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外星人的一封信

  人类就算登陆了火星,而仍然不能设法防止一场风暴的话,那等于是一个西服煌然的人,腹中因饥饿而在咕咕叫着一样。

  藤博士顿了一顿,见没有人再反对他的话,才继续道:“我到了这里,立即致力研究,我发现这里的资料,几乎能够准确地预测每一次地震将要发生的时间和地点!”

  “而且,来自别的星球的人提出了一个理论,说地球迟早会毁灭的。”

  藤博士的话,显然连罗勃也未曾听到过,因为他也睁大了眼睛。

  藤博士续道:“地球最大的危机,本来是在于它的自转速度会减慢,惯性力减去摩擦力和太阳吸力,使地球的自转惯性消失,那就像是旋转一只球,球总会停下来一样。”

  我插言道:“我知道,在最近两千年中,地球自转,每一转慢了零点零零八秒,也就是千分之八秒,要使地球停顿,那要过上几十万年之久。”

  藤博士道:“是的,可是另一个危机,可以说已迫在眉睫了。”

  我们都不出声。

  藤博士的面色,变得十分严重。

  他道:“热涨冷缩的原理,是人人都知道的。地球本来是一团熔岩,后来,表面渐渐冷却,形成了地面、岩石,而地心之中,还是熔岩。

  “地层逐渐加厚,那是熔岩冷却所形成的,同时,它也形成一种压力,压向地心的熔岩,地心熔岩受着强大的压力,总有一天,它会受不住压力,而作大规模喷发——到那时,地球就分裂了,变成无数个小的星球。我们的地球,可能也就是不知多久之前其他星体在一次这样的爆裂中产生出来的。”

  我们都不出声。

  藤博士将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说得十分浅显,我们都可以听得懂。

  藤博士停了好一会,才沉声道:“根据这里的资料,这样的大爆裂,会发生在二〇八三年。”

  罗勃叫了起来:“二〇八三年,那里只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了,这不可能的。”

  藤博士道:“不错,地球上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一点,但是我相信这里的计算数据。”

  我们都不出声,这分明是一件谁也意料不到的事情。地球上的人,从来也未曾想过自己所住的地球是一个大祸胎,地球的毁灭,并不是来自其他星球的撞击,而来自自我爆炸!

  藤博士继续道:“有一件事是十分奇怪的,那便是在这里有一份报告书,是估计地球人科学进步的程度的,据这份报告书估计,到了二〇八〇年,人类便发现这个危机,而从那时起,人类便会倾全力防止这个危机,人类将可能达到目的。

  “这份报告书未曾发出去,我们也不知道目的何在,我更不知道那在这里建立空中平台的航天员,这样详细的研究地球,目的何在。”

  杰弗生教授插言道:“他们的目的,十分明显,那是要在二〇八〇年人类明白这个危机之前,便使危机成为事实。换句话说他们要在二〇八〇年之前,将地球爆成碎片,毁灭地球上的一切生物!”

  我瞧着杰弗生,心中开始在想:难道我将杰弗生的为人弄错了么?难道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坏蛋?他所讲的一切,全是实话么?

  我的脑中,乱得可以。

  杰弗生像是知道我的心中在想些甚么一样,直视着我:“我们在这里研究了几年,已经可以操纵其中的一些仪器,在许多仪器中,最重要的是一具可以产生出巨大力量的磁波仪,地壳加于地心的压力,本来是以每平方公尺一千七百万吨左右,但是在使用那具磁波仪之后,却可以使压力加大十倍!”

  藤博士接着说下去:“如果再有别的仪器配合的话,这样大的压力,使地心熔岩随时突破地壳,向外喷射出来,也就是说,可以由心所欲地毁灭地球上的任何角落,或是毁灭整个地球。”

  我吸了一口气:“那么,这几年来,你们所做的工作是甚么呢?”

  藤清泉道:“我们已初步掌握了那具加强压力的磁波仪,但是我们略为加强压力的结果,总是在南极的海底,发生地震。这本来是十分理想的事情,让地心的岩浆全部在南极的海底宣泄出来,那么所谓危机,也就不复存在,地球也可得救了。”

  杰弗生接了上去:“但是,不断喷发的岩浆,将使南极的冰层融化,那时,地球的表面上,将要形成不堪设想的泛滥!”

  我呆了片刻:“那你们在寻求甚么呢?”

  杰弗生道:“我们在找一个地心岩浆喷发的地点,并不需要地心所有的熔岩全都喷发出来,只要喷出极小的一部份,几万分之一。在地壳和地心熔岩之间,就有一个极小的空隙,那个小的空隙,又可以使地球安全几百年,到那时,人类一定有办法可以挽救自己的星球,或者干脆放弃地球,迁移到别的星球上去居住了。”

  张坚摊了摊手:“那你们还在等甚么?”

