人还是立即觉察,他呆了一呆。在他呆了一呆之后,必然的动作,当然是转过身来。

  我不等他转过身来,已经到了他的身后,我一弯手臂,已经将他的头颈,紧紧地箍住,同时,我的枪已抵住了他的额角。

  我以十分低的声音在他的耳际道:“别动,别出声。”

  那人只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了,我慢慢地放松了手臂,让他喘一口气,才又低声道:“你听着,我要你完全听从我。”

  那人点了点头。

  我又低声道:“那很好,首先,你要带我进这道铁门去,我相信你们真正的行动的中心,就是在这道门之内,是不是?”

  那人咕噜着:“没有用的,你进去是没有用的。”

  我道:“那不用你操心,你们这里的总负责人,我相信不是大使,是不是?”

  那人不出声。我又问了一遍,那人仍然不出声。

  这使我的心中,陡地疑惑起来,可是我仍然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我试探着道:“这里的总负责人是你,对么?”

  我最后“对么”两个字,声音说得比较大些,而且是直对住他的耳朵讲出来的。

  那人的身子突然又震动了一下,他虽然未曾承认,但是我也已经知道,我真是有着极好的运气!

  我笑了笑:“那样,事情就好办了,你先将我带到你的办公室中去,我们要详谈。”

  那人伸手在衣袋中,摸出了一只无线电控制仪来,按了其中一个钮掣,那扇铁门又向上升起,可是,铁门升起了之后的情形,却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

  那真正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因为我这时,正在高兴头上,以为制住了这里的头子,事情便可以一直顺利下去的了。可是这时,我却几乎昏了过去!

  门一升起来,首先,强烈的光线,向外射来。

  向外射来的光线,令得我在剎那间看不到任何东西,但那只不过半秒钟左右。

  接着,我看清了眼前的情形,约莫有七八名大汉,各自手中执着手提机枪,对准着我!

  我在制服了那人之后,一直未曾转身,而那时,我看到了铁门被打开之后的情形,也是转过头去看的,我见机极快,一看到了那样情形,我身子立时一转,将那人挡在我的前面。

  这时,我唯一的希望,便是被我制服的那人,真是这里的特务头子,只有这样,眼前这一批杀人不眨眼的凶汉,才会不敢胡乱开枪!

  当我疾转过身来之际,我果然看到他们几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了一丝惊惶的神色来,手中所握的枪,枪口也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我正在暗庆得计,可是也就在此际,“砰”地一声,我身后的小门也被打开了。

  我的背后立时响起了呼喝声,而且,几乎是在同时,我的后脑、背心、腰际,都已被三枝硬管顶住,不消说,那是枪口了。

  而在我背后的呼喝声则是:“放开人,将手举起来,抛下手枪!”

  在听到呼喝声的那一瞬间,我几乎要照做了!

  因为我前后受夹攻,是绝没有反抗的余地的,但是就在那一瞬间,我脑中却迅速地闪过了一个念头:我不能放开那人!

  只要那人真是这里的头子,那么只要我仍然制住了他,其余的人,便都投鼠忌器,不敢对我有不利行动。

  而且,顶在我身后的枪口,显然不是普通的枪械,而是威力强大的手提机枪,若是一发射,子弹毫无疑问地穿过我们两个人的身体,使我们两人一齐死亡!

  在短短的时间内,我已定下神来,我转过头去,看到我后面有五个人,三个人的枪抵着我的身子,其中原来对准了我后脑的枪口,这时离我的眼睛,只不过半吋!

  我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我看你们还是将枪取开一些的好,如果不小心,一粒子弹,是可以杀死两个人的,你们看不出来么?”

  我身后的五个人,神色相当尴尬,我以手中的手枪,在被我制住的那人的额上,轻轻敲了一下,道:“你认为是不是?”

  那时,我的手臂箍住了他的颈,我的膝盖顶住了他的腰后,他绝没有反抗余地,而且,我的大拇指也开始压入他的颈中,使他感到相当的痛苦,而发出十分难听的呻吟声来。

  他叫得声音最大的时候,我放松了大拇指:“这些人一定全是你叫来的,你该知道怎样处理。”

  那人低吼道:“你再不放开我,他们会射死你!”

  我甚至大声笑了起来——其实在那情形之下,是一点也不好笑的,我硬装出来的笑声,听来也不怎么自然:“是的,我会被乱枪射死,但是,你也该知道自己的结果!”

  那人猛地挣扎起来,可是我将他箍得更紧,他约莫挣扎了一分钟,便停了下来:“好,你们退开去。”在我身前后的大汉都陆续向外,退了开去。

  我当然不会乐观到以为他们真的是远远避了开去的,我知道这些人只不过是退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而已,事实上仍然有无数的枪口对准我的。

  那人道:“好了,够了么?”

  我立即道:“当然不够!”

  而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来打量眼前的情形。

  铁门里面,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正中放着一张长桌,看来是一间会议室。

  这时候,会议室中空无一人。那人道:“你还要怎样?”

  我想了一想:“到你的办公室去!”

  我必须和这家伙好好地谈判,而且,是要在没有人监视的情形下进行谈判,那么,最好的地方,当然是那家伙的办公室了。

  因为那家伙既然是这里的头子,他的办公室自然是防守得最严密的地方,不会有甚么人监视,而且也不会有偷听设备之类对我不利的东西。

  那家伙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道:“太过份了,那未免太过份了。”

  我冷笑道:“一点也不,你带不带我去?”

  那人的身子挺了一挺,终于不再出声,向前走了出去,穿过了会议室,走过了一条通道,从一道回旋型的楼梯走上去,又经过了一个穿堂,才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他一脚踢开了门,愤然道:“这就是了!”