  杰弗生苦笑了一下:“根据藤博士的意见,地球上最适宜地心熔岩宣泄的地方,是在冰岛附近,泄出的熔岩,可以在冰岛的附近,形成一个新的岛屿,但我们却没有法子做到这一点,因为我们不能由心控制地心熔岩喷发的方向,我们又不敢太加强磁波压力,怕熔岩在别的地方喷射出来。”

  杰弗生讲到这里,转头向罗勃望去:“罗勃是南极冰原研究的专家,我们在这里的资料中,得知波士顿将发生一次大地震,我们想挽救这场地震,想将这场地震转移到南极来,但是我们又不知道南极冰层的具体情形,我们只好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将罗勃请了来。结果我们挽救了波士顿,而由于罗勃的帮助,南极的冰层,也未曾全面碎裂。”

  他苦笑了一下:“只不过由于行事太急,使得和罗勃同机的人都罹难了。”

  我心中暗想:看来我是不能不相信杰弗生的话了,因为平心静气地来看,他的确不像是一个背叛地球的人,他关心地球的命运远在我们之上!

  杰弗生又道:“我本来一直以为我们不能由心控制地心熔岩喷射的地点,一定是来自别的星球的人,没有做这一项研究的缘故,但是如今我才知道了,一定是除了这空中平台之外,另有一处地方,放置有别的仪器,而还未为我们发现之故。”

  我的心中,猛地一动,我想起了那个冰洞,和冰洞中的已死去的怪人。

  我知道杰弗生的估计是对的。

  但是我还是问道:“那么,你是为甚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呢?”

  杰弗生道:“那就是这场意外了。”

  我问道:“甚么意外?”

  杰弗生道:“便是毁去了史谷脱探险队基地的那场意外。”

  这件事,张坚对我说过好多次,我始终不明白是甚么意思,直到如今,我仍然不明白。

  杰弗生不等我开口发问,便道:“我在你的帐篷外,捱了你的打,我的心中自然极其怀恨,当我置身于飞船之际,我不断地咀咒着要毁去整个基地,结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地火熔岩穿破了冰层,喷发了出来,毁去了基地。”

  我仍是不明白:“那是甚么意思?”

  杰弗生道:“很简单,我的思想,变成脑电波,被电子人所接收,电子人接到了命令,他们之中的一个便去使用某一种仪器,使得地心的熔岩,在指定的地点,喷发出来,所以我说,这空中平台以外,一定还有 另一处地方,是和这里相仿的。”

  我道:“那并没有意思,你可以用你的思想,命令电子人,将地心熔岩,在冰岛附近喷发的。”

  杰弗生笑了起来:“这本来是再简单也没有的事情了,但是你,朋友,却困扰着我的思想,我必须先要你明白我的为人。”

  我耸了耸肩:“其实,一个人的品德是怎样的,时间长了,自然可以弄清楚的。”

  我这样说法,无异是在说我以前对杰弗生的认识大有错误,杰弗生听了,显得十分高兴:“我们不但可以使地球没有毁灭的危机,而且还可以使人类获得永久的和平。”

  我怀疑地问道:“这怎能够?”

  杰弗生道:“如今,世界各国正拼命地制造杀人的武器,可是不论甚么武器,能够和地心熔岩的喷发力量相比拟么?我们掌握了地心熔岩喷发的力量,便是最有力的武器,可以制裁好战成性的侵略家!”

  我吁了一口气:“这就是你所说的用弹簧刀指吓夜行人的政策么?”

  杰弗生笑了一下:“你的记性真好。”

  我道:“好了,现在你的思想不受干扰了,你可以快些用你的思想来命令电子人行事了。”

  杰弗生道:“快甚么?我们有将近一百多年的时间哩。”

  我道:“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着夜长梦多——”

  我才讲到这里,还未曾来得及解释“夜长梦多”的意思,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十分奇怪的声音,那一阵声音,极其难以形容。我连忙一跃而起,拉开了门,杰弗生也已跃到了门前。

  我们一齐向门外看去,杰弗生面色苍白,高叫道:“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能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到门外,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电子人。

  而在铜面罩之内,有连串的火花迸射,一种奇怪的,听来如同金属爆裂的声音,正从电子人的身内发出来的。

  我忙道:“杰弗生,你快令他们恢复正常。”

  杰弗生连连摇着手:“不行,不行了,你看不见么?所有的电子管都碎裂,成了废物!”

  等他这句话出了口,声音、火花,都已经停止了。

  罗勃在我和杰弗生之间,冲了出去,提起了一个电子人,铜面罩落了下来,飘出了一大蓬金属碎屑,和一股焦臭的气味来。

  我望着杰弗生,道:“你可曾‘思想’过要这些电子人毁灭么?”

  杰弗生一面摇着头,一面连声道:“我怎会?我怎会这样做?”

  我道:“那么一定有外来的力量,使得这些电子人毁灭的了。”

  张坚忽然叫了起来:“糟糕,驾驶飞船的是电子人,我们能够离开这空中平台么?”

  杰弗生苦笑了一下:“要离开空中平台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还有谁有能力,使地心的熔岩,在冰岛附近喷发呢?”

  我看到杰弗生极度沮丧的神情,对他不禁十分同情,忙道:“不必灰心,我们可以努力。”

  杰弗生挥着手:“那不是我们能力所及的事情,努力也是没用的。”

  我笑了一下:“譬如说,我知道那另一个控制的所在地呢?”

  杰弗生望着我:“你这是甚么意思?”

  我将我跌在冰海,在冰原上挣扎,发现那个冰洞的经过,说了一遍。

  杰弗生大叫了起来:“天,你在电视荧光幕上看到的,一定就是地心熔岩了!”

  我呆了片刻,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当时我所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那像是使我置身于一只极大的洪炉之中!

  地球上当然不会有那么大的洪炉,要有的话,那就是地心。我真难以设想,那种绿色人是以甚么方法摄取到地心熔岩,翻腾燃烧的情形的。

  罗勃则带着怀疑的眼光望着我:“你说他们,那两人像绿色人,是呼吸氯气的?”

  我道:“我不能肯定是不是氯气,但是那一种暗绿色的气体,有着怪味,比空气重。”

  罗勃叹了一口气:“我们的见识实在太浅了,这两个绿色人,来自何处?”

  我又拿出了那张卷成一卷的相片来道:“他们自然是来自这个星球的,你看,几乎一齐全是绿色的,除了绿色之外,便没有别的颜色了。”

  同时,我自贴身的衣袋中,取出了那张纸来:“这是我从那两个怪人中的一个手上取下来的。那个人至死还握着这张纸,可见它一定十分重要,杰弗生教授,那上面的奇异文字,你看得懂么?”

  杰弗生教授接了过来:“我看不懂,在我看来完全是一样的符号。到了计算机翻译机中,译出来的意思,是完全两样的,我们可以立即将这张纸上的怪文字翻译出来的。”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扬了扬那张纸,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张纸上的文字,译成英文之后,可能有一千字左右。他们是高度文明的生物,他们的文字也比地球人进步得多,一个符号,可以代表着许多许多的意思。”

  张坚道:“那我们先将这张纸上的文字翻译了出来再说,或许上面所写的东西,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些人也说不定的。”

  张坚那时讲这几句话,当然只是一个臆测,但想不到他的话却是真的,那张纸上所记载的一切,当真有助于我们对绿色人了解。

  当时,我们跟着杰弗生,来到了另一间房间之中,那房间中,有一具中型计算机。

  杰弗生按动了几个掣,计算机上许多灯,便不断地闪耀了起来。

  杰弗生回过头来,对我道:“这里几乎永不断绝的电源,就是这个空中平台,也是由一种来源不明的电力所支持着的。这种电力,是无线传送的,来自海面,我怀疑绿色人在海中建有发电站,无线传电的方法,地球上也知道,但还只是在实验的阶段。”

  他一面说,一面将我的那张纸,塞进了一个十分狭小的孔中,那张纸立时被卷成了一卷,输送了进去,各种排列着的电灯,闪耀得更是迅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不到两分钟,在另一端,已有纸条自动伸了出来,纸条上全是小孔。

  那和我们常见的计算机文字一样,将长纸条塞入计算机附设的电动打字机中,打字机的字键,不断地跳动,英文字出现在纸上了。

  我们几个人,一齐凑到了打字机之旁,去看已译成了的英文。

  那是一封信。

  因为一开始,便是称呼,称呼是:人,地球人。

  “或许你们永远见不到这封信,或许你们能够见到,我们也是人,但是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星球!——讲出我们的星球的名称,对你们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地球人对地球之外的事,知道得太少了,银河系已是你们天文知识的极限,而我们的星球,离银河系的边缘,还有七百万光年的路程,你们难以想象吧!”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这的确是太难以想象了。

  “我们星球的历史远较你们为久,因之我们的科学,已发达到了远远超过你们的程度,我们使用空间飞船,就和你们使用脚踏车一样普遍,我们的生活过得很愉快,高度的文明,使我们几乎想要甚么就有甚么,这种生活正是地球人所梦想的。”

  “但是我们也有不安的地方,那是我们发现了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星球,上面也有生物,而且这种生物的科学正在突飞猛晋,总有一天,他们会像我们一样,也会发现我们。使我们感到忧虑的便是你们,地球,和地球人。我们绝不嗜杀,但我们知道地球人是嗜杀的,所以我们只有先毁灭地球。

  “我们两个人,奉派前来地球,这是一项单独执行的命令,即使是我们,也无法在那么遥远的空间中保持联络——我们的科学水平还未曾达到这一点。我们奉命在毁灭地球之后,再回到自己的星球去,我们是坐一只极其庞大的飞船来的,在进入地球的大气层后,我们将空中平台自飞船中移出来,在平台上,有着一切设备。

  “我们利用地球上的磁性相抗相吸的原理,使空中平台停留在磁性极强的南极上空,我们装配好了电子人,开始搜集有关地球的资料。不久,我们便发现,要毁灭地球的最好方法,便是加强地壳的压力,使得地球内部的熔岩受不住压力而爆炸,那是最彻底干净毁灭地球的一个方法。

  “我们两个人,循着这条路走着,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我们已可以由心控制地心熔岩的喷发,我们第一个试验地点,是美国的旧金山。

  “这是我们第一次试验,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试验。我们的长程电视设备,使我们如同身历其境地看到了旧金山大地震的惨状,和地震发生之后,人们哀号痛哭的悲苦。

  “我们是有高度文明的生物,在我们的一生之中,根本已没有‘杀生’这件事,我们在自己的星球上,互相之间,相敬相爱,快乐融融,享受着宁谧和蔼的生活,但我们在地球上,却制造死亡,这使得我们两人,深受良心的谴责!”