  我向内看去,里面是一间十分大的办公室,也十分华丽。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现在,我们开始谈判了,第一,你命令你的手下,将你的手下在大学研究室抢到的那金属片交到这里来。”

  那人的颈仍然被我箍着,等他开口讲话,声音始终含糊不清,他竟想完全不认账:“甚么金属片,我不知道。”

  我冷笑了一声:“如果你要做戏的话,我可以先射一枪,射去你的耳朵,那么,或者可以使你做起戏来,更逼真一些。”

  那家伙尖叫道:“那你先得放开我。”

  我考虑了一下,我手中有枪,就算放开了他,他也不会有甚么反抗的机会。

  而且,我始终箍住了他的颈,对我来说,也有不便之处,是以我冷笑了一声:“好,可是你如果想出花样,那是自讨苦吃!”

  我手一松,但是随即一抬腿,膝盖重重地顶在那人的尾尻部份,令得他的身子猛地向前跌了出去,伏在地上,但是他立即一个翻身,跳了起来。

  他面上的肌肉扭曲着,狠狠地望着我。

  我则摆了摆手中的枪:“现在,你可以叫你的部下送那金属片来了。”

  他向办公室走出了一步,我立时射出了一枪,那一枪的子弹,恰好在他的面颊之旁,掠了过去,嵌入了后面的墙壁。

  子弹的掠过,使他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他的面色剧变,人也呆立在当地不动,怒问道:“这,这算是甚么?”

  我抛了抛手中的枪:“这是一个警告,告诉你我会突然发枪,而且我的射击技术十分高妙,你没有机会躲得过去。”

  他面上的肉抖动了几下,滴下了一串鲜血,他也不去拭抹,又望了我片刻,才走到办公桌之前,按下了对讲机的一个掣:“七号,将‘飞鹰行动’的胜利品带到我的办公室来。”

  我听不懂他的话是甚么意思,他已退了开来。我忙道:“甚么叫‘飞鹰行动’的胜利品?”

  他冷冷地道:“那就是你所要的东西。”我冷笑道:“如果你玩甚么花样的话——”

  想不到我还未曾讲完,他已双手一摊:“我有甚么花样好玩?你不是枪法又好,发枪又快么?我有甚么反抗的余地?”

  我冷笑着,身子突然向前跃去。在他还未曾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之际,我已经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臂,猛地一扭,扭了过来。

  同时,我身子一转,已转到了他的背后,而我手中的枪,也抵住了他的背心。

  我如今虽然占尽了上风,但是我却是身在虎穴之中,那家伙既然讲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而又不肯好好地解释,我就不得不小心一些了。

  我重又制住了他之后不到半分钟,便听得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那人道:“进来。”

  门被推了开来,一个人连头也不抬,低着头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提着一只扁平的公文包,道:“飞鹰行动的胜利品。”

  那人道:“放在桌上。”

  进来的人将公文包放在桌上,立时又退了出去,在退出的时候,带上了门。

  那家伙道:“好了,你要的东西在这里了。”

  我向那公文包看了一眼,它的大小,倒刚好可以放得下那金属片。但是,他们自始至终,都是称那为“飞鹰行动的胜利品”,这一点,却令得我的心中,十分起疑,我一松手:“好,那就麻烦你打开来让我瞧瞧。”

  我在松开他手的时候,是又用力将他推了出去的,他站定身子的时候,恰巧是在桌旁。而他却突然像是桌上有着成打的响尾蛇一样,立时向后跳了开来!

  他跳开了几步,兀自在喘着气。他虽然没有讲甚么话,可是他的神态,却是再明白也没有了,那公文包是碰不得的。

  我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若不损失一只耳朵,是不肯和我合作的了。”

  那家伙双手连摇:“不,不,你要的东西,的确在这公文包之内!”

  我道:“那么,你替我去取它出来。”

  那家伙叹了一口气:“我不能,你不知道,我不能够。”

  我道:“我当然知道,你一打开公文包,就会丧生,是不是?”

  那人忙道:“不是,真的不是。”

  我冷笑道:“你以为你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情形来,我就会信你了么?”

  那家伙道:“你可以不信我,我……是说,那金属片,属于一个有着神奇力量的人所有,他曾警告我不可去碰它,而只是命令手下夺得它,等他来取。”

  “那么,你得到甚么好处?”

  “一笔大酬金。”

  “哼,这笔酬金是你私人得的,是不是?你利用你们国家的特务,来为你自己找外快,哼,这种事,若是被你们的组织知道了,会有甚么结果?”

  “这……”

  那家伙更是面无人色了。

  我手中的枪向上扬了一扬:“你放心,那金属片并没有甚么神秘力量,为了证明你并没有捣鬼,你要去打开公文包。”

  那家伙又迟疑着,向前走去,他终于走到了那公文包之前,可是,就在他伸手想打开公文包之际,变故突然发生了!

  两只手,不知它原来是藏在甚么地方的,突然出现!其中的一只,抓住了公文包,迅速地向门口移动,另一只手则拉开了门!

  我大叫一声,身子陡地向前扑了出去,那是邓石的双手,毫无疑问,因为其中的一只手,还满是伤痕,我必须将那公文包追了回来。

  可是,也就在我向前扑去之际,那特务头子也突然向我展开攻击!

  他侧身向我撞了过来,我不得不身子一缩,避开了他的这一撞,同时,对准了他的小腹,狠狠地一脚踢了出去。他怪叫一声,向后跌出。

  我估计这一脚至少要使他在医院中躺上七八天。

  但就算我这一脚,可以使他终生躺在医院之中,又有甚么用呢?邓石的两只手,已经提着那只公文包走了,我连忙赶到了门口,已甚么也看不见了。

第八章:可怕的意外

  我心中也起了愿意和他妥协的念头,但是我当然不能在他那样咄咄逼人,威吓我的情形之下妥协的,我道:“你讲错了,自始至终,都是你有求于我,是不?”

  如果这时,邓石点头说一声“是”的话,那么,以后一切事情的发展,都可能不同。可是邓石是一个标准的倔强的蠢驴子!

  他竟然听不出我在话中,已表示让了一步,他还在狼狈地叫道:“我不求你,再也不会求你,我宁愿去求我最不愿求的人,也不会求你。”

  他倏地转过身,向房门冲去。

  可是我却及时地将他拦住:“别走,胡明呢?”

  邓石喘着气,望着我。

  我冷笑着:“刚才我将你的手还了给你,我当然还可以将它从你的手腕上砍下来,快通知你的党徒,放走胡明,要他快回到酒店中来,我给你两分钟的时间。”

  这时候,和一小时多之前,截然不同,是我完全占了上风了。

  邓石右手的伤口处,又有血滴了下来,他一声不出,转过身,去打电话,他是用一种埃及土语在电话中交谈的,他以为我听不懂,但是我却可以懂得七八成,我听出他除了吩咐放开胡明之外,并没有说甚么话,才算是放心下来。

  他放下了电话,我们两人,在极其敌对的气氛下相对着,谁也不说话。

  过了廿分钟,房门推开,胡明回来了。

  胡明推开房门,一见了邓石,立时一呆,几乎不敢走进来,我忙道:“别怕,我们的支离人,才受了一点小小的挫折。”

  邓石站了起来:“好,胡博士回来了!”

  我再一次给这个蠢驴以机会:“你不想趁此机会,和我们谈谈么?”

  可是这家伙真的不折不扣,是一头蠢驴,他身子摇晃着,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向门口走去,来到了门口,他才站定了身子。

  可是,他对我的话,显然未作任何考虑,他冷笑了一声:“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

  这头蠢驴在讲完了这两句话之后,便拉开门,踉跄向外走了出去。

  胡明望了望我,又望着几乎没有一处不沾着血迹的房间:“怎么一回事,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快说,快说!”

  胡明一迭声地催着我,令我有点生气,我特地道:“慢一慢可好?你是怎么被邓石逼出去的,可否先讲给我听听么?”

  胡明摇头道:“不行,你先说,那金属片可还在么?”

  他一个问题未曾完,第二个问题接着又来了,我心知不讲给他听是不行的了,是以便将经过的情形,向他讲了一遍。

  胡明也说出了他的遭遇,那和我所料的差不多,他是在我淋浴的时候,被邓石的手逼了出去的。逼出去之后,他被禁锢在一辆货车的后面,那辆货车中有一个大汉监视着他。

  忽然,不知为甚么,另外有人来拍打货车,讲了几句话,他就被放出来了。

  我们两人都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之后,胡明才道:“这家伙真的是要那金属片,那金属片上,不知有着甚么他非要知道不可的秘密呢?”

  我道:“胡明,我看我们要分工合作了。”

  胡明瞪着眼,望着我:“甚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来回踱了几步:“很简单,你尽一切可能,去研究金属片上的那些古怪文字,我相信邓石的秘密,就算不是全部在金属片上,也是大部分在金属片上。”

  胡明点了点头,同意我的说法。然后,他又问道:“那么,你做甚么呢?”

  “我负责来保护你,使你的研究工作不受干扰,邓石吃了那么大的亏离去,他当然不肯就此干休的,所以你才需要我的保护。”

  胡明冲着我直瞪眼睛,好像还想不同意我的话,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好的,那金属片呢?”

  我向油画指了指,道:“还在后面。”

  胡明连忙掀起了油画,将那金属片取了出来,放在怀中:“走,我上大学的研究院去研究,你呢?”

  我道:“你最好有独立的研究室。”

  他道:“有的,我可以有独立的研究室,但是,在研究的过程之中,我或者要他人的帮助,我想你不会反对这一点吧。”

  我犹豫了一下:“你在选择助手的时候,可得小心一些,当然,我会守在你研究室外面的。”

  我和胡明一齐出了酒店,回到了大学。胡明的研究室在大学大厦的顶楼,那是一间十分大的大房间,我先检查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除了近走廊的一个门口之外,并没有别的道路可以进入那房间。

  我吩咐胡明将所有的窗子完全关好,而我,则坐在门口,当然,我是坐在室内的。

  胡明开始从许多典籍上去查那金属片的文字,我根本无法帮他的忙,因为他的研究工作是一项极其专门的学问,我帮不了甚么。

  在开始的几小时内,胡明一个人独自研究,但是不多久,他就找来了越来越多的学者,共同研究着,他们讨论着、争吵着,十几个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意见。

  在这样的情形下,在一旁插不进口去,是一件相当没有味道的事情,是以我打开门,走了出来。

  当然,我不会忘记我的任务,我出了研究室,但是我仍然站在门口。

  令得我不高兴的是,研究室的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大部份是学生,他们像是已知道许多权威的学者,都在从事一项神秘文字的研究中,不住地向研究室指指点点。

  但是人多,也有好处的,至少邓石想要明目张胆地与我们为敌,也有所顾忌了。

  这时,虽然是在门外,但仍然可以听到室内的争论声。

  我在门外来回踱着步,不一会,只看到三个人,胁下各挟着厚厚的书,向研究室的门冲了过来,我连忙拦住了去路:“三位是——”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瘦子,一副权威的神气,向我一瞪眼,喝道:“让开,我是贝克教授。”

  我几乎被他的神态吓倒了,但是我还是道:“对不起,贝克教授,胡明教授正在研究,你可曾接到他的邀请么?”

  那贝克教授十分强硬,他竟不答我的话,伸手按住了我的肩头,用力一推道:“走开!”