  我们看到了这里,又不由自主抬起头来,互望了一眼。高度文明的生物,一定有着高度的“良心感”,这是一定的事。

  我们又继续看着自动计算机打字机的卷辘上所升起来的纸张上的文字:“如果我们停止这样的行动,我们将无以对我们自己的星球,如果我们那样做,那么我们实在是不能做下去,我们绝对没有法子再做下去,我们不能毁灭地球,因为在地球上的人,其实是和我们完全一样的,地球人的嗜杀,可能是进化还未达到高度文明的阶段,过上几千年,你们有可能会觉得战争的愚昧和残酷,有可能不再热衷互相残害。

  “我们于是有了决定:我们牺牲自己。我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样,我们便可以不必继续再残害地球人,也不必愧对我们自己的星球了。”

  当我们看到这里的时候,杰弗生教授喃喃地道:“伟大伟大,这是何等伟大的人格!”

  藤博士沉声道:“我相信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普通人,竟能有这样高的操守,他们的确比我们进步!”

  那封信还没有完:“根据我们的统计,地球本身,在二〇八三年,将有一个大危机,所以我们在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之际,将一切全都留了下来,希望地球人能够发现我们留下的设备,来挽救地球。我们所留下的电子人可以接受极微弱的电波指挥,地球人中必有人的电波是会和这种微弱的电波频率相适应的。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么他便能指挥电子人,但是我们也作了防范,那便是,当那个人脑中所想的,并不是挽救地球,而是为了他一己之私,想命令电子人去操纵地心熔浆的喷发时,那么他的脑电波的频率,便会起极微程度的改变。

  “这种改变,使电子人接受了一次错误的命令之后,所有的电子管便全部爆裂而失效,但愿这样的情形不会出现,又愿这样的情形虽然出现,但是却没有人受到伤害。”

  杰弗生教授突然叹了一口气,“卫斯理,我实在太惭愧了,当我捱了你的打,而心中暴怒之际,所想的只是要毁灭探险队的基地,却不料这样一来,便毁了那些电子人了。”

  我苦笑了一下:“根本是我不好,我打了你,能怪你发怒么?”

  杰弗生连连叹息。

  那封信已近尾声了:“人,地球人,祝你们好运,能够逃过二〇八三年的那场劫运。我们星球派我们来毁灭地球,实在是多余的,因为当地球人的文明,进步到能够发现我们存在的时候,地球人的性格,一定变得和我们同样的善良,绝不会进攻我们,而只会像添了一个兄弟那样的高兴!”

  信末的署名,译出来的只是没有意义的拼音,那种拼音是十分难读的,而且音节极多,我写出来也没有甚么意思了。

  我们读完了这封信,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十分沉重,各自坐了下来,一声不出。

  我在冰缝深处的冰洞中所看到的那两个看来如此丑恶可怖的怪人,却原来是有着如此高贵品格的星球人。他们奉命来毁灭地球。但是他们的良心却受到谴责,使他们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但如此,他们还留下了一切设备,使得地球人能够挽救地球的大危机——因地壳的压力增加而导致地心熔岩迸发的大危机。

  他们更好心到了唯恐这些设备,陷入了野心家的手中,因此在杰弗生的脑电波因为强烈的自私感和复仇感之下,频率受到些微改变的时候,电子人便自动的损坏,变成了一堆废物。

  我们五个人,静静地坐着,只是互望对方,却是谁也不开口。

  §第八章 置身在地心之中

  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责任的重大。

  如今,知道地球将在二〇八三年发生大危机的只有我们五个人——我们五个人确知这是事实。

  如果我们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根本没有人相信,以为我们五个人是疯子在说疯话。

  第二个可能是:人类得悉地球的寿命,只有一百年的时候,便引起一场疯狂的暴乱,世界末日的来临,将便已积聚了一些文明的地球人,回复到原始人似地野蛮!

  我们不能将这消息再传播出去,我们也不能听凭世界末日的来临。

  因之,我们只剩下了一条路:挽救这个危机。

  要凭五个人的力量来挽救这样的一个危机,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然而,有着那些设备,使我们五个人都有信心。

  杰弗生教授说过,空中平台上的设备,可以使地壳压力增加,使地心的熔岩喷发出来。而我深信在那个冰洞之中,另有一套设备,是可以控制熔岩喷发的方向和地点的。

  照藤清泉博士的意见,地心熔岩最好的宣泄地点,应该是在北极冰岛附近的海底,那么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冰洞,学会了使用冰洞中的设备,我们的目的不是就可以达到了么?

  我们并不需要将地球内部的熔浆全部泄出来——事实上也决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只消泄出极小部份,使得地壳的压力,不直接加于熔浆之上,那就至少可以使地球又安然渡过几百年了。

  好一会,杰弗生才首先开口:“我相信,卫斯理你一定肯参加我们的工作了?”