  我当然不会给他一推推倒的,我立即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如果在别的情形之下,我可能一用力,就将他的手指骨扭断的。

  但如今我是在大学研究室之外,当然不便伤人,我只是稍一用力,贝克教授便像是见到了木乃伊跳舞一样地叫了起来。

  这时候,胡明的声音从室内传了过来,他叫道:“贝克教授么?快进来,我相信已经是最后一个关键了,等着你来解释。”

  胡明这样一叫,我自然也松开了手,贝克终于将我推开了一步。

  他打开了门,匆匆地走了进去,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人,也走了进去。

  我本来还想阻止那两个人的,但是才刚阻止贝克,几乎出了笑话,所以我犹豫了一下。而就在我一个犹豫之间,贝克身后的那两个人也走进去了。

  我仍然无聊地站在门口,学生中有许多在对我指指点点,我的注意力也被他们吸引了去,等到我忽然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头时,已经迟了。

  我之所以会在突然之间觉出事情不对头,是因为忽然间,房间内竟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

  刚才,还是在热烈地争论着的,但如今,竟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莫非,他们的研究,已经有了成绩?然而有了成绩的话,他们一定会欢呼的,而且,胡明自然也会来叫我,何以这时,竟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呢?

  我连忙推门,门竟被在里面锁住了,我大声地叫着,拍着门,竟没有人回答。事情实在十分严重了,我用力地撞门,围在门外的学生,也向前逼来。

  有几个身形壮健的学生,和我一起,以肩头撞门,我们终于将门撞开!

  而当我看到研究室中情形的时候,我几乎昏了过去!

  我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直到我伸手扶住了门框,我才算是勉强地站定。我千防范,万防范,结果,还是出了大毛病。

  研究室中的人仍然很多,但是,每一个人,都躺在椅上,或倒在地上,他们并不是死了,而是昏迷了过去。而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种极其难闻的麻醉药的气味,所有的人,全是被那种强烈的麻醉药迷倒的。

  我勉力地定了定神,匆匆向研究室中看了一眼,我立即看出,少了两个人,和那片金属片。

  那片金属片,本来放在桌子上,胡明不断地用放大镜在查看,这时,胡明的手中,仍然握着放大镜,但是那金属片却已不见了。

  少了的两个人,是和贝克教授一齐进来的那两个,我真想打自己两个耳光,因为我不但疏忽到未曾盘问这两个人,而且,我连这两个人是甚么模样的,都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我只记得他们的胁下挟著书,看来像是学者一样,但是如今从所发生的事情来看,他们两个人,当然不是甚么学者。

  我站在门口,没有勇气踏出一步,只听得我的身后,有好几个人在叫:“快报警,快!快!”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仍然在门口,坐了下来,我的脑中,乱成了一片,因为邓石终于胜利了,这实在是岂有此理的事情。

  十五分钟之后,所有昏迷的教授和学者,全都被送到医院。

  而我,则被带到了警局,被安置在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中,警员对我的态度,十分客气,我也乐得借这个机会使杂乱的脑子静一静。

  那两个人行事,如此干净利落,这显示他们是这方面的高手。

  那么,他们是甚么人呢?

  而且,那金属片落到了他们的手中,或者说,落到了邓石的手中之后又会发生一些甚么样的事情呢?

  我想了好久,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就在这时候,一个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中年人看来身体臃肿,行动迟缓,他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但是从他的双眼看来,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

  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叫拉达克,是全国总警署中的不管部长——一切疑难的事,都由我首先来接手办理。”

  我十分没有劲地点了点头:“我叫卫斯理。”

  “我们已经知道了,卫先生,当然我们不是向你问话,因为你持有国际警方的特殊证件,但是我们却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我泄气地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我就算讲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不,我相信,埃及是一个古国,在这个神秘古老的国度中,可能发生一切不可思议的事。”

  我望了他半晌,他是不是我可以合作的人呢?看来他是。如果我认定他可以合作的话,那么我当然要将一切向他讲出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了。”

  他微笑道:“你不妨慢慢说。”

  我想了一想,便开始讲了起来。

  拉达克是一个极好的听众,当我在讲述着我、邓石和胡明三个人的纠葛,述及邓石的肢体分离活动之际,拉达克面上那种惊诧的神情,我从来也未曾在任何一个人脸看到过,但是拉达克却始终不出声,一直等我讲完为止。

  这证明他是一个理智得出奇的人,他竟能够忍住心中极度的好奇而不发问!

  等我讲了之后,他望了我一会,才道:“你确信你所说的一切,不是出于你的想象,或者……是幻觉?”

  他有这样的一问,原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并不怪他,而且,我也不必分辩,我只是道:“我想,胡明现在也应该醒来了,你可以去问他,就可以知道我所讲的是甚么了。”

  拉达克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虽然没有出声,可是他那种神态,却令得我全身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连忙站了起来,俯过身去:“怎么样了?”

  拉达克的声音,非常之沉重,他缓缓地道:“不但是胡明,研究室中所有的学者……唉,这是我们学术界无可估计的大损失。”

  我大声道:“他们怎样了,你快说,他们被麻醉药剂弄得昏了过去,难道就没有醒来么?”

  “不,他们都醒来了,可是那种麻醉剂,却含有强烈的毒性,将他们的脑神经组织,全部破坏,他们已经变成了——”

  拉达克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白痴?”

  拉达克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

  我急急地道:“这怎么可能,据我知道,能够使人变为白痴的麻醉药,只是一个大强国的特务机构的秘密武器之一,别的人怎么会有?”

  拉达克望着我,又叹了一声:“所以,这问题实在是非常简单的了。”

  我猛地一怔,然后才道:“你的意思是:抢走那金属片的人,就是某国的特务?”

  拉达克道:“除了这一个可能之外,没有第二个可能,因为只有他们有这个东西。”

  我又道:“可能是邓石——”

  但是我只讲了四个字,便没有再讲下去了。

  那是因为我一提起邓石的名字,我便立即想起,他在负了重创,吃了大亏之后离去之际,在房门口所表露的那种凶狠的神情,他并且还曾恐吓过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后悔。

  那么,他横了心之后,去找某国特务求助,这不是极可能的事么?