  这时,我对杰弗生的人格已不再怀疑,虽然当他这样问的时候,我的心中想起过一些事,那些事便是我初和他见面时,他为甚么会给我如此恶劣印象的问题。

  但其时,我正为那两个星球人的高贵行动所感动,觉得我们每个人也都应该有高贵的品格。同时,强烈的责任感压在我的身上,使我对我所想到的一切,只不过略想了一想便抛开,没有进一步去想。

  我点了点头:“是,我愿意参加这项工作。”

  杰弗生站了起来:“我们欢迎!”其余三人,都鼓起掌来。这场面未免太戏剧化了,我连忙道:“行了,我们该如何进行?”

  杰弗生转向我:“我仍然是这件事的领导者,卫斯理,你不反对罢?”

  我道:“我当然不反对,你分配工作好了。”

  杰弗生道:“藤博士,罗勃,你们两人留在空中平台上,由藤博士掌管磁波压力增强仪,罗勃则负责和我们联络,接受和传达我的命令。”

  藤博士和罗勃·强脱两人,点了点头。

  杰弗生转向我和张坚:“两位朋友,我们去找那冰缝,那冰洞,找到了之后再说,你们可有甚么意见么?”

  我和张坚同声道:“当然没有意见。”

  杰弗生道:“好,那我们就该走了。”他领先走了出去,我们跟在后面,走到了屋子后面,那里有好几艘海龟形的飞船停着。

  杰弗生和我们,一齐上了其中的一艘,杰弗生坐上了驾驶位,检查了一下仪器和通话、电视设备,飞船便已腾空而起,迅速地飞去。

  杰弗生一面驾驶着飞船,一面道:“卫斯理,我们先飞到你跳下海的地点,再贴地向前低飞,那样就容易找到那冰缝了。”

  我同意道:“你这办法不错。”

  飞船飞行的速度,快得惊人,而摄影角度可以任意调整的电视摄影器,所摄到的东西,反映在电视荧光幕上,可以使我们清楚地看到四周围和天上、地下一切的情形。

  不一会,飞船便已慢了下来,我们可以看到下面蔚蓝的海。我想起自己跌落海中的情形来,那时,我岂能想象总有一天,我会和杰弗生坐在同一艘飞船中,和平相处,同做着一件事?

  飞船的速度不但慢了下来,而且已离海十分低,向前飞着,是顺着海流向前飞出的,不多久,我们便已经在冰原上面了。

  一望无际的冰原,看来是如此地单调,我绝对无法辨认出这里是不是我上次登岸的所在,因为冰原上有的只是冰和雪,而冰和雪看来都是一样的,绝无记号可资辨认的。

  飞船慢慢地向前飞,我和张坚都留心地注视着电视的荧光幕。

  突然,张坚道:“转左,这里的积雪有着轻微的波纹,向左去,可能有冰缝。”

  杰弗生连忙使飞船向左转去。

  几乎是飞船才一转过,我们就看到了那一道深不可测的大冰缝。

  张坚当真不愧为南极探险家,他在南极的光阴并不虚渡,他对南极冰原的深刻了解,便是旁人所万万不及的。杰弗生拉了一个杠杆,飞船便直上直下地向下,降落了下去。

  那种高速度的下降,真使我担心飞船在冰层上碰成碎片,但是飞船在停到了冰上之后,十分稳定,甚至没有震动。我们三人一齐下了飞船,杰弗生急不及待地问道:“可就是这冰缝么?”

  杰弗生的问题,我没有法子答得上。

  不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道极深的冰壑,可能就是我上次掉下去的那一道,但也可能根本不是。因为我上次跌进冰缝,是被旋风卷进来的。而且这道冰缝极长,就算是那一道,要找那个冰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我呆了半晌,没有回答。

  杰弗生像是知道我甚么难一样,他回到了飞船中,不一会,便带着一具如同小型吸尘器也似的仪器,走了出来:“不要紧,我们可以用这具电波探测仪,沿着冰缝慢慢地走。如今所说,冰洞中的一切,包括那具电视机在内,性能既然都十分完好,那当然会有电波发出来的,仪器一有反应,我们便可以知道那个冰洞的正确地点,可沿索而下了。”

  我们一齐沿着那道冰缝向前走着,我们是紧贴着冰缝的边缘走着的,几乎一失足,便有可能跌下去。我们不时向下望去。

  冰缝的下面,闪着一阵阵奇异的青光,彷佛那下面便不是人世间。

  事实上,冰原上的荒凉,单调,的确已不像人世了,而冰缝下面,更带着诡异的气氛。我们沿着冰缝,走出了很远,杰弗生手中的仪器,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来,他的面上现出了极度高兴的神采:“这里,一定是在这里了。”

  我伏了下来,我也看到了那股绳索,那股曾救过我性命的绳索,我也肯定地道:“是这里了,你们看到那绳索没有?”

  我记得我由这条绳索攀上来的时候,绳索上所结的坚冰,被我弄碎了的,但如今,绳索上又满是坚冰了。

  杰弗生和张坚两人,也都看到了那股绳索。我道:“我先下去,你们跟在我的后面,要小心,冰是滑得几乎把握不住的,如果一跌下去,那就甚么都完了。”

  杰弗生道:“当然,你最先下去,也最危险,因为任何一个人一失手,必然将你也带了下去了。”

  我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攀下冰缝,握住了那股满是坚冰的绳索,在双脚还未曾松开时,我道:“在迅速向下滑去的时候,不用怕,因为在绳索的尽头处,有一个大结,是足可以将我们的下滑之势阻住的。”

  他们两人点着头,而我话一说完,双脚一松,双手握住了冰绳,人已迅速地向下滑了下去,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冰缝的情形,和我上次落下的时候,并没有甚么分别。

  可是我却感到,这条绳索,好像不是我上次攀援的那一条!它比上次那条长得许多,这上下,我应该已在绳索尽头的结上止住了下滑之势了,但是如今的那条绳索,却还未到尽头。

  我心中泛起了一股寒意,希望那是我的记忆有误,我向下看着,我心中的怀疑,不消一分钟,便已经有了确实的答案。

  我的记忆力十分好——这正是不幸之极的事情:这根绳索,并不是我上次滑下的那根。

  这根绳的尽头处,并没有一个大结!

  我如今的下滑之势,几乎是和从高空落下的势子,没有甚么分别的,加速度的结果,使我下坠的速度快极。

  当我看到那绳子的末端,并没有那样一个大结之时,我离绳子的尽端,大约还有二十公尺左右。我立即发出了一声大叫。

  我一声大叫,在冰缝中,荡起了惊人的回声。

  我一叫之后,我离绳子的末端,已经只有十公尺了。

  我身子猛地一屈,双足用力在结满了坚冰的绳子上一蹬,那是爬绳的技巧,双足一蹬之后,绳子一曲,下落之势子便可以止住了。

  但是,这根绳子之上,却是结满了滑溜溜的坚冰的,我双足在绳子上一蹬,并没有能使绳曲起来,我的脚滑了开去。

  这一来,我又向下落了五公尺。

  那接下来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是我的生死关头,我实是没有再多考虑的余地,我猛地张口,向绳子咬了下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一咬,竟可以如此有力!

  绳子上的坚冰被我咬穿,我的下落势子,也陡地停住,我的牙齿疼得难以忍受,当杰弗生的双脚,踏到我头顶的时候,我的牙齿,像是要离体而去一样。

  接着,张坚也滑下来了,他的双脚,踏在杰弗生的头上,我出不了声,只是尽我的力量,取出了小刀来,刮去了绳上的冰,等我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绳索之后,我才松了口。

  我喘了几口气,张坚和杰弗生也用和我同样的方法,稳住了身子。

  我们三个人,像是一串鱼也似地呆在绳上。

  我回答他:“我们找错地方了,这条绳的末端没有结,我们差一点全跌下去了。”

  杰弗生补充道:“卫斯理在千钧一发之际,咬住了绳子,救了我们。”

  这时候,我才感到满口咸味,原来我口中,全被冰割破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我们快设法上去吧。”

  张坚道:“可是,探测仪却证明这下面有着电波发出,探测仪会骗人么?”

  我向下面望去。

  刚才,当我滑到绳子尽头的时候,我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止住下滑的势子这一点上,并未曾注意到冰缝再向下去,是甚么样的情形。

  这时我才低头向下看去,我可以看到冰块的反光,在我们脚下,竟已是冰缝的底部了。而冰缝向前延展出去,在前面不远处,好像有灯光在透出来。就算不是灯光,那一定也是某种会发光的东西,目前光芒反映在冰上,现出奇幻的色彩来。

  我们这时松手落下去,那是不会受伤的,但如果刚才以那么快的势子滑跌下去,却一样会没有命。我道:“我们下去看看。”

  张坚首先点了点头:“好,我攀下过不少冰缝,但到冰缝之底的,却还是第一次。”

  我屈起了身子,手一松,我的身子,便向了下去,由于我早已屈起了双腿,所以使我的身子变得有弹力,落地之后,立时一跃而起,张坚和杰弗生两人,也落了下来。

  我们向着那有光发出的地方走去,冰上十分滑,我们都各自滑跌了好几次。

  那种感觉是十分奇妙的,试想想,置身在数百公尺厚的冰层之下,四周围全是闪耀奇丽光采,水晶也似的坚冰,这岂不是奇妙之极。

  当我们还未看到发光的究竟是甚么东西之际,我们已看到了那个冰洞。

  那冰洞比我上次到过的冰洞还要大些,但是却空空洞洞的。而且,在冰洞的中心,另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洞,通向下面去。

  在那个地洞之旁,放着一艘小型的飞船。

  杰弗生攀在飞船的舱口看了看,转过头来:“这艘飞船是完全可以用的,我们可以坐这艘飞船,飞出冰缝去。”

  我望着那个深不可测的地洞:“我们何不坐这飞船,沉到地洞之下去看看?”