  当然,我如今虽受挫折,但如果真的邓石找上了某国特务,那么吃亏、后悔的一定是他自己,他若是以为自己能利用以训练严谨、凶险狠辣的某国特务,那他可是大错特错了!

  我呆了半晌,拉达克才道:“卫先生,你可看出事情的严重性?”

  我点头道:“是的。”

  拉达克伸手按住了我的肩头:“所以,你绝没有推辞的余地,我们需要你帮助调查,你必须负起和他们争斗的责任来。”

  拉达克的话,犹如剎那之间,向我身上疾压下来的千万重担一样,我想要闪避,但是担子已给压下来,我要闪避,也在所不能了,我只得无力地道:“其实,这……不是我的责任。”

  拉达克却强调道:“是你的责任,卫先生,中国人是最重恩怨的,胡明教授是你的好朋友,你难道看他变成白痴么?”

  我立即反问了一句:“他还有救么?”

  拉达克道:“不知道,或者有,或者没有,这一切,要等我们捣破了对方的巢穴,取得了彻底的胜利之后,才可以有答案。”

  我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阵抽搐。若是胡明就此变成了白痴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

  我背负双手,来回地走着,拉达克又道:“我们这里的设备,是第二流的,但是我们的人愿意听从你的指挥决心,却是第一流的!”

  我实在没有法子再推辞了,拉达克说得对,我是有责任的,我根本不能推辞。

  我停止了踱步,我抬起头来,道:“好,我应该从甚么地方开始?”

  拉达克的回答更简单,他伸出一只手指,向我勾了一勾:“跟我来。”

  我向外走了出去,我跟在他的后面,我们走过了一条走廊,便来到了一间会议室中。

  会议室中已有七八个人坐着,气氛十分严肃,我和拉达克一进去,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拉达克在我的肩上拍了一拍:“诸位,这位就是我们早已闻名的传奇人物,卫斯理先生,他将要领导我们进行这项工作,这是我们的荣幸。”

  拉达克居然向众人这样地介绍我,这实在使我感到极度的受宠若惊,我连忙客气了好几句,才坐了下来。一坐下来之后,拉达克便道:“敌人的这次行动,使我们的国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我们知道这是甚么人干的,这就是这个国家的大使馆。”

  拉达克讲到这里,会议室中的灯光黑了下来,一幅墙上,映出了一幅相当宏伟的建筑物,那是某国的大使馆。拉达克道:“所有某国的特务,都是藏匿在大使馆中的,这样,可以使得他们免被捕捉,所以,我们要事情进行得有结果,必须潜进大使馆去!”

  他讲到这里,幻灯片又换了一张,那是大使馆旁的一幅墙,接近地面,地面上有一个下水道的铁盖子,拉达克道:“由下水道经过了一段迂回曲折,绝谈不上舒服的路程之后,可以通到大使馆的地窖中去。据我们情报人员最近的报告,对方并未曾觉察这项秘密。”

  幻灯片又换了一张,那是一个地窖。

  拉达克用指示棒指着一块大石:“推开这块大石,人便可以出来,然后,沿着这条铁梯,上去就是大使馆的厨房。”

  幻灯片又换了一张,那是大使馆底层的平面图。另一张,是二楼,再一张,是三楼。

  拉达克道:“这平面图是我们很早获得的资料,已经有七年历史,在这七年之中,是不是曾变动过内部的情形,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三个平面图,可有缩小的图样,可供我带在身边?”

  “有,我们立即准备。”

  我又道:“我的任务主要目的是甚么?”

  “是救那些学者,据我们知道,那种麻醉剂可能有解药。”

  我问道:“那么,关于邓石——”

  拉达克立刻打断了我的话头:“这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之内,你应该明白。”

  我呆了一呆,在我刚一听到拉达克这样讲的时候,老实说,我不明白。但是拉达克在讲了之后,却立即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光,直视着我,于是,我明白了!

  不论他是不是相信我所讲的有关邓石的事,他都不想这件怪诞的事再给人知道!

  同时,我也明白,要去寻找解药,这件事是很渺茫的,因为“寻找解药”,这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这个幌子是用来掩饰事情的真相:邓石的秘密,金属片的秘密!

  我于是点了点头:“是,我明白了。”

  拉达克又在庄严地宣布:“今天晚上,我们开始行动,卫先生潜进某国大使馆中去,他将要在某国大使馆中冒生命之险去调查一切——”

  他讲到这里的时候,转过头来,向我望了一眼。

  然后,他又道:“卫斯理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将他调查所得的东西带出某国大使馆来!”

  他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

  会议室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尽管甚么人都可以知道,潜进一国的大使馆中去做工作,那是极危险的事,一被发现,绝无幸理。

  所以,那时每一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不论那些人的眼光是钦佩还是同情,但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在他们的眼睛中,我彷佛已经是一个死去了很久的人。

  拉达克在十分寂静的情形下“嗤”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所以,我们准备了特殊的通讯仪器给卫先生使用——”

  他讲到这里,一个人站了起来,会议室的灯光亮起,那人的手中,托着一只绒盒,到了我的面前,打开了那绒盒来,我看到那盒中所放的,是一只牙齿。

  我有点莫名其妙,望向拉达克。

  拉达克拿起了那枚牙齿来:“这是一具超短波的无线电通讯仪,超短波的兆频十分异特,不易被人中途截收。”

  我连忙道:“那不行,我一口牙齿,都是很好的,没有地方容下那东西。”

  拉达克笑了一下,道:“我们的国家,虽然绝称不上先进,但是第一流的牙医还是有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我还想再抗议,但是一转念间,我却不再出声了,因为刚才,拉达克已讲得十分明白,我一潜进了别国的大使馆,可以生还的机会不大,在生死尚且未卜的情形下,若是为了一颗牙齿而斤斤计较,那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我道:“好的,但这东西如何作用?”