  张坚立即赞成我的提议,我们三个人,拥进了飞船,由杰弗生驾驶,飞船的性能果然十分好,它在向上腾起了几尺之后,立即从地洞中降了下去。

  我们的眼前,立即一片漆黑,杰弗生一调节着电视装置,使电视能见度调整到最远。

  可是电视的荧光幕上,却仍是一片漆黑!

  我们一直向下降着,飞船中有着记录下降深度的仪器的。但我们却看不懂,所以我们不知道究竟已降到甚么深度了。

  过了几分钟,杰弗生转过头来:“根据我的估计,我们至少已下降七万公尺以上了。”

  我吃了一惊:“那么,我们岂不是要直降到地心中去?”

  我本是无意识看的,但杰弗生却大声道:“对了,这个地洞,一定是直通地心的!”

  张坚紧张得有些口吃起来:“这……怎么可能?地心是熔浆,不会喷出来的么?”

  杰弗生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却觉得,我们继续的下沉,一定会到地心。”

  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我们可能到达熔浆中心?”

  杰弗生苦笑道:“请原谅我,这世上没有人到过地心,我也没有法子想象,当我们到达地心的时候,究竟是甚么模样的?”

  张坚叹了一口气:“我在南极那么多年,只知道南极唯一的活火山,是埃律勃斯山,如果能通向地心的话,想来也应该从埃律勃斯山的喷火口下去,却不料竟在这里!”

  杰弗生一面驾驶着飞船,一面在许多钮掣上移动着他的手指。

  我吃了一惊:“教授,如果你不明白这些钮掣是甚么用的话,最好不要乱按。”

  杰弗生道:“我想,这艘飞船应该有灯光可以发出的,如果飞船能发出灯光的话,我们就可以看清楚我们是置身在甚么地方了。”

  我忙道:“那当然,但如果你按错了掣——”

  我才说到这里,杰弗生教授已向着一个白色的掣,按了下去。

  我和张坚在陡地一怔之后,我们都呆住了!

  本来是漆黑的电视荧光幕上,这时,突然之间,出现了奇妙之极的颜色来。我实在难以形容那么多,那么绚丽的颜色,那使我们如同置身在一只巨大无比的万花筒之中。

  每一种颜色,都闪耀着光芒,而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许多许多光芒在一起闪耀,那种感觉之奇妙,实足以令得任何人瞠目结舌。

  我们呆了并没有了多久,杰弗生先生才首先惊叹道:“天啊,这……全是宝石,全是结晶体最完整的宝石,全是最纯精的宝石!”

  的确,那里全是最纯精的宝石,从飞船下降的速度来估计,这样的宝石层,至少有一公里那样厚,接着,宝石层过去了,我们在电视荧光幕看到的,是赭红色的岩石,赭色很深,像是干了的猪血。

  赭红岩石层更厚,在那种岩石层中,间或有大颗大颗深蓝色的宝石。

  突然,岩石的红色在增加,赭色在消退,直到岩石变成了完全的红色,从电视荧光幕出现的那种红色,将我们三个人的面都映得红了。

  越向下去,红色便越淡,岩石层的颜色在转变,起先是变成橙红色,后来是橙色,再后来,是金黄色、金色,金色之中更带有白色,到后来,是一片白色,我们的眼睛已不能逼视荧光幕了。

  杰弗生教授喃喃地道:“那是接近熔化铝的所发出来的光芒,我敢打赌,那一定是铝!”

  铝本来是地球上蕴藏量最丰富的金属,在接近地心部份,大量的铝蕴藏着,倒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

  但是,铝的熔点极高,如果那种灼白的光芒,是铝近熔化时所发出来的,那么我们飞船之外的温度,至少超过摄氏一千度了。而我们在飞船之内,却又并不觉得如何之热。

  再接着,眼前突然又黑了下来。同时,我们也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传了上来。

  那种声音,实是十分难以形容,乍一传入耳中的时候,像是有一头老虎在远处吼着,渐渐地,在怒吼着的猛虎,不止是一头,而变成了十头、百头、千头、万头……等到我们的心神,全皆为那种震吼声所惊慑,而变得目瞪口呆之际,虎吼声已经绝对不足以形容那声响了。

  我记起了我在那冰洞中,当电视上出现如熔炉中心般的烈火之际时我听到的声音。

  我们的确是在通向地心,的确是的。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是不论我叫得多么大声,我都无法听到我自己的声音。

  因为那种轰轰发发的声音,已经掩盖了一切,使得所有的声音,全都掩没了。

  我向下指着,做作手势,但杰弗生和张坚两人,显然是紧张过度了,他们甚至看不到我在做手势。

  接着,电视荧光幕上,便出现了灼亮的一点。

  那一点极小,在荧光幕上看,只如一个针尖。但是它小如针尖,它亮的程度,却使人睁不开眼来。

  那一点灼亮的点,在渐渐变大。

  而电视荧光幕上可见的其他地方,也在渐渐地变亮,那是一种紫红色,像是一块铁被烧红了之后,慢慢地冷却时的颜色。

  越向下去,红的颜色也越是显著,而小型的物体,看来也已不像是固体,而是胶状的物事,我们还发现,在洞壁处,像是有很厚的一层透明的东西挡着。

  因为我们已看到,在颜色越来越红之后,洞壁上的物体在流动,但是却并不向外溢出来,那当然是有东西在挡着这些胶状的熔岩了。

  我们三个人都知道,我们是将接近地心了,如今我们可以说已在地心之中通行。这个洞,无疑是绿色星球上的人开出来的。

  那艘飞船,当然也是可以耐高热的物质所铸成的,因为这时,我们处身之处的温度,可能高至摄氏几千度,但我们却仍然不觉得热。又过了五分钟,四周围已渐渐地成了一片灼白,我们之中,没有人可以睁得开眼来逼视,到后来,电视荧光幕下发出来的光芒,使我们闭上了眼睛。