  拉达克道:“十分简单,等到它装在你的口中之后,是在你的上颚,你只消上下颚相叩,我们就可以得到信号,你可以用密码,或是最普通的摩斯电码来拍发消息,随时可以拍发。”

  我强笑了一下:“那么我在吃东西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了。”

  拉达克和其他几个警官,似乎并不欣赏我这句话的幽默,连笑的表示也没有,我也不再笑下去了。

  拉达克又道:“牙医方面,我们已约好了,会议之后你就可以去。还有几件防身的武器,供你选择,请你先过一过目。”

  又是一个警官,提着一只箱子,来到了我的面前,那警官将箱子打开,我不禁叹为观止。人类的心理真是极其奇怪的,对于残杀同类的工具之研究,一直走在时代的最前面。

  直到如今,人还不能彻底医治最流行的伤风病,但是在杀人的武器上,却已进步到了一下子可以杀死几亿人的氢弹了。

  (一九八六年按:伤风,到现在还在折磨人!)

  在那只箱子当中,当然不会有一枚氢弹在的,但是,箱中却有着数十样各种小巧的杀人工具,我静静地听完了那警官的解释之后,才取了三样。

  我取的三样东西,其一是一个假指头,那其实只是手指顶端的一节,约有半吋长,套在右手中的中指之上,若是细心看去,中指长了半吋,不容易发现的。

  但是,在那半吋长的指甲中,却装有七枚毒针,可以在一剎那间射出,在五步之内,立取人命。

第七章:捉住了一只死手

  那人一面说,一面塞了一张纸在我手中,就走了开去,我打开纸一看,上面是一个地址。我不知那个地址是在甚么地方,我只好召了一辆街车,将那个地址给那司机看。

  那司机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先将一张大额钞票塞在他的手中:“你照这地址驶去好了!”

  钞票永远是最有用的东西,那司机立时疾驶而去。正如司机所说,那是一个十分之遥远的地方,车子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在一幢白色的小洋房前,停了下来。

  那幢小洋房十分幽静,也很雅致,在开罗,那是十分高级的住宅了。

  我抬头向那屋子看去,屋子的门窗紧闭着,里面像是没有人。但是既然我已到了这个地址,我自然要设法进屋子去看一看。

  我下了车,来到了屋子门前,按了门铃,几乎是立即地,就有人来为我开门。替我开门的是一个埃及仆人,他一开了门之后,便以一种十分恭顺的姿势,将我延进了屋子之内。

  屋内的陈设,可以说得上十分华贵,但是太古色古香了些,使人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在一张宽大而舒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那个仆人退了开去,我等许久,仍不见有人来,正在感到不耐烦之际,忽然,我所坐的沙发扶手中,有声音传了出来:“卫先生,是你来了么?抱歉,使你久等了!”

  那声音突如其来之际,不免令我吃了一惊,但是我随即料到,那只不过是传音机之类的玩意,是不值得我吃惊的,而且,我也听出,那果然是邓石的声音。我怒道:“哼,果然是你。”

  邓石续道:“当然是我,卫先生,由于你太不肯合作,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胡博士已被带到了一个秘密地方,你是决定能否使他恢复自由的人。”

  这该死的邓石!本来,他是要听我们提出条件来的,但是如今,我却要听他的条件了,就是因为胡明到了他的手中。

  我沉默了片刻,才道:“甚么条件?”

  他冷冷地道:“那片金属片。”

  我又沉默了。这令我十分为难,胡明是我的老朋友,如今他落到了这个不择手段的邓石的手中,我当然要尽一切力量去救他。

  而且,我也确信,当我将那片金属片交给邓石之后,邓石他的确会放回胡明来。

  但是,问题就是在邓石如果得到那片金属片之后,那我们就再也没有法子可以知道邓石的秘密了。我更可以相信,胡明在恢复自由之后,得知他的自由是那片金属片换来的,知道他再也不能知晓邓石的秘密之际,他是可能立即与我绝交!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还有第二个办法?”

  “没有,独一无二的办法,就是那金属片,你将那片对你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东西交出来,就得回你的朋友。”

  我尽量拖延时间:“那金属片对我来说,倒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至少,有一个时期,它值得十分可观的金钱。”

  邓石“嘿嘿”的笑着道:“可是,你白白地错过了这机会。”

  我用拳头轻轻地敲着额角,突然间,我想起如果我能够在将金属片交给邓石之前,便了解到那金属片上的秘密呢?我需要时间,于是,我道:“请给我时间,我要考虑考虑。”

  我的意思是,我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以便去尽量设法了解那金属片上的秘密,却不料邓石道:“可以,我可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去考虑。”

  我不禁陡地站了起来:“十分钟?开玩笑么?”

  邓石道:“听说你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如果你肯答应的话,现在你就答应了,如果你不肯答应,那么,给你一年时间去考虑,也是枉然的。”

  我怒气冲天:“好,买卖不成功了,我将立即去报警,看你有甚么好收场。”

  邓石的声音,却异常镇定:“我本来就没有甚么好收场了,还在乎甚么?可怜的是胡博士,竟交了你这样的一个朋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邓石,如果你肯开诚布公,将你现在遭遇到的困难,切切实实地向我讲,那我或者可以帮助你!”

  邓石冷然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去考虑,十分钟之后,如果我还未曾得到你肯定的答复,我毫不犹豫地先开枪射死你,然后再去对付胡明,你知道,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

  我还想说甚么,可是邓石讲完了之后,立即道:“从现在开始。”

  从他那种近乎疯狂的眼色中,我知道他真有可能照他所讲的那样去做的。

  十分钟,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我在他手枪的射程之内,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射中我,看来我除了答应他的“勒索”之外,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以想了。

  但我当然不会立即出声答应他的,我只是试图踱步,但是邓石制止我。我抗议道:“我需要考虑。”

  他冷冷地道:“你可以站着考虑。”我的双眼盯在他的持枪的手,心中在盘算着,如何才可以将他手中的枪夺下来。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了。

  我听到在邓石的喉间,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来,接着,他的腕骨上发出了一阵如同拧开旋得太紧的瓶盖时所发生的轧轧声。

  然后,他的右手,竟突然离开了他的手腕,向上升了起来。

  他的右手是仍然握着手枪的,手和手枪一直向上升着,升到了将近天花板处才停下,我的视线一直跟了上去,等到那手和枪停了下来,枪口仍然对准着我的时候,我仰着头,只觉得颈骨发硬,几乎难以再低下头来。

  邓石已分裂为二了,一部分是他的全身(除了手),另一部分,则是他的一只右手。

  而他的右手,虽然已离开了他的身子,却还仍然是听他的思想指挥的,因为那支巨大的德国军用手枪的枪口,仍然对准了我。

  我听到了邓石的声音:“九分钟!”

  原来还只是过了一分钟!

  我慢慢地低下头来,邓石正以一种十分阴森的神情望着我:“你看到了没有?你是全然无法来和我作对,不论你用甚么办法,只要你在十分钟之后,不答应我的要求的话,你都不免一死!”

  邓石的话虽然听来令人反感,讨厌到了极点,但是却也使人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

  如果不是邓石的手,和他的身子分离了开来,那我或者还可以设法冒险扑向前去,将他手中的枪夺了过来,可以反败为胜——这样做,可以说是我的拿手好戏了,我是曾经在种种恶劣的情形下,夺过对方的枪械的。

  但如今,我还有甚么法子可想呢?他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上升到了天花板上,但是枪口仍然对准我,手指显然仍可以活动,而我却无法将它夺下来。

  这使我感到一阵昏眩,我失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邓石突然怪笑了起来:“你还不明白么?我是一个支离人。”

  我重复地道:“支离人?支离人?”

  老实说,在这以前,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支离人”这个名称。

  我吸了一口气,邓石已然道:“还剩七分钟了。”

  我抬头望了望邓石,才道:“你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的?我相信你是唯一的这种人了,这实在是……十分令人恶心的。”

  邓石冷笑着:“不论你怎样说法,我是你无法对付的一个支离人,六分钟了!”

  我后退了一步,当我后退的时候,我偷眼向上看去,看到那只手也跟着我的移动而动了一下。我知道我是无法退出门口去的。

  邓石道:“别想离开去,五分钟了。”

  我不安地动了一动,不再说甚么,脑中却在急促地转着念头,邓石则每隔一分钟,就提醒我一次,直到最后一分钟了。

  我听到了头上响起了“卡”的一声,那是手枪的保险掣被打开的声音。

  我忙道:“好了,你赢了。”

  邓石立即道:“拿来。”

  我道:“当然不在我的身边,我要去拿。”

  邓石道:“可以的,我会跟你去。”

  我是早知道邓石会跟我去的,我之所以愿意在最后一分钟屈服,当然也不是真正的屈服,而是因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如果情形改变了一下的话,譬如说,他和我一起走,那么我便有机可趁了。所以,我并不怕他要跟我一起去取那金属片的。

  我又抬头向上看了看,他的手仍然在原来的位置,我立即听到了邓石的命令:“转过身去,低下头。”

  我只能照做,就在我刚一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之间,像有甚么东西,钻进了我的外套之中,我猛地一怔,道:“甚么玩意?”

  邓石“桀桀”地笑了起来:“这是我的手,我握住了枪的手。”

  我惊怒道:“这算是甚么?”

  邓石道:“我说过了,我要跟你去,我的手握着枪,始终在你的背后,你是没有法子摸到它的,一个人不能弯过手臂来摸到自己的背心部分,这是最普通的常识,是不是?”

  邓石的话,使得我遍体生凉。

  而邓石继续所讲的话,更是令我垂头丧气!

  他又道:“我给你一小时的时间,你拿了那金属片,到我这里来。一小时,我想足够了,一小时之后,我就发射了。”

  我忙道:“一小时是绝对不够的,至少两小时。”

  由于邓石的话,将我原来的计划全打乱了,所以我显得有些慌乱,竟只讨了两小时的时间!

  因为我本来是想,在我答应了他之后,情形便会有一些好转的,可是如今却并没有,我仍然处在毫无反抗余地的情形之中!

  邓石道:“好,两小时。”

  我再想改口,邓石已经道:“行了,两小时,你还是快去吧,告诉你,如果有甚么东西碰到了我的手,或是你除下了外套的话,我就开枪!”

  那枪的枪口,正紧贴在我的臂上,我实在是不能想象,这枪若是发射了,我的身子会变成甚么样子。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当然只好听凭他的吩咐。

  我向外走去,到了马路边上,沿着路急急地走着,走出了相当远,才有一辆街车经过,我连忙上了车子,向司机讲出了酒店的名字。

  那司机驶着车向前去,我无法将背部靠在椅背上,因为我背后有一只手,有一支枪!

  我只能以一种奇怪而不自然的姿势坐着,再加上我面色的难看,这使得司机频频转过头来看我。我自然无法向他说明甚么。

  到了酒店,踏进了房间,我看了看时间,花去了五十分钟。我要用五十分钟的时间赶回去,也就是说,我只有二十分钟的空档可以利用。

  我怎样利用这二十分钟呢?

  我在房间中团团乱转。

  要命的是时间在那时候,过得特别快,转眼之间,便已过了十分钟了。

  我可以利用的宝贵的时间,去了一半!

  我还是想不出办法来,我的手弯过背后,碰不到邓石的手,我努力地试着,背对着镜子,我突然心中一动,我的手,不错,是碰不到邓石的手的,但是,如果我手中有枪的话,我却是可以弯到背后去,射中邓石的手的!