  我双手乱摸着,摸到了一块玻璃片,那是一块黑玻璃片,我将之放在眼前,再睁开眼来,我眼前是一片奇异的,翻腾着的火!

  虽然隔着一块玻璃片,我的眼睛,在一分钟之内,仍然感到刺痛。

  我将玻璃片交给了张坚和杰弗生,他们两人轮流着看了一会,我向杰弗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飞上去。

  因为我们这时,可以说已经置身于地心之中了!

  地心像是一只硕大无朋的洪炉,我们的飞船虽或可以在这个熔炉中自由飞行,但是总是冒着许多危险的,而且,那种灼亮的光芒,使我们没有可能进一步看清地心的情形。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再在地心中耽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了。

  杰弗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也就在这时,我们看到了一根如同垒球棒也似的东西,悬浮在空中。

  那根像是垒球棒也似的东西,分明是一支电视摄像管,那当然也是我在那个冰洞中之所以能够看到地心情形的原因。

  我们又看到,在那根电视摄像管之下,是一块深蓝色的大结晶,我们仍可以看到下面翻流着的熔岩。

  那一大块结晶,将熔岩挡住,使它们不会喷发出来。

  这时,我们对人类的无知,和那绿色星球上人科学之进步,不禁生出了无限的感叹来。那个绿色星球,只派来了两个“人”,便能够将地球像面粉团似地由心摆弄。旁的都不去说它,单是这一个直通地心的深洞,地球人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够做得到,而那块蓝色的透明结晶,究竟是甚么东西,地球人在短时间内,只怕也绝难研究得出来。

  我们使飞船停在那一块结晶上,调整着电视的画面,使我们更能够看清地心熔岩在地心滚翻的情形。身临其境,更感到这的确是地球的大祸胎,实难想象当地球地壳的压力增加,地心熔岩受不住压力,而全部喷发出来之际,会是甚么样的可怕情形!

  那当然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了!

  我们并没有停了多久,杰弗生教授拉起一条操纵杆,飞船向上升了上去,我们经过了下来时的各地层,又到了宝石层中。我当时的估计,宝石层约有一公里厚,但这时飞船向上飞去,宝石层的厚度,大约在三公里左右,过了宝石层,便是各种陨石结成的岩层,再是以十公里计的橄榄石、花岗岩层,以及各种岩石所构成的地壳。这些岩石层,我们在下去的时候并未看到,因为那时我们未曾亮着飞船四周围的照明灯。

  等到在电视荧光幕上,又出现青森森的冰层之际,我们知道,我们又在冰缝中了。我们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冰层虽然阴冷可怖,不像人世,但当我们经历过接近地心边缘,面对着那种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之后,冰冷的冰层,看来便显得十分亲切了。

  我们出了冰层,在冰原上停了下来。另一艘飞船,仍静静地停在一旁。

  我们出了那艘小飞船,舒了舒手足,杰弗生到那艘大飞船上去了一会,我和张坚则在冰原上徘徊着。

  不到两分钟,杰弗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卫斯理,你到过的冰洞,距离这里,约有十七公里。”

  我们看到杰弗生话一说完,便出了飞船,忙同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杰弗生笑嘻嘻地道:“那是我刚才看到那枝电视摄像管之后产生的灵感。你说那冰洞中的电视接收机还是完好可用的,那么,在摄像管和接收机之间,必然有着极微弱的电磁波联络,我已经利用探测仪,找到了那个冰洞的准确位置了。”

  张坚忙道:“希望真的正确,若是再跌下冰缝去——”杰弗生走了过来,在张坚的肩头上,用力一推,冰地上十分滑,那一推,推得仰天跌在地上。

  如果不是张坚长期在南极生活,懂得怎样跌在冰上,才不致于受伤的话,这一跤可能已跌断了他的手足了。可是杰弗生却并不去将张坚扶起来,他只是“哈哈”地笑着,情形很有些反常。

  我呆了一呆,走过去将张坚扶了起来,张坚望着在狂笑的杰弗生,面上也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来,摇了摇头道:“他太高兴了!”

  杰弗生当然是太高兴了,才会这样失常态的。

  但是,我不禁在心中自己问自己:他究竟是为了甚么而高兴成那样的呢?

  杰弗生笑了好一会,才道:“我们有了这艘小飞船,连地心都到过了,还怕会跌下冰缝去吗?”

  张坚道:“那你也不用将我推得跌在冰上的!”

  杰弗生又大笑起来,道:“来吧,我们快到那冰洞上去吧。”