  我立即取枪在手,以背部对着镜子,慢慢地将手臂向后弯去,直到我手中的枪,离开背后的隆起部分,只有一吋许为止。

  在那样近距离射击,是断然没有射不中的道理的。

  问题就是在我射中了他之后,他的手,是不是还会有发枪的能力,我的心猛烈地跳动了起来,这是比俄罗斯轮盘更危险的赌博,但是我却不得不从事这样的赌博!

  我下定了决心,已经要发射了。

  但是,在那一剎间,我却想起了胡明!

  我这一枪若是射了出去,肯定会害了他。

  但是,如果我能够将那只受伤的手捉住,不让他回到邓石的手腕之上,那么,邓石为了得回他的手,是不敢将胡明怎样的。

  我一想到这里,连忙跳了开去,将所有的门窗,一齐关上,使得受伤的手没有逃走的可能!

  然后,我再度背对镜子,我扳动了枪机。

  我的枪是配有灭音器的,是以我扳动枪机,只不过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拍”地一声响。然后,我闭着眼睛,等着。

  我是不必等太久的,只消十分之一秒就够了,如果邓石的手还有能力发射,我在十分之一秒内,必死无疑,但如果他已无力发射的话,我也可以看到他的手“逃走”的情形。

  这要命的十分之一秒,长得实在使人难以相信,我遍体生凉,头皮发麻,然后,我才听到了“拍”、“拍”两声响,有东西跌下来。

  我连忙转过头去,眼前景象的骇人,实是使人难以逼视的。

  那支德国军用手枪跌在地上,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在地上乱爬。

  我那一支枪,射中了他的三只手指,但是却没有令他有一只手指断折,但是他的手指却已没有能力发枪了,我连忙一脚踏着了那柄枪。

  就在那时,那只手向上,跳了起来。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向上跳了起来,那种恐怖,实是难以形容!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了一步,那只手滴着血,撞在门上,它立即沿门而下,去握住了门把,但是却无力旋动。

  我这时,仍是呆呆地站着,因为我实在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呆了。

  那手又“拍”地一声,跌到了地上,然后,迅速地移动着,到了窗口。在那只手到达窗口之前,我已经恢复了镇定了。

  我顺手掀起了一只沙发垫子,向前抛了出去,刚好击中了那只手,使那只手在未曾飞到玻璃窗之前,又落了下来,我立即又脱下了上衣,向那只手罩了上去,罩住了那只手之后,我用力按着,而那只手,则以一种可怕的大力在挣扎着。

  我竟可笑地叫道:“别挣扎,别挣扎,别动,你是逃不了的,如果你快些停下来,我还可以快些为你裹伤!”

  我竟不停地那样说着,虽然我明知我的话,那只手是绝听不到的,由于那只手挣扎起来越来越大力,我逼得用膝盖顶着它,约莫过了两分钟,自手上流出来的血,已渗出了我的外衣。

  这时,我已毫无疑问地知道,那只手,虽然远离了邓石的身子,但是它的一切动作,仍然是接受邓石的神经系统的指挥。

  但是,何以会有那么多的血呢?要知道,指挥手的动作,是出自脑细胞的活动,而放射出微弱的电波之故,脑电波是无形无质的,可以在远离身子的地方去指挥一只手的动作,似乎还有一些“道理”可讲的,但是,血难道能够超越空间?

  我出死力按着那只手,直到那只手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终于不动了为止。

  我慢慢地提起膝盖来,被我盖在上衣下的那只手,仍然不动。

  我又慢慢地掀起上衣。

  我看到了那只手!

  那只手是被按在一汩鲜血中的,但是它本身,却是可怕的苍白,伤口处已没有鲜血流出,血已经流尽了,所以它不再动了。

  我站了起来,心中感到难以形容的紊乱。我本来以为我是可以有机会捉住一只活蹦活跳的手的,但如今,我却得到了一只死手。

  不论是死手或是活手,这一切都令人迷乱,荒诞到了难以想象,根本上,在“手”这个字眼中,加上“死”或是“活”的形容词,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

  然而,我却确确实实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本来有希望捉到一只活手,而如今却得了一只死手,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有甚么法子不慌乱呢?

  我呆立着,望着那只苍白的手,突然之间,一阵急骤的敲门声传了过来。

  那阵敲门声,是来得如此之急骤,以致令得我根本连是不是应该开门的考虑都没有发生,便已一个转身,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个人像是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冲了进来,将我撞开一步。

  那人直向地上扑去,向那只“死手”扑去,直到他扑倒在地上,我才看到他是邓石,他左手抓起了那只手,在地上滚着。

  自他的喉中,发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声音来,那种声音,就像是有利锯在锯着人的神经,任何神经坚强的人,听了都免不了会毛发直竖。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令得人心惊肉跳,眼花缭乱,所以我竟完全未曾看清楚邓石在抓住了那只手的动作。

  等到邓石停止了打滚,停止了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而站了起来之后,我才看到,他的左手,托着右手,但是那右手已不再是单独的,已和他的右腕连接在一起。

  而且,右手的颜色,也不再是那么苍白,已有了隐约的血色了。

  我们两个人都呆立着,渐渐地,我看到他右手的伤口处,又有鲜血渗了出来,我才道:“邓先生,你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

  邓石发出了一声怒吼,冲向地上的那柄德国军用手枪,但是我却先他一步,一脚踏住了那柄手枪,并且兜下巴给了他一拳。

  邓石的身子一晃,那一拳,令得他仰天向后跌了出去,倒在地上。他竟立时向我破口大叫起来:“畜牲,你这个发瘟的畜牲……”

  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滔滔不绝地骂着。我冷笑道:“邓石,你失败了,你不向我低头,却还在这样的骂我,那是不智的。”

  邓石跳了起来,嚎叫道:“你会后悔,我告诉你,你逼得我太绝,你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当他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自他眼中射出来的光芒,简直便是毒蛇的蛇信。这令得我相信,他这样恐吓我,